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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罗剎-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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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你跟凝烟公主有什么约定?”鬼医盯着邵赐方背影。

“约定?”邵赐方冷笑。“凝烟公主喜欢我。”

“那你——”

“我一介平民,能被公主爱上,实在是极大的荣耀,但后来就麻烦了……”邵赐方拿起剪子,剪断红花。不带感情道:“凝烟爱吃花,我跟任职花师的父亲,每日处心积虑的,替小公主栽培可食花卉,原本生活安逸快乐,哪知公主竟爱上我,我不想得罪公主,迫于无奈只好敷衍……”为了取得丈人信赖,邵赐方隐瞒了与公主两情相悦的往事。

鬼医不信。“听说凝烟容貌出众,身怀异香,你不心动?”

“年少轻狂,当然心动,老实说,看个金枝玉叶的公主为自己神魂颠倒,确实心动,后来……就腻了。日子久了,大理王也听到些谣言,召见我跟父亲,说我痴心妄想,配不上公主。给了我们父子厚酬,要我们离开大理。为了顾及公主颜面,我编个谎言骗她说要来中原寻新的花种。”

“这么说——凝烟是自作多情?”

邵赐方又剪了一株花,花瓣散地,像谁咳了红血。他冷道:“我只跟您的女儿有盟誓,我答应要爱婉儿一辈子,只爱婉儿。”这是真心话。直到遇上唐婉婉,他才懂什么是爱情。凝烟只是他年少轻狂的一个梦,婉儿才是他相依相守的人儿。

鬼医爬到他脚边,仰头看他。“你知道的,我毒门绝学不外传……”

“是。”

“你也知道圣主禁用他国人士。”

“是。”

“如果你胆敢对不起婉儿,我会让你跟我一样,在地上爬一世,爬完余生,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邵赐方叹息。“我说了,都是凝烟自作多情,我对婉儿是真心真意。”

“既然对凝烟没感情,她又对你念念不忘。何不利用这点,讨好圣主?”

“您意思是?”

“现下凝烟受魔罗教保护,雷魈武功高强,骠将军已死在他刀下,要从雷魈手中擒走凝烟,绝无可能。但是,如果是凝烟自己往我们这跑,那就不同了。只要替圣主逮着凝烟,夺了还魂丹,这日后我们在朝里的地位将大大提升。”

邵赐方望着亲手栽的满院红牡丹,烈日下,牡丹花苑,像片红海,风吹,红海翻腾,他眼睛也红了,心跳激越,血液沸腾。是啊,他的荣华富贵啊……

鬼医又说:“你不想当官吗?你安于一世当我的助手?别傻了,去谋个一官半职,只要能救活圣主的小女儿,还怕不飞黄腾达吗?”鬼医怂恿。

邵赐方捻住颤动的花瓣,记忆中,艳阳下,他和凝烟在花海底追逐。她银铃似的笑声,捧着花吃的模样。他要离开时,她抓着他的衣角哭泣,他不忍,便说今生非她不娶,她听后泪盈于睫,也说非他不嫁。

她当真了?随口的誓言,她认真记住了?她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一介平民,真能教她念念不忘?她会那么傻?

第三章

凝烟不高兴了,雷魈带着她,行过悬崖峭壁,也乘舟越湖,或在山林浓荫处漫游。

雷魈告诉她,邵赐方隐居祺霖山。一个月过去,凝烟从开始的欢喜,变得忧郁和怀疑。雷魈知道,她的耐性蚀光了。

她越来越少开口,食量越来越少。而他呢?他越来越舍不得放开她,尤其在他们愈来愈熟悉后。他对凝烟的妄想也越来越深,每日都在矛盾里度过,深夜为着心里藏的秘密辗转失眠。

但是,每每望着凝烟,真相却又说不出口。

凝烟,邵赐方已经忘了与妳的盟誓,他早已另娶他人。

雷魈说不出口,她知道了,会哭么?

这日,晓风清,幽沼绿,云淡风高叶乱飞。凝烟注视着红艳满泽的莲花,神情忧郁。

“还有多远?”她问雷魈。风袭来,拂动发梢,拂乱雷魈的心。

“前头有饭馆,过这片林子就可以休息了。”还是没正面回答。

“已经一个多月,祺霖山这么远?”

水风凉,质疑的口气令他心冷。“走吧。”撂话就走,豹儿咬住他衣袂。回头,看她没跟上来,她还瞪着沼泽发呆。

“怎么?”

凝烟缓缓回过脸来,盯住他。“你是不是骗我?”目光冷厉。

雷魈面色一沉,道:“不信?那妳走。”转身离开,他身后凝烟眯起眼,冷看着那一人一兽消失于小径。

是她多心吗?

她没跟过去,雷魈也没等她。风凛凛,吹动衣袂,这段时日与他建立的友谊终不敌心上的忧疑,开始动摇。

雷魈会不会骗她?凝烟迟疑着。

小径,日光摇曳,树影婆娑在地,蒲公英如絮,团飞着,像晴天霜雪。

雷魈若是骗她,肯定是为了什么好处,但看他走得潇洒……唉,真是她多心了。凝烟迈步追上去。

深夜,他们寄宿一家客栈。

凝烟没胃口,冷眼瞅着一桌饭菜,对面,雷魈自顾进食,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也不理她。

凝烟苦笑,他生气了?!开口道歉。“对不住,我不该怀疑你。”

雷魈听了,还是不发一语,扒饭,饮酒。为了掩饰心虚,他不看她眼睛。

凝烟瞟他一眼,笑了。“这么好吃?”

雷魈怔住,抬头看她。她笑容惨淡,气色很差。

凝烟微笑着问他:“欸,有没有吃过白族的酸辣鱼?”

见雷魈摇头,她又说:“洱海弓鱼?”

雷魈又是摇头,她叹息。“中原人又是猪又是羊,我们大理最好吃鱼……”说完,落寞地干了杯酒。

雷魈眼色骤暗,他懂了。原来,凝烟愈来愈忧郁,不只因为想念邵赐方,她还想家。是啊,沦落江湖的大理公主,跋山涉水的,自然是睡不好吃不惯。她金枝玉叶,而他是流浪惯了的江湖客。

雷魈灌了碗酒,抹嘴,撇下凝烟,转身上楼,回客房休息了。

凝烟以为他生气,兀自落寞着,她取来盛牛肉的盘子,往桌底搁。豹儿起身就吃,凝烟摸摸它的头。

“豹儿豹儿,你主子生气啦?”她苦笑。“我都道歉了啊。”他也太小气了。

稍后,凝烟回房,弹指灭了烛火,睡了。胃空荡,心头冷。唉,苦闷。

※※※

夜深露重,雾气低迷,客栈屋檐,迎风吊着的红灯笼,灭了。

客栈大门推开,雷魈走出去。他施展轻功,一炷香时间,惊醒城内好几户人家,一户户揪了人就问事,根据问来的消息,最后闯进首富吴氏宅邸,掳了吴家大厨赵福。

赵福梦中被彪形大汉揪起,一见来者身形剽悍,虎背熊腰的,背上还背着把大刀,顿时吓得差点屁滚尿流。

“大爷……饶命啊……”这刀鞘抵着,赵福颈子一凉,赶紧先跪再说。

“我有话问你。”雷魈沉声道,刀鞘硬托起他的下颚。“听说,你家老爷,爱吃大理菜?”

“是……是。”赵福忙点头。

“白族酸辣鱼会不会做?”

嗄?赵福瞠目。“会。”怎么回事?问这个?

“有没有洱海弓鱼?”

“有。灶房那腌着好几尾。”赵福被问得一头雾水。

雷魈俯瞪他,问:“大理菜会做吗?”

“会会会。”

嗯,雷魈冷道:“即刻去拿了食材跟我走。”

“嗄?”赵福楞了。“大……大半夜?”

“怎?”雷魈凛眸,瞥他一眼。

赵福住口了。就这么着,被架出大宅,教黑罗剎借走。

次日,晨雾沁入窗口,饭堂人客稀少。

同昨夜一样,满桌子菜,他还是低头,默默扒饭。她呢?她怔在桌前,看各式菜肴,全是大理菜啊,香喷喷热呼呼,是故乡的味道。

凝烟怔住。怎么一觉醒来,睡前奢望的,就出现眼前。怎么回事?寻常客栈不可能有这些菜,一早下来,也没见雷魈跟伙计点菜,满桌菜像早安排好的。

昨晚,发生什么事?

凝烟觑他,问:“去哪弄来的?”

雷魈只一句。“快吃。”。

凝烟拿箸,添了一碗白粥,饥肠辘辘,顾不得形象,吃得啧啧有声。雷魈不时拿眼角觑她,看她吃一碗又一碗,他面无表情,可心里满溢温暖,觉得满心欢喜。

看心爱的女人吃他准备的饭菜,吃得津津有味。原来,那满足比拿刀搠几百人还爽。

他武功强,没用,也许永远赢不到她心,可是,雷魈想,至少他能做些事讨她欢喜。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盼她高兴,怕她伤心。讨好她的同时,好象也讨好了自己。她的喜怒哀乐,他太关心后,渐渐地也变成自己的喜怒哀乐。这份感动,这些领悟,点点滴滴,都是遇见凝烟这女人后开始的。

凝烟连吃三碗,撑得太饱动不了,像只懒猫,瘫椅子上,懒洋洋笑着,幸福得眯起眼睛。

“太好吃了。”好怀念的菜色啊,好愉快。吃得舒服满足,郁结多日的身心就舒畅了。雷魈饮汤,从怀里掏出颗盐梅放至她面前。

“给我的?”凝烟瞅着盐梅。雷魈点头,她捻梅端详。晨光中,纤白指间,盐梅润着。有一株花,栩栩如生地攀住梅身。

她眼中闪过一抹诧异。“用什么雕的?”

雷魈拍拍桌面歃刀。好几夜,黑豹陪他不睡。每到一处客栈,他就在人家的床板,窗板,桌面,椅凳上头,用歃刀雕花。他总会学成的,虽然一向只懂蛮力,可现在,他还懂得绵力。唯有绵力,才能在不破坏梅身的情况下,雕好花卉。

凝烟收紧手掌,梅在掌心发热。她想了想,神情黯然。“你雕得很美,比我的还美……”他是练习过的。“拿去。”凝烟还他。

雷魈抬头,低道:“送妳的。”

凝烟打量他。“雷魈……在我们大理,处处遍植茶花,每到花季,城邑便陷落在花海间……”

雷魈低头听着,把盏饮酒,听她又说——

“有首词你听过没?”凝烟语气惆怅。“大理人,每每花间饮酒,老爱吟那阕词,道是:酒罢问君三语,为谁开,茶花满路?”凝烟注视雷魈,柔柔地说。“为谁开?茶花满路……这词很美吧?假使花有情,暖风里千娇百媚,是等谁青睐?雷魈,我千里迢迢又为谁,你懂吧?”盐梅搁回他身前桌面。

她不收。她瞧出来了,这不仅是一颗盐梅,而是他的心意。她不要他对她抱不实际的妄想,她不想欠下情债,她爱的始终只有邵赐方,既然如此,又何必招惹他?她婉拒他的心意,暗示他别错放感情,一点余地也不留。

好一阵沉默。凝烟若无其事地啜酒,雷魈心像被尖刀刺一下,又像被谁扳碎。

他连干三碗酒,终于忍不住道:“如果他变心了?”

“不可能。”

“如何这么笃定?”

“他承诺过。”

“以前江湖结怨,也有人承诺我,只要饶他不死,假以时日,定涌泉相报——”

“后来?”她问。

“后来,那小子苦练几年功夫。他的涌泉相报,就是送我一道疤。”雷魈口气漫不在乎,指指脸上刀痕。“他带一大群人暗算我,不自量力。”那回杀戮,他重伤,九死一生。

“那是你误纵小人。”

“那妳呢?”雷魈不平,看她对个负心汉念念不忘,替她不值。“承诺算什么?妳糊涂,一句誓言就闯江湖,他要在乎,为何一年多来年音讯全无?可见心中没有妳——”话未说完,三片花瓣掠过雷魈脸庞,留下三道血痕。

“再胡说就杀你!”她瞠目怒叱。

闻到血味,黑豹吼一声,扑上来,张牙、攻击凝烟——

“豹儿!”雷魈喝止,迟了,它咬住凝烟纤白颈项。同时,凝烟唰地拔出桌上歃刀,刀光瞬过雷魈眼眸。

危险!他气运于掌,就要劈下,却忽地顿住势子。

劈谁?豹还是她?

二人一豹,杀气漫腾,周边客人见状,慌得尖叫逃窜。

千钧一发,二人一豹竟都僵着。

豹牙抵住凝烟皮肤,却没咬下。为何?凭过往经验,凡教它主人流血的,它定锐牙伺候绝不犹豫,但这次它张口却没咬下,她没流血啊。一对豹眼盯住她,兽瞳深处并没有杀意。

但那一剎,当黑豹张牙扑来,凝烟急于保护自己,拔起刀就要砍豹,然而兽牙抵上皮肤了,那尖锐迫着血脉,她已对准了豹颈——可是,她收势了,也幸好收势了,要不凭这歃刀,豹头早早落地。

豹儿没伤她,但凝烟却被自己及时收回的真气震得呕血,染红桌面。

为什么收势?是什么叫她转念?瞪着豹瞳,凝烟想着,方才它扑来的势子可真猛,可在那剎,她想到这是雷魈珍爱的伙伴。这一犹豫,竟没下手。好在豹儿也没真的咬下,要不她还能活么?

雷魈呢?

豹咬住爱慕的女人,而凝烟持着歃刀砍向他的豹,他迟疑着没动手,心底却狠狠骇住了。

豹牙还抵着凝烟,只是警告她而已;刀还抵着豹颈,也只是自保的一个动作而已。雷魈双掌热烫,运着的也只是空虚的真气,豹和凝烟他都不想伤害。

矛盾的情愫,矛盾的局势,一剎岑寂,危急解除。“铿!”歃刀没入刀鞘,凝烟昂头,怒瞪雷魈。

“我与邵郎山盟海誓,你再敢出言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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