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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谢曦闻言身体猛然一颤,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了那人,怒道,“你们凭什么把一切都压到他一个人肩上?他又不是神,他凭什么就要为一切负责?”说着我已再顾不得许多,前一步握住了谢曦的手,只希望能给他一丝丝温暖,一点点帮助。
而他却恍若不觉,只垂着眼,死死盯着地面。
这时只听那人已毫不犹豫地答道,“他当初既接下了那副担子,自然应该负责!”随即转向谢曦,大声道,“你自己想想,昊天盟在你手里变成了什么样?那一战死了多少人?多少年的基业毁于一旦?如今你却轻轻松松一句话就想撂挑子走人?这算什么?那些死去的人又算什么!”
被我握住的手骤然一紧,握得我骨头剧痛。我的心口也是一紧,慌张地向他望去。他却全无表情,只是脸上已血色全失。
我心中一痛,立时对那人喝道,“够了!今日之事,朕可以不予追究,但你若再胡说下去,朕可不保证能让你生离浚稽山!”
那人一扬眉,转向他,一脸讥诮地道,“怪不得你不肯走,原来圣眷正浓呐阁下做盟主很失败,但看来做男宠倒是很成功啊。”
我脑中轰地一下,瞬间怒填胸臆,忍不住上前一步,大声斥道,“什么男宠!不许你侮辱他!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那人猛然转头看向了我,凌厉的目光像刀子一样,顿时让人心中一寒。只见他紧紧盯了我片刻,然后慢慢转向谢曦,一字字道,“真心相爱?什么时候?那战之后?你竟能爱上世仇,爱上一个杀了自己那么多兄弟的人?还是,那战之前?难道,那些传闻是真的?你们,早就认识?怪不得江南之战败得蹊跷,少主之死更是疑点重重,整个昊天盟知道他藏身之处的不过数人,怎么那么快就被朝廷找到?原来如此真心相爱?好重的四个字!奉上什么都值得了,对不对?”
谢曦猛然抬头,睁大眼睛,愣愣看向了那人。
陆简终于回过神来,叫道,“够了,樊洋!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则同时喝道,“你胡说八道!他没有!根本不是这样的!”
而谢曦已经收回视线,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在我掌中的手冰凉,半晌方才轻声道,“随他怎么想天晚了,陛下,我们走吧!”说着,拉着我的手就往洞口走去。
那人却抢上一步挡在洞口道,“站住!先把话说清楚了!”
谢曦猛然抬头,手中剑一抖已指向了那人胸口,道,“就凭你?让开!”
那人目光炯炯,与谢曦对视了片刻,忽然惨然一笑道,“你竟真要对兄弟出手?好!”说着,刀已出鞘,反手就挑向了剑锋。
谢曦却不与他硬碰硬,手腕一转,剑尖如灵蛇一般急速绕过对方刀锋,刺入了他的腕间。那人手一软,顿时钢刀落地,这时谢曦当胸一掌已至,那人被打得直跌出数丈,撞到了山壁上。
余者一惊之下,纷纷扑到了那人身边。只有陆简呆呆站在那里,看着谢曦。
谢曦淡淡扫视了所有人一圈,冷冷道,“现在还有谁要拦我吗?”
瞬间所有人都望向了他,目光中有震惊,有悲愤,有哀恸,谢曦的面容却始终冷硬如石。这时,那个疤面人已大吼出声道,“走!让他们走!算我们瞎了眼睛!走!”剩下的人,无人出声,也无人行动。
谢曦停了一下,然后看也没再看众人一眼,拉着我大步就走出了山洞。踏出洞口的一刻,他忽然脚步一停,低头看了看手中剑,只见三尺青峰尖端一点殷红。他轻抿了一下唇,手腕一抖,剑锋已断成了数段,他也再不犹豫,将剑柄一掷,疾步而行道,“今日兄弟情断,来日各不容情!”
天色愈加昏暗,重重灰云压下来,仿佛连四周高耸的雪峰也要被压倒一般。寒风也愈加猛烈,无数细碎的雪粒打在脸上颈间,如寒冰做的鞭子,打得人又冷又痛,融化的雪水顺着颈子,流入衣领,引起一阵战栗。
而所有这一切,他仿佛都没看到,没感到,只拉着我的手,大步走着,脚步越来越快,到后来我几乎是拼命跑着才能跟上。他却根本没有发觉,从头到尾没再看我一眼,眼神只直直盯着前方,目光恍惚空茫。一头乌发被风打散,疯狂地舞动着,一次次打在他脸上,更显得他一张脸苍白木然,如玉雕一般,没有表情,没有生气。
我心中剧痛,再也忍耐不住,终于猛地停下脚步,拉住他叫道,“去跟他们解释清楚吧!别让他们这么误会你!”
他仿佛恍然惊觉,目光终于渐渐有了焦距,半晌,慢慢转过头,看向我,忽然,温颜一笑道,“你不是要我留下陪你吗?这下,即使我想回去,也回不去了不好吗?”他的笑容,依然美丽,却空空洞洞,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面具。
我痛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嘴唇开合半晌,方才艰难地吐出了几个字,“不必如此”
这时,他的表情已然恢复了正常,闻言淡淡一笑道,“如此才好,让他们彻底断了念头,省得再来找我,白白送了性命,也给你添麻烦,不是吗?”
我还欲再说,他已转身继续向前走去道,“陛下,我们还是赶紧下山吧。天一黑山中就危险了,而且好像要下大雪了呢。还有那白衣人的来历十分可疑,据幸存下来的一名影卫描述,他的手下所用武功似乎不是中原一系。虽然目前他们的身份还没查清,不过想来他们的目的并不单纯,还是赶紧下山与大家会合妥当一些。”
我本欲再劝,闻言却不由脱口问道,“怎么,这次真的只你一人来了?”一边说,一边急急跟着他的脚步。
他看了我一眼,答道,“他们都很担心,但是陆简要求除我之外任何人不得上山,雪峰之上无遮无掩,为了你的安全考虑,所以只我一人来了。”说着,指着远处山下斑驳的草甸和灌木道,“他们都等在那边。”
我极目俯眺,可惜天色不明,实在看不到什么,只得收回目光,点了点头,他却并无反应。我抬头向他看去,只见他正微微垂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我看他,这才转过目光与我对视片刻,然后忽然转开眼,轻声道,“让岳涵做事慎重点吧”
我心中一凛,立时追问道,“怎么?”不过话一出口已明白哪里不对了:陆简他们都是昊天盟的人,按说这么大的行动,岳涵不应该不知道,可他却只字未向我提及。造成这种情况,有两个可能:一是岳涵对我不够忠诚,存心欺瞒了我这种可能并不大,且不论他已为我做了这么多,是否还有回头路可走,只说陆简明目张胆去谈判,索要谢曦,不管我最后是死是活,朝廷必会知道此事是昊天盟所为。之前知道岳涵已向朝廷投诚的人并不只我一个,昊天盟的名册也早已分藏各处,这些岳涵都知道,故此他断没有冒抄家灭门及整个昊天盟被剿灭的危险隐瞒此事不报。所以,现在唯一的可能就是,陆简他们是私自行动的可这么大的事情,他们却要私自行动,还有,他们明显人手不够,却宁可花钱去请那个来历不明的张三帮忙也不向岳涵求助,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昊天盟内部不和,已经出现了分裂这就麻烦了,一旦昊天盟四分五裂,我原本的计划全落了空,到时若出现一堆这个盟、那个盟的,抓都抓不过来,更别说我还不想杀人。想到这里,我头都大了。
使劲儿摇了摇头,我长叹了一声道,“我明白了,恐怕岳涵做事太急又不够细致,引人怀疑了,看来有空要找他好好谈谈。”
他点了点头,迟疑片刻才又道,“尽量不要杀人”
我立时道,“放心,我会让他以怀柔为主,聚拢人心。”不过如果万不得已,必要的清洗恐怕想着,我看了看他,他也正望着我,清亮的眸中现出了几分忧色我心中顿时一软:若他知道,他走了之后,从前的兄弟反目成仇,昊天盟内部自相残杀,心中不知得有多难过思及此处,我到底不忍心,轻轻握了握他的手,望着他道,“放心,我会尽力!”
他终于松了口气,又是一笑,笑容之中,有几分轻松,也有几分自嘲。我还没弄清他笑容中的意味,已见他又道,“对了,我在宫中的事情,也不知是怎么泄露出去的,只听陆简说,是那个张三主动找到他,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我不由蹙了蹙眉道,“这个张三倒是神通广大,回去一定要好好查一查。”
正说话间,只见他神色一变,忽然转头向后看去。我惊诧之下,也回头望去。只见两个人影正向这边飞速掠来,同时隐约还听到有人叫道,“公子”
随着人影越来越近,已经可以看出,其中一人是陆简,而另一人竟是那个疤面人。见状谢曦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向前一步,挡在了我的面前。
这时那两人已来至近前,看着那疤面人狰狞的面孔,我的心不由一紧。哪知,那人刚刚站定,却又扑通跪了下来,对着谢曦大声道,“对不起公子,刚刚我一时情急,出言无状,后来冷静下来,又听了陆大哥的劝说,已经知道自己错了!”说着,已叩下头去。
谢曦见了,慌忙上前扶起了他,脸上神色一黯道,“这不怪你,我知道,你父亲九年前死于朝廷的追捕,兄长死在一年前,江南一战,我看着他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大家”这时,他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疤面人更是红了眼圈,紧紧咬着牙关,脸上肌肉更显狞厉。
陆简慌忙上前,强笑道,“如此就好,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我就说你不必专程过来道歉,公子不会计较!”说着,拍了拍那人的肩。
那人扯了扯面孔,仿佛是笑了一下,退到旁边,这时他离我不过数尺。我本能地后退了几步,而那边的谢曦状似无意地也退了一步,挡在了我们之间。
陆简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些,看了看谢曦,又看了看我,迟疑道,“公子,我想单独和你说句话”
谢曦却立时道,“不必了,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我忙道,“没事,我到那边等你,你们说吧。”然后不等他答话,已向远处走了开去,停在了数丈外的山崖之下。
只见那疤面人站在一边,陆简则凑在谢曦跟前急切地说着什么,谢曦始终一言不发,陆简脸上更显焦虑,却终于停了下来。这时谢曦看了看他,又转头看了看我,终于轻轻摇了摇头。
陆简脸色立时一变,又说了几句话,这一次,谢曦到底开口了。虽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让陆简顿时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随即脸显喜色,急急说了句什么。谢曦答了一句,陆简脸上欢喜更浓。
见此情景,我不觉心中一提,情不自禁就向那边走了几步,可惜风声呜咽,完全盖过了他们说话的声音。
哪知就在这时,变故忽生,本来站在一旁的疤面人忽然身形一动向我这边扑了过来。谢曦发现不对,立时返身拦阻。这时疤面人却一抬手,顿时一排寒光向我激射而至,同时他人已不要命一般合身扑向谢曦。谢曦身形一停,左手一翻挡去了他全力打来的双掌,右手一扬顿时一股劲风横扫,向我袭来的那一片寒光顿时被荡得偏离了方向,甚至无一擦到我的衣角。不料我这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忽见对面崖壁之上数只铁箭飞掠而至。谢曦大惊,左手一带已将疤面人甩出老远,同时飞身而来双掌猛地拍出,那几只铁箭顿时被打得斜飞出去,落入不远处的悬崖之中。可就在这时,又有十几只铁箭以更快的速度疾射而至。谢曦随手解下腰带,挥舞如长鞭,将铁箭一一扫落崖下。
这时崖下忽然传来了一连串的轰鸣之声。我不由一呆,还没等我向下看去,只听头顶传来了滚雷一般更加巨大的响动。我猛然抬头,只见头顶碎雪簌簌而落,而更上方,巨大的雪块一块块错开,滚落,汇成洪流,向这里汹涌而至雪崩了!
天地都在轰鸣,震动,根本无法再站立,我勉强走了一步便跌倒在地上。眼见头顶山峰上巨大的雪浪裹着巨石,以吞噬一切的气势,滚滚而下,我脑中一片空白,全身冰冷,仿佛已被死亡的寒意淹没。就在这时,我只觉手臂一紧,随即身体已腾空而起,被人揽住腰肢,跃上了半空之中。
抓住我的人,自然就是他了。他搂着我,在雪雾之中快速穿行。无数大大小小的雪块碎石从天而降,却始终没有一块碰到我们身上。他灵巧地在大石雪块之间腾挪闪跃,小些的则被他舞动手中腰带拨打开来,再小的,他也不去理会,在他身遭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那些碎块没等碰到我们已被弹了开去。只是我们很快,可头顶的巨涛更快,转瞬已近在眼前,以排山倒海之势压了下来。当先一块巨石,顺着山势翻滚跌落,眼看就要将我们压为齑粉。我惊得全身的血液都停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