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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庭辉叹了口气,也管不了什么面子不面子,趁着人还没走远,小跑着追了出去。
这个蒋小妹,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快刀
世间万物,总是一物降一物。
不管是古展的疑心日盛,还是龙准的蓄意刁难,蒋庭辉都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唯一让他无计可施的,只有这个油盐不进的任性弟弟了。
该怎么处置呢?讲道理?人家听不进去。骂几句?不疼不痒。打一顿?自己舍不得。最后只好垂头丧气地跟在弟弟身后,沿着三角街一路默默走了出去。
蒋亦杰原本是骑着机车来的,车子就停在距离Solas不远的小街口,可他却走相反方向绕了个大远。因为难得遇到这种被大哥“追”的机会,他要多享受一会儿。
于是兄弟两人顶着颇为神似的臭脸,一前一后大步走着,谁也不说话,像是在进行某种奇特的竞走比赛。
再远的路,总有走完的时候。蒋亦杰到了车子前,迈开长腿跨坐上去,却不启动,而是一脚撑住地面,随意拨弄着把手,同时抬头挑衅般瞪着大哥。
蒋庭辉没话找话:“机车新买的?看起来不错。”
“嗯,用你的钱买的!”蒋亦杰脸上挂着副能活活气死人的戏谑笑容。
原来那辆代步用的机车在救正叔女儿的时候撞坏了,索性买了辆更好的。他也知道大哥赚的都是血汗钱,不该挥霍,只好在心里给自己找理由说:哼,老子心都交给你了,都打算为你卖命了,这辈子得不到你的人,还不能花你的钱买辆机车!就买!就买!
蒋庭辉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习惯性掏出烟盒,还没等他挑出支烟来,就听见蒋亦杰“诶”了一声,同时冲着烟盒的方向努了努嘴。
蒋庭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是跟他要烟抽的意思,认命地叹了口气,自己叼起烟点燃后,又取下来送进了弟弟的唇间。
这下轮到蒋亦杰尴尬了。他尽量装出稀松平常的样子,狠狠吸了两口,又赶紧转过脸去。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好在周围路灯昏暗,看不出他双颊瞬间飞起的红晕。
那支烟他没舍得抽完,几口之后悄悄用手指掐断了火星,藏在掌心偷着塞进了上衣口袋。
…
再回头,蒋亦杰恢复了懒洋洋的淡漠神色:“好了蒋庭辉,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个话题还是就此打住吧。我今天来,其实还有别的事想和你说。”他沉默片刻,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重新开口,“我妈她可能日子快到了”
听见是关于蒋妈妈的话题,蒋庭辉神情冷了几分:“医生跟你说的?”
蒋亦杰张了张嘴,一时没答出来。原本点个头含糊过去也就完了,可他一时脑子短路,想到了自己死后重生这难以置信的理由,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他是不打算把重生的事告诉任何人的,除了怕没人相信,怕被用奇怪的眼光看待之外,他更害怕有人问起他的死因,他不想给人知道上辈子那些愚蠢的罪行。
“是想用‘人之将死’这种话来扮可怜,让我去看看她吗?没这个必要。”蒋庭辉缓缓说道,“我和她只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过而已,还没到那么深的情分。”
他那些无条件的宽容与忍让,都是专属于弟弟一个的,别人休想得到。
劝人这种事,蒋亦杰没什么经验,他烦躁地用拳头搓着额头:“别说的好像你没心一样!”随即跳下车,几步走到蒋庭辉身前,熟练地将手伸进休闲西装内袋把钱包掏了出来,在装身份证的夹层底下,翻找出一张泛了黄的照片,“你要是不想念小时候全家人整整齐齐的日子,为什么还把它收得这么好?妈妈千错万错,到底也给了你一个完整的家。”
那是一张全家福,爸爸妈妈坐在前排,怀里抱着穿开裆裤的蒋亦杰,大哥二哥站在后排,一家人笑得有些木讷,却很真实。
“那只是随手放进去的,早就忘记有这么个东西了。”蒋庭辉望着那张照片,略微纠结地皱了下眉头,很快自嘲地笑笑,一把夺过照片,随手撕掉丢在了地上。这种被拆穿的感觉,让他恼羞成怒,以至于根本没想过照片放得如此隐蔽,分离许久的弟弟又怎么会知道?
蒋亦杰惊讶地看看大哥,又看看地上的碎片,咬牙点了点头,撇下蒋庭辉,兀自轰起油门呼啸着飙了出去。开出老远,被夜风一吹,脑子清醒了许多,他的速度逐渐放慢下来,最终调转头驶了回去。他很后悔,怎么就鲁莽地去把照片翻出来了呢!
大哥已经离开,破碎的照片还散落在原地,蒋亦杰把它们一一捡起来,擦去沾染的灰土。那上面记录的生活,曾经是他们一家——起码是他自己最幸福的时刻。照片会蒙尘,会撕毁,会丢弃,可记忆不会。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只要活着,那都是他最宝贵的财富。
爸爸不在了,妈妈也即将离开。大哥,都说人生如戏,可我好怕有一天,银幕黯淡下去,台上只剩下我自己所以我宁愿用我一个,去换你们所有人,让你们继续在画面里有说有笑,开心到老。
他坐在台阶上,把照片摊在膝头一点点拼好,点起支烟默默吸着。直到一支烟燃尽,化成散落的灰霾,烟头上红色的火光垂死挣扎着,终于沉入死寂。
…
在蒋家兄弟为了些毫无意义的事不断闹别扭的同时,龙准正把如意算盘打得啪啪作响。手里攥着个蒋庭辉的弟弟,再好用不过。
这段时间他除了牢牢盯紧疯牛古展之外,还要应付帆头角的毒品大王佛头。如今在三角街上,从传统的K粉、摇头丸,到新兴的fing霸、神仙水、five仔等等,佛头、颠九兄弟控制了绝大多数的货源。龙准很怕佛头古展两家一个负责进货,一个负责散货,把他架空在外,失去了赚大钱的机会。
可如何去和佛头抢生意,是个棘手问题。龙准是属铁公鸡的,割让利益的事情一定不会做。而与佛头谈判,那简直是与虎谋皮。剩下的路子,只有诉诸武力了。可是自己这边先动手,又一定会落人口实,到哪里去找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呢?
佛头手下最大的“灯头”叫做鸵鸟,在三角街上招摇过世,已经到了根本不把龙准放在眼里的地步,龙准打算拿他开刀,灭灭佛头威风。
这时候蒋亦杰就派上用场了。把他撒出去会会鸵鸟,如果事情侥幸办成,自己得益。若是不幸栽了跟头,直接丢弃掉就好,反正无名小卒一个,也没人认识。万一不慎惹怒了佛头,还可以把毛矛头顺势推到古展那边,摆出“蒋庭辉弟弟”这一身份,顺理成章做成是古展背后教唆的样子。
扳不倒他们两家,能挑拨出点是非也好。
…
龙准本以为蒋亦杰只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从前没见过什么世面,遇事一定会退缩,谁知道他刚说明意图,对方就想也不想直接答应了。搞得他准备好那一大通花言巧语根本没派上用场。
蒋亦杰自然知道龙准对他的利用和算计,不过这是未来老大交代的第一件事,能不能顺利加入和义社,这也算是个考验吧。
龙准在自家堂口招待蒋亦杰,极为客气地上了茶,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把手枪放在桌上,笑容可掬地问道:“阿杰,以前有摸过枪吗?”
蒋亦杰双手抱臂靠在座椅上,瞄了眼桌面,傲慢一笑:“奥地利产GLOCK17嘛,最基本型号。长七点三二公分,高五点四三公分,弹夹容量十七发。飞虎队和机场特警都用它。这种枪的卡榫容易磨损,搞不好子弹会掉出来。”他很随意地将枪握在手里掂了掂,知道里面上满了子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枪身,“编号被搓掉了,不出意外的话,来复线应该也已经刮花了吧,这样用起来倒没什么顾虑。”
他是丝毫没想要隐藏实力的。既然龙准要把他当刀子使,那就干脆做一把最锋利、最狠绝的刀,日子久了,越来越顺手,想丢掉都舍不得。直到用得兴起,失去戒备,再对准其心脏一刀刺下去。
龙准果然吃惊不已,眼睛大睁开,衬得眼球越发细小:“阿杰,真想不到你年纪不大,对枪倒挺有研究。”
蒋亦杰满不在乎地挑挑眉:“男人哪有不喜欢枪和车子的。”
“这些都是你大哥教给你的?”除了蒋庭辉,龙准再想不出蒋亦杰一个学生仔有什么接触枪的机会,便借机言语试探一下。
蒋亦杰略有不快地撇撇嘴:“为什么又是他?好像世界离了他蒋庭辉就转不动似的。如今外岛满大街都是仿真枪械店,法律规定不许出售武器,却没规定不许出售螺丝、扳机、弹簧,这些又不违法。作为一名枪械爱好者,自己组装几只基本款手枪只是入门级别。”他目光犀利地投到龙准身上,“龙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炫耀?”
“哦?”龙准被他问得措手不及,“怎么会”
“其实我就是在炫耀!”蒋亦杰狡黠一笑。
在龙准面前,越直白越好。龙准是个工于心计也善于伪装的人,可他最讨厌别人对他耍心机,说假话。与其藏着掖着惹他怀疑,不如索性一白到底。
龙准发现,蒋亦杰拿起枪的时候,整个人的状态都不同了,散漫的脸孔瞬间变得神采奕奕,倒真像是个拿到心爱玩具的小孩子一样。以至于那玩笑似的卖弄,也都让人讨厌不起来。
“阿杰,做事的时候留点分寸,吓唬吓唬就完了。大家毕竟都是吃小和兴锅里的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一闹大了,对上头也不好交代。”龙准装模作样提点道。
蒋亦杰完全没有附和他的意思:“龙哥这话我不爱听,倒像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了。既然他们和龙哥作对,凭什么还要留分寸?那小子叫鸵鸟是吧,就要拔拔他的鸵鸟毛。”
“哈哈哈,”龙准假意大笑,“年轻人有志气,那龙哥就等着给你接风了!”
蒋亦杰利落地卸下弹匣,将子弹悉数摊在桌面上,只从中捡起一颗,举起来很神气地晃了晃:“有这一颗足够了!”
…
龙准行事向来缜密,蒋亦杰一离开,立刻招来了大块头阿力,命他带人暗中监视蒋亦杰,一举一动都要实时汇报。
利用归利用,但也要提防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惹出什么岔子,牵连到自己。对于手底下坏了事的卒子,龙准宁可干净利落地除掉了事。在他的思维里头,自己的命叫命,别人的命,工具而已。
不过,这个蒋亦杰多少让他有些吃不准,按常理说,越是言辞上妄自尊大的人,越不足信。可是这小子又偏偏给人一种有点真本事的感觉。龙准的胃口不自觉被吊了起来,有些急不可待想知道结果了。
行动当天,阿力气恼地打来电话:“龙哥,咱们恐怕都看走眼了。那小子空长了一张机灵的脸,骨子里其实是个白痴。这拿枪去找人家麻烦,最起码也要挑个僻静地方下手,他倒好,大摇大摆就跑到人家场子去了”
龙准倒不急于下结论,很多时候出其不意,也能成为险中求胜的绝招。但是很快,这种设想就被阿力的电话给推翻了。
“龙哥,姓蒋的简直是头蠢猪!亏他还敢夸那么大的海口。这小子枪还都没亮出来,就给人家抢过去了,现在倒好,被人拿枪指着头,还不”
“砰”一声枪响,龙准嫌弃地闭了闭眼,大失所望。
☆、小试身手
蒋亦杰是安安稳稳吃过晚饭才出门的。他穿了一件咖啡色格子衬衫,纽扣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领口勒得有点紧。鼻梁上架着个过时好多年的老红色塑胶框眼镜,躲在镜片背后的眼神尽可能收敛起来,有意无意盯着脚尖。
出门前他还照了下镜子,镜子里,那个平日傲慢又凌厉的蒋亦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个读书读傻了的纯正土豹子。对于自己的新形象,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下楼之后他没有去取机车,而是局促地站在路边抬手拦了辆的士。上车前因为慌乱,额头还不小心撞到了车门顶端。当司机问起目的地的时候,他先后把要去的夜店名称说错了两次,显示出对那个场所完全不熟悉的样子。
不出意外的话,根本没有人会找到的士司机,这些细节的铺垫基本上都是无用功。可习惯使然,他喜欢做戏做全套。
…
从和义堂口里毫不犹豫应下龙准委派的任务那刻起,蒋亦杰的大脑就飞快运转起来,等到拿起枪卸下多余的子弹,这个计划已经基本成型了。接下来,就看如何去准备与实施了。
他虽然言行粗暴,极端讨厌为了一件事纠结起来没完,但遇到正经事,却极有耐心。
在对付鸵鸟之前,他先仔细观察了那家伙很多天。鸵鸟时常出没的场子在三角街前段,那里地方很大,灯光昏暗,内部被隔成了一间间大小不等的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