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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亦杰还想再说什么,可大哥的话让他脑子黏糊糊的,一下转不动了,只能傻笑。
夕阳打在脸上暖融融,照得人昏昏欲睡。大哥的后背很宽阔,倾斜的角度也够舒服。这种感觉让蒋亦杰想起了小时候,想起了在大哥背上度过的无忧无虑的童年。从前多好,有爸爸,有妈妈,有大哥、二哥,每天全家人围在饭桌前抢腊肉,抢香肠,抢到肥滋滋冒油的都塞进大哥碗里,犯了错就被妈妈举着鸡毛掸子从街头追打到街尾,中途还能在潮州佬家歇个脚,喝上一小碗酸梅汤可惜自己从一坨小肉圆子长成了又高又大的男人,大哥也从踢着汽水罐玩乐的少年变成了需要面对无数纷争挑战的黑道分子。
要是能变成一颗痦子,就长在大哥背上,每天都跟着他,陪着他,和他一起经历所有的喜怒哀乐,那该有多好
…
到了家,蒋庭辉小心翼翼把弟弟搁在沙发上,自己转身去找药油,嘴里不忘叮嘱着:“小妹别乱动,我赶紧帮你揉揉,不然肿太大就麻烦了,要好些天才消得掉。”
蒋亦杰望着包在药油瓶子外写有“满记”字样的红印包装纸,忽地眼前一亮:“蒋庭辉,你偷偷回去过庙口街?”
“啊?”蒋庭辉愣了一下,很不自然地解释道,“我没有,药油是火女买的,她要回去车场看望她老爸霍师傅嘛。”
蒋亦杰盯住大哥双眼戏谑笑道:“别不承认,你其实也很还念从前的生活吧?说什么不肯原谅”他一伸手,“把钱包给我。”
蒋庭辉不知道弟弟搞什么花样,依言把钱包递了过去,蒋亦杰笑嘻嘻从自己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举在大哥眼前晃了晃,重新塞回它以前藏身过的夹层里。正是那张曾经被大哥撕毁丢掉,又被蒋亦杰捡回去仔细粘好的全家福。
蒋庭辉不悦地“诶”了声,却没有做出任何实质性的阻止动作。他装作毫不在意地拿过钱包,随手丢到茶几上,又俯身搬起了弟弟的脚。
蒋亦杰一闪身缩了回去:“折腾一天浑身都是汗,又脏又臭的,等我洗个澡先。”
“大哥还会嫌弃你吗?等你洗个澡,又要肿更高了!”蒋庭辉不由分说重新将人扯回身边,把蒋亦杰的鞋袜脱掉,脚腕架在自己大腿上,倒了药油在掌心捂暖,用力揉搓上去,嘴里小声埋怨着,“什么时候开始,使唤我还要想想了?打从你那么丁点一路养到大,连屁股都给你擦过,你身上又有哪块地方是我不清楚的!”
他将弟弟的裤腿往上推了推,指着踝关节周围大大小小伤疤,一一说明道:“看看,这是学黄飞鸿撑着雨伞从二楼屋顶跳下来摔的,这是抓着潮州佬家的狗尾巴拴炮仗,被狗咬的,这是给火女载着骑机车兜风,在后座睡着了,被木桩划的你十几年的功绩,都印在身上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名字取错了,小妹小妹的,都说物极必反,本想让你做个乖乖仔,结果就没半刻老实
蒋亦杰被大哥揉得脚腕生疼,痛苦不堪,但还是一边死抠住靠垫一边坚持斗嘴:“别卖弄了蒋庭辉,就当你是记性也好,眼力也好,那么厉害,怎么念书的时候科科都考不及格?”
“那是学校有问题,如果从前念书的时候有一门课程叫《蒋小妹》,我早就拿满分了。”蒋庭辉自嘲地轻笑。
蒋亦杰一抬头,正对上大哥投来的专注目光,那双漆黑的眼睛背后,似乎藏着什么神秘的东西,烁烁闪光
38章
大哥的眼神既温柔又专注;配上暖黄色的壁灯,柔软宽大的沙发;以及半躺着、脚搭在对方大腿上的暧昧姿势这样的氛围,真该做点什么才对,比如亲一下;比如亲一下;再比如亲一下
正当蒋亦杰浮想联翩的时候;蒋庭辉忽然诚恳劝道:“你脚不方便;就别来回折腾了,今晚住这吧。”
蒋亦杰本想推辞一下,毕竟大哥卧室只有一张床;家里也有没客房,可他一张嘴脱口而出的却是:“好。”
这个“好”字一出口;蒋亦杰真想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嚼一嚼吞掉,蒋小妹啊蒋小妹,你无药可救了!纠结再三,他霸道地宣布:“先说好,我可不睡沙发,太短了伸不开腿。”说完用眼睛偷偷瞄向大哥,紧张地等待着回答。
蒋庭辉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大方笑道:“当然是睡我的床了,但是不准尿床!你小时候”
蒋亦杰霎时间心花怒放,原本疲惫不堪的精神也跟着兴奋起来,伸出那只健康的脚踹了大哥肩膀一下:“行了蒋庭辉,别仗着看过人家穿开裆裤的样子,就整天翻旧账。不就是床嘛,谁小时候没尿过,要不是你总带我玩火,我会每晚都来一泡?等着瞧,等你七老八十瘫在床上拉屎拉尿的,看我怎么回报你!”
蒋庭辉手上力道不减,兢兢业业帮弟弟揉搓着伤处,连连点头:“嗯,好,好,我等着。”
揉了半小时,红肿的位置消去不少,蒋亦杰起身去洗澡,一条腿往浴室里蹦着,自己玩得倒欢乐。
肥林不在,晚餐只好叫楼下的茶餐厅。蒋亦杰钻进浴室又探出头来发号施令:“给我烧鹅饭双份,冻奶茶少冰,快快快,我都饿扁了!”
蒋庭辉刚刚打好叫餐电话,又听见弟弟在浴室里急吼吼唤他:“蒋庭辉,把洗发水递给我!”
蒋小妹劲头上来了,把人指示得团团转。
蒋庭辉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走到浴室门前,手搭在门把上,却没有立刻推开。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摒弃所有杂念,这才走了进去。浴室笼罩在氤氲水雾之中,蒋庭辉将洗发水递到弟弟手里,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倚在洗手台前,脸上带着难以言喻的奇怪笑容,默默望着几步外年轻而鲜活的身体。
这下轮到蒋亦杰不自在了:“洗澡也要参观,买票了吗?”
“地砖湿了,我怕你等下跳出来摔跤。”蒋庭辉既然敢明目张胆地参观,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应对的说辞。
蒋亦杰没再说什么,当然,更加没往外赶人。水温开得很烫,脸孔比水温还要烫。洗发水的味道清香怡人,大朵大朵的泡沫顺着头发流淌下来,他明明紧闭着双眼,可那种目光毫无遮挡投在身上的感觉却异常强烈。这使他不自觉挺直了脊背,收紧屁股,故意屏气撑起坚硬的小腹肌,还特意侧过半边身体,摆出了自认为最具美感的造型
就在这个时候,门铃“叮咚”响起,大哥没能欣赏到他精彩的演出,急急忙忙去取外卖了。
剩下自己,蒋亦杰胡乱洗了一阵,套上件衣服跑到餐桌旁,打开饭盒闻了闻,也不客气,直接用手抓起鹅腿啃了一口,随即点点头:“还不错,不过吃烧鹅饭还是大排档够味。”
一滴水珠沿着脸颊流到了脖颈上,痒痒的,他小狗样猛地一甩,溅了大哥满身。
“怎么搞的!”蒋庭辉语带责备,脸上却满是享受,“去把头发吹吹干再过来吃饭,我又不跟你抢,这样湿漉漉小心着凉!”
可惜蒋亦杰完全不理会他,只管端起冰奶茶咕噜咕噜喝着,一拍肚皮:“好爽,活着真好!”
蒋庭辉笑着叹了口气,起身走去浴室拿了风筒、毛巾出来,任由弟弟卖力吃着东西,自己站在后边仔细地擦拭,吹风,直到把弟弟处理得干净清爽为止。在做这件事的时候,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已经在一起生活好多年了,同样的举动也重复过好多年了,一切都那么自然和熟悉。蒋小妹就该是这个样子的,蒋小妹的大哥也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伺候好弟弟,蒋庭辉总算可以坐下安心吃饭了。他看着蒋亦杰心情正好,试探着提议道:“小妹,反正你妈妈也不在了,你自己又不会照顾自己,不如搬过来跟大哥一起住怎样?”
蒋亦杰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塞了满嘴饭,什么也没说。
见弟弟不肯点头,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小妹你看,如果我能坐上和新的堂主,以后和龙准平起平坐,就难免会有摩擦。有些事面子过得去,银子也过不去。你继续待在他身边,大哥没办法放心,他是最善于背后使手腕的家伙,万一因为怨恨我而想出什么鬼主意害你,你防不胜防,要不然”
“这不是更刺激?”蒋亦杰满不在乎地咬了口鹅腿,两腮鼓鼓,“等我玩够了,自然会甩掉那条毒蛇跟你混。喂,辉老大,要不我在龙准那给你当卧底?”
现在不是离开龙准的时候,起码还需要借他的手来对抗佛头、颠九兄弟。再说,正叔和几个老家伙的态度也还摸不透。
蒋庭辉皱眉苦笑:“你做卧底?你是我弟弟啊傻小子!龙准怎么会真信任你!别看他现在捧着你,哄着你,那是想把你留在身边用来牵制我。你知不知道,龙准想让你大哥我给他当傀儡,他要掌握和新!听大哥一次好不好?等真出了事,后悔就晚了。你喜欢刺激,喜欢玩,回来大哥身边,你想怎么唔”
话没说完,蒋亦杰便将自己啃剩一半的鹅腿粗鲁地塞进了大哥嘴里,上面还沾着他的口水。蒋庭辉傻傻叼着半只鹅腿,脑子里盘算着不知道要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弟弟牢牢绑在身边,才能将他和社团纷争隔得远远的。看来有必要找杨明礼谈谈了,虽然那只四眼仔光是听见名字就极讨厌!
蒋亦杰迅速消灭掉一个饭盒,抬起头突兀地说道:“不管我能不能替你在龙准身边做卧底,你身边肯定有他的卧底,你们一个个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你知道是谁?”说自己被龙准盯着,蒋庭辉丝毫不觉得意外,可他很意外弟弟竟然会察觉这种事。
蒋亦杰茫然地摇了摇头。火女、肥林、金毛飞三个,绝对可信,至于闻琛,还没等到他们遭人算计就先死掉了,剩下几个,看谁都有可疑。
蒋庭辉低下头,若有所思地摩擦着下巴。怀疑兄弟是他最不愿意做,却又不得不做的难心事。这些人里面,原本觉得阿衡最古怪,可现在已经证明阿衡确实是古展的人了。古展死后,为了防止炮哥那件事引人怀疑,蒋庭辉一直伪装成完全不知真相的样子,依旧出入把阿衡带在身边。难道阿衡是吃两家饭的?还是别的什么人?看来要想办法好好试探一下才行
再抬头时,弟弟已经狼吞虎咽地解决掉了另一只饭盒。蒋庭辉原本苦闷的心情瞬间恢复了轻松,臭小子可真能吃,难怪长得又高又大。不努力赚钱的话,怎么养得起!
…
这天晚上有夜马,龙准坐在跑马场楼上的贵宾室里,一边喝茶一边专注研究着马经。
电话嗡嗡响起,他一看是H开头的神秘号码,迅速接了起来:“说,怎样?”
电话那头战战兢兢小声答道:“龙、龙哥,蒋庭辉他们和台湾人的交易成了。”
龙准眉头一皱:“暗中放出消息之后,和新那些笨蛋都没人去抢?他们就由着蒋庭辉在东佬面前立大功?”
“是去抢了,不过没抢到,中间有个家伙出来把人给救了。”
“是谁?”龙准气急败坏。
话筒里略微迟疑了一下:“这不太清楚。”
龙准忍无可忍,抬手将茶杯摔在地上:“这也不清楚,那也不清楚,蒋庭辉搞这一出戏码,要不是东佬私下透露给我,光靠你我是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放你在那是干什么的?啊?别忘了我一个月供你多少钱!没我的话你靠什么抽白面?靠你妹妹出去做鸡吗?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盯紧了蒋庭辉,少耍花样,别忘了你以前干过的那些事!哼!”
在和新的几个候选人里,龙准其实是打算支持蒋庭辉的。毕竟有个蒋家弟弟牢牢抓在手里头,不怕当大哥的轻易翻脸。
但是龙准可不想白白支持,他需要蒋庭辉感激他,效忠他。如果得到东佬的支持,他龙准岂不显得无足轻重了?所以他表面支持东佬的计划,却又暗中拆台,就是为了蒋庭辉在东佬那碰一鼻子灰,转头来求自己,这样才能开出个好价码。蒋庭辉这步棋,走得好未尝不是妙招,用他来对付佛头,再合用不过。
可惜好好的计策,全都被和新社里那些没用的家伙给耽误了!废物,活该一辈子给人当陪跑!
…
吃饱喝足,又看了会球赛,蒋亦杰一瘸一拐溜进卧室爬上了床,卷在被子里闭眼等着。
和大哥睡在一起并不稀奇,小时候老爸老妈忙着看铺子,都是把他交给大哥带的。大哥的木板床并不宽敞,罩在上头的纱帐有股浓郁樟脑球味。每天入睡的时候,蒋亦杰的脑袋是搁在枕头上的,可是一觉醒来,就不知道横出了什么花样,有时头耷拉在床沿上,有时脚丫搭在大哥肚皮上,还常常半夜水漫金山。老妈如果来不及清洗,就把床单拿到外头太阳底下晒晒干晚上接着睡,所以大哥床铺上总是印着淡黄色的“世界地图”。
那些记忆太久远,已经过去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