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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一弥捡起零钱,站起身来。暗处慢慢走出一个矮小人影——有着不祥的阴暗眼眸。
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身穿肮脏破旧的衣服以及露出脚趾的破鞋。蓝色的眼珠,应该是个白人,只不过浑身肮脏完全看不出发色和肤色。
“你、掉了。我、看到。”
是个声音低沉的怪小孩一弥板起脸:
“既然看到就应该帮忙捡啊!”
“如果我去帮忙,你们一定会说我偷钱、揍我一顿、把我交给警察。我早就决定不对别人好了。”
孩子以阴暗的眼神盯着一弥的手边。明明什么都没有,他的双眼骨碌碌看个不停。
猛然抬头——
“你要去哪里?你不知道路吧?”
“我想应该在这附近。”
“根本就不在这里,乡巴佬。用走的可远了,用说的也说不清。我可以带你过去。”
“真的吗?”
“给我一张纸。”
“纸?”
街童懊恼得直跺脚,指着一弥的钱包:
“放在里面的纸啦!给我一张,我就帮你带路。”
“啊”
一弥虽然有点迷茫,但是想到如果还有一段距离的话,总比搭马车便宜,于是就给了他一张纸钞。那名孩子以惊人的迅速动作抢过纸钞,像是变魔术一样藏进褴褛衣衫某处。然后向后退了几步,两手护着头好像怕被人痛殴,稍微伸出食指,指着人行道另一侧的建筑物——
“就是那个。”
“咦?”
“那就是再见啦,笨蛋中国人!”
“啊被骗了!喂、等等!”
一弥挥手想要追上去,但是对方在迅速后退之后,就消失在建筑物的阴影里。一弥探头一看,那里有个看似通往下水道的小洞,仅能让一个小孩穿过。
“谁是中国人啊!”
一弥尽管生气,还是整顿心情往前走。对面的建筑物原来如此,刚才的确没有注意到,是个古色古香的八角红砖巨大建筑物,很有传统的气氛。到处都有和大楼同为八角形的旗帜,上面绑有紫色缎带,写着。建筑物里不断走出手上提着闪亮紫色纸袋的顾客。
一弥打算过马路时,突然有东西抓住他的脚踝——有如死者的冷枯大手,用力抓住他,一弥惊讶地看着脚边。
是个穿着多件褴褛衣衫的老婆婆。头发像是被风吹起倒竖,皮肤又干又脏。赤着脚,眼睛和头发都是黑色。老婆婆抓住一弥的脚不放,以带有异国口音的法语尖声大叫:
“我的女儿被吃掉了!”
一弥惊讶地瞪着老婆婆。老婆婆也以锐利的眼神回瞪。
老婆婆破烂的衣服鼓起,里面有三个布包,随着老婆婆的动作而激烈晃动。每一个晃动幅度都不同,给人不祥的感觉——一弥突然想起从艾薇儿那里听到的怪谈之一。
(不会真的遇上了吧可是这个模样,根本就和那个怪谈一模一样!)
一弥这么想,老婆婆又突然说:
“我的女儿、被那个、吃掉了!”
颤抖污黑的手指直直指向——
手指前方的八角形建筑物在初夏的阳光下闪闪发亮。
一弥惊讶回望。
老婆婆张开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入口处的门房往这边跑来,一面破口大骂,一面用力踢踹老婆婆。老婆婆发出尖锐悲伤的叫声,像动物一样四肢并用沿着石板路逃跑。
一旁的一弥看得目瞪口呆,门房恭敬地对一弥道歉:
“非常抱歉,客人。那个女人每次都这样,对着要进我们店里的客人纠缠不休,造成我们很大的困扰”
一弥还没有从惊讶中清醒过来。
“每次都这样?”
“每天都是,只要让我发现,就会把她赶跑。”
一弥心想,那个怪谈果然是按照在苏瓦伦实际所见描写的哕?刚才的老婆婆一定就是这个怪谈的原型吧?
“真是抱歉了。客人,请别在意”
年轻的门房引领着一弥来到八角形红砖大楼,拉开左右对开的大门,毕恭毕敬地说:
“欢迎光临。这里应有尽有,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请进!”
3
里面的天花板高耸,整体都以白色统一,非常宽广。占地广阔的楼面有着堆积如山的商品,从高级珠宝到泰迪熊,女性内衣应有尽有,里面甚至还有划分独立区块的专柜,以及用玻璃门相隔的店面。
店员都是貌美的年轻人,国籍也是琳琅满目,相当热闹——有轮廓深邃的北欧美男子,也有异国风味浓厚的橄榄色肌肤少女。
一弥向北欧年轻店员询问哪里有卖,对方也用法文单字说明卖场位于百货公司深处。如此受欢迎的商品竟然要走那么远才能买到,一弥不禁感到有点纳闷,不过还是按照指示搭上电梯来到最顶层,往走廊深处走去。
随着楼层越来越高,玻璃门隔开的高级专柜也跟着增加。白色走廊往前延伸,四处都有华丽闪耀的高级专柜招牌,却没看到客人的身影。
“是这里吗?”
一弥在某扇门前停下。店员说的是这扇门吗?
那是没有悬挂招牌的房间。门也不是常见的玻璃,而是坚固的橡木。半信半疑打开门,看来是个专柜没错。地板贴着黑白相间的格子地砖,褐色的墙壁,还有闪闪发亮花形水晶吊灯,是个时髦又高雅的房间。
房间里排列许多玻璃展示柜,里面摆有闪亮的宝石手表、王冠造型的装饰品、镶满宝饰的短剑等等。
没有看到人影,一弥半信半疑进入其中。
“有了!”
一弥忍不住大叫。看似纸镇的东西,就随意放在玻璃展示柜上。以玻璃模仿蓝钻的成品透明耀眼,美丽的形状的确令人联想到大朵蔷薇。大小刚好可以放在一弥手上。如果这是真的钻石,一定是价值连城。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瓷盘、别针,手工精细的梳子等。一弥拿在手上,细细观赏
“什么人!”
突然听到有人大叫,受到惊吓的一弥失手掉落手中的宝物急忙抓住瓷盘。虽然纸镇、别针和梳子掉在地上发出巨大声响,不过幸好都没有破裂。一弥缓了口气,拍拍胸膛。
“对、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一弥捡起掉落的东西,拾起头来——眼前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人是穿着高级西装的高大男子,年龄大约三十五岁。经过锻炼的体格配上黝黑的皮肤,眼神出奇锐利。
后方跟着一对穿着店员制服的男女。男子一直盯着一弥看,女子则侧着头。
高大的男子以非难的眼神瞪着一弥:
“你在这里做什么?”
“咦?我是来买”
两个男人互望一眼,年长的男子开口:
“晚上再来一趟。”
“晚、晚上?”
一弥一脸惊讶。百货公司明明是从早上开始营业?
“为什么?”
“你不是来买的吗?”
“是的。我要三个”
两个男人缓缓对望。
一直待在两人背后沉默不语的女店员,不知对两人窃窃私语说了什么。两个男人点头:
“三个纸镇?”
“是的”
“那到二楼的文具卖场就行了。”
“这样啊”
一弥虽然觉得不太对劲,还是离开房间
迷路了。
在搭乘阴暗且喀哒作响摇晃不已的电梯下到一楼,走在阴暗的走廊上好一阵子后,才发现到这件事。
匆忙回头走在走廊上,一弥这才发现——出了内有玻璃展示柜的怪异房间,打算回到楼下时,不小心搭乘与上楼时不同的电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员工电梯?照明阴暗,地上到处都有怪异的暗红色污渍,还散发出诡异腥臭
搭着那个电梯下楼所到达的一楼走廊,也是一片阴暗,狭窄又充满压迫感。墙壁上方毫无装饰的简单瓦斯灯有如扬起脖子的蛇,以青白黯淡的灯光照着一弥。很长的一段距离之后又一盏、又一盏瓦斯灯挂在墙上,在青白的光线之间,阴暗得难以分辨墙壁与地板的界线。
唧唧唧!
瓦斯灯不停摇晃,好像就要熄灭。不安的一弥急着想要回到原来的地点
“摩!”
有什么东西发出声音。一弥停下脚步,不加思索立刻看向脚边——他觉得那个声音是从地板下面传来。侧耳倾听,再也没有听到声音。
再度迈开步伐
“额、摩”
“真的!有声音是女孩子。”
一弥又停下脚步,仰望天花板——这次好像是从上面传来。可是上面没有任何人,只有看来像是被暗红色污水染上的像个人脸的斑纹。
就在这时——
“——有恶魔!”
有人在一弥的耳边大叫。一弥不由得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回头——依然空无一人。走廊深处只有瓦斯灯照亮淡蓝色的黑暗,发出“唧唧唧”的呻吟。
(有恶魔?)
瓦斯灯突然发出巨大声响。“唧唧唧唧唧唧唧!”蓝色火焰瞬间冲高接近天花板,照亮黑暗的走廊深处。可以看到那里有好几个白色细长的东西交缠在一起。一弥脱口而出:
“人?”
好几双睁得大大的空虚眼珠望着这边。细长的白色四肢扭成人体不可能做到的形状,缠出一个扭曲的固体,无数只大眼睛恨恨地瞪视一弥。
“啊什么啊。”
一弥战战兢兢靠过去,抚着胸口松了口气。
看来栩栩如生的尸山,仔细一瞧全都是人型模特儿。有的以穿着洋装的姿势倒地、有的手脚掉落在附近、有的只剩下身体
在堆积如山的人型模特儿后面,有几个随意摆放的木箱。从盖子半开的木箱里,可以看到像是人型模特儿的脚。
地板上跟刚才的电梯一样,都染上暗红色。似乎是相当久远的痕迹,干掉之后已经积起一层棉絮状尘埃。
一弥突然感到好奇,走近放在最深处盖上盖子的木箱,轻轻伸手打开盖子。
——里面果然放着人型模特儿。
有如胎儿蜷曲的姿势,沙色长发盖住身体。一弥正想盖上盖子,突然发现一件事——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这个人型模特儿闭着眼睛?)
冰冷的手突然抚过背脊,就在一弥感到毛骨悚然的同时
人型模特儿突然“喀——!”一声——
睁开眼睛。
一弥发出尖叫声往后退。箱中的沙色头发少女,瞬间以难懂的俄罗斯腔调大叫:
“——有恶魔!”
宝石般的深紫色眼眸,加上有如一滴牛奶的白点。少女从箱中跳起,双手以难以想像出自少女的惊人力气抓住想要逃走的一弥手腕
但是那双手抖得十分严重,嘴巴也跟着发抖,珍珠细齿发出喀哒喀哒的声响。不断以带着浓重口音的法语重复若“恶魔!恶魔!”脖子转向不可思议的方向,让人难以想像她是人类。每一转头,沙色的头发就有如恶梦在黑暗中飞舞,打在一弥脸上。
“你、你喂、你怎么啦!?”
一弥倒抽一口气,拼命询问少女。可是少女根本不听一弥说的话,以R的发音非常明显的难懂俄罗斯腔调说着:
“有恶魔!有恶魔!”
不断重复并尖叫。
然后以惊人的力道用力拉扯一弥,张开毫无血色的薄唇——张大的口中,露出两颗小而锐利的犬齿,反射瓦斯灯的蓝色火光。
“叫警察、快找警察。有恶魔!有好多恶魔!我会被杀!”
“什么?发生什么案件了吗?那我去找店员”
“不行、不行。警察、找警察!”
少女的双手抱住自己的头,呼吸困难用力喘气。手腕上少了少女的束缚,一弥下意识远离少女几步。这时的瓦斯灯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摇晃,突然熄灭。
“你、你?”
一弥对着黑暗呼喊。
没有回应。
一弥不由得大步奔跑。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跌跌撞撞跑出的一弥,吹声口哨招揽马车。单匹马拉的小马车,年老的车夫脸上有道从右到左的醒目伤疤。惊慌坐上车的一弥连忙吩咐:
“到查理斯·德·吉瑞站前的苏瓦尔警政署!”
车夫受伤的脸露出奇怪的表情,点了点头。
啪——!
马鞭挥下,马匹踢着石板向前奔跑。
一弥仰望八角形的大楼,拭去浮上额头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