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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到他们张家时,都是睡在磨道里,推磨又没有个牲口,我在你家就是那推磨的驴,那时侯。做小孩子的干了一天的活,累的很,根本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天天晚上倒头就睡着。我那婆婆,就是你的奶奶,是天底下最难找的厉害女人,你那手指头就是她咬掉的,半夜三更就喊我‘起来,没有面了,还不起来推磨,没有面,我看你明天拿什么摆碟子,’我嘴里答应着,可不知怎么又睡着了,哪个困那,觉得世上最美好的事情就是睡觉。第二天我婆婆知道我半夜没有起来推磨,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边打还边骂‘懒女人,我叫你没有记性,我叫你没有记性’。她规定我鸡叫头遍,就要起来,鸡叫二遍要推完,不然明天还要打。说是这么说,可我那能做到呢,几次之后,你的奶奶学叼了,她每天夜里悄悄的来推我的门,我要是还没有起来,不由分说抬手就打,被打了几次,我也学叼了,我每天在磨道里睡,我把辨子栓在门上,她一推门,我就醒了,从此再也没有挨打过。”瞎老太对张弘毅说,这还不是她做童养媳最痛苦的事,最痛苦的就是裹小脚了。
“我裹脚受的罪堆起来有北岗猪山这么大。我流的泪呀南边两大汪也盛不下。我到你家已经十三岁了,脚已是生就骨头长就的肉,硬把它裹小,等于拿刀把它削小。每天晚上,婆婆给我裹,脚趾头都被折断了,痛的我亲娘妈妈的嚎。她边裹还边教训我:‘你男人在读私塾,将来也是个识文断字的人,不裹成三寸小金莲,你怎么配的得上他,不吃苦中苦,难为人上人。’疼的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会偷偷的解开,后来被婆婆发现了,她把裹脚布的接头用粗线缝起来。她有关门道,我有跳墙法,晚上,我用牙一点一点咬开,就这样捉迷藏似的裹裹放放,放放裹裹,所以你妈妈的脚啊,现在就变成这样了。”说着她伸出脚来让让张弘毅看,果真是和常人有别,极不规则,象是一把弯镰刀。
瞎老太对儿子说,“也幸亏我没有在按照你奶奶说的那种三寸小金莲裹,真的要是裹成三寸小金莲,如今这农业社,全凭挣工分吃饭,走路扭扭捏捏的,俺们寡妇娘们,吃屁也没有人放呀。”
瞎老太和张弘毅的父亲圆房半年后,日本鬼子打进来了,张弘毅的爸爸被聘到外地教书,不在家,这一年家乡闹起了大旱,秋季颗粒无收,不能在家等着饿死。瞎老太和公婆一起出去讨饭。
一次要饭要到一个财主家门口,一条大花狗窜出来朝她们三人扑来,瞎老太作新娘时的红棉袄也被大花狗咬破了,公婆吓得直往草跺钻。瞎老太捡起一块大砖头就朝狗头砸去,只听“嚎”的一声,大花狗当场毙命。公公,婆婆吓得直哆嗦,这下可惹祸了。
不一会,财主的儿子找来了,要赔钱。瞎老太想,装孬是不行的,服软也是不行的。她也不知那来的胆,把腰一叉说:“天底下哪有这个理,只许狗咬人,不许人打狗,要赔你先赔我衣服,我后赔你狗,我这衣服是我做新娘子时的嫁衣,都是上等的好花布,少说也值20两银子,你一条畜生值几个屁钱。”财主儿子耍起横来,说:“岂有此理,穷要饭花子,今天不陪狗就别想走人”。瞎老太也叫起真来,“不走就不走,我们正愁晚上没有办法吃饭呢,姑奶奶我今天还就不走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瞎老太吆喝开了:“你们评个理,财主家的狗咬了人,财主儿子还要打人,还要陪钱。这世上还有公道么?”
穷人向着穷人,围观的人多数批评财主儿子的不是,财主的儿子见瞎老太这边人多势众,也自觉理亏,临走时丢下一句大话:“小要饭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然后溜之大吉。于是这件“狗咬人,人打狗”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公公,婆婆眼见这场风波被瞎老太三言两语平息了,再也不敢小瞧这位“小闺女”。
瞎老太的公公,张弘毅的爷爷是个好赌之人,现钱输光了,他就借帐赌,赊帐赌。那几年,只要新麦一上场,要各种赌债的人就上门了,一人提一口袋,要灌刚打下来的小麦。眼见着汗珠换来的金灿灿的小麦流入别人的口袋,瞎老太的牙就咬的“咯咯”地响,无奈做童养媳时,她不敢多言。还了赌债之后,所剩无几,一家人只好吃糠咽菜,等着秋天。正式成为张家的媳妇后,她看不下去了。
又是一年新麦登场的时候,要帐的人围成一圈,公公一锨一锨给他们灌小麦。突然瞎老太夺过公公手里的木锨,将已灌进口袋的小麦倒掉,说:“粮食是我们全家的,不是你死老头子的,要给给你自己那一份。”公公那天喝过一壶,夺过木锨劈头盖脸的打下来,说:“母鸡想打鸣,还要公鸡做什么?这个家还是我老爷子做主”。瞎老太愤怒了,抢起一把木杈反抗,公公哪里是外婆的对手,不一会工夫,就躺在地上直哼哼。瞎老太站起来对那些要帐的人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个理俺妇道人家也懂,公公欠你们的钱俺认了,不过不能全给你们,俺家也要吃饭那,这样吧,今天先给你们一半,那一半等秋天再说”。这样既打发了要债的,又给了公公一点面子。
从那以后,公公赌钱一方面自己小心了,另一方面公公的身上钱输光了,还想再赌的时候,他的赌友们就说了;“你又不当你儿媳妇的家,赌什么,赌?一边歇着去,要赌俺们就要玩真家伙,白花花的银子,你有吗,别黄鼠狼钻磨道,——假称大尾巴驴了”。
正是她的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所以在那年月里,一个农村的寡妇能够把儿子培养成为一个农村的文化人。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七章:瞎老太夸孙
“妈,你老人家怎么自己来了,我昨天不是给人带信给你,我下午开我收破烂的机动三轮车去接你的吗?”
“乖乖哟,我不自己来,你还是有三兄两弟的,谁个陪着我来呀?我等孙子都等了几十年了,我不想早看一眼吗?孙子呢?我们老张家的血脉呢?奶奶我还给他缝了一身衣服和一双鞋子,奶奶瞎了,可是心没有瞎,我估摸着他爹满月的样子给做的,也不知合适不合适?来,抱来我看看,不,抱来我摸摸。”
张弘毅接过一看,眼泪都流了出来,那是一身什么衣服呀,横针竖线都不成行,有几处还有血的痕迹,分明是妈妈看不见,手被针扎破了,留下的。
嫦娥把孩子抱给瞎老太太,“奶奶来了,让奶奶摸摸。”她把孙子抱了又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我的乖乖哟,这是耳朵吧,和他爹从小的时候呀一样,都是招风耳朵,象蒲扇样。这是我孙子的手吧,象小耙子一样,我的乖乖哟,这手呀,比他爹手还要大,手大好哇,手大拿钱稳。这小腿怎么这么粗的,呕,我想起来来,他爹从小的腿也粗,人家都喊他小地主,这就是血脉遗传那,什么种出什么苗,什么树结什么桃。这孩子长得啥模样,我瞎老太虽然看不清楚,但从孩子的哭声中,我知道啊,和他爸爸从小一个样,都是个爬高上低,上树摸鸟蛋、捣马蜂窝的调皮捣蛋的家伙。我老婆子到现在还没有死,就是为了看孙子一眼,这看过了,回家就净等着黄土埋了。嫦娥呀,这孩子八成是小产,怎么这么快就生了?他大概知道他奶奶要早一天要看孙子,所以呀,在肚子里没有蹲够九个月,就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了。”
瞎老太一边说着,一边摸摸赶索索的从身上掏出一个碎布头裹着的一个红包,“嫦娥呀,媳妇呀,我知道你们在省城住院花了不少钱,亏空大呀。这是我多年在农村的一些积蓄,还有大咬子平时给我买东西吃的钱,我都没有舍得花,一辈子过穷日子过惯了,布衣蔬食,什么糖呀,果子呀,我也吃不习惯,都在这里了,一共大概三百块钱,放屁还听风,多少也许会有点作用,就算我给我大孙子的贺礼吧。”
嫦娥怎么也不愿意收下,“娘呀,你都这么大岁数了,该是我们孝敬你老人家,你怎么能给我们钱呢?
“这孩子,看你说傻话了不是?有的给就是福呀,怎么?媳妇,嫌少了,水过地皮湿吧。”张弘毅感动得泪水横流,说,“妈妈给的,你就拿起来吧。”
说着,瞎老太就抱着孙子去玩去了,唱着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歌谣:
小板凳,驮衣裳,
驮不动,喊张郎,
张郎在家盖瓦房,
瓦房底,泼瓢水,
泼到大姐花裤腿,
大姐,大姐,你休气,
娘家车来带你了,
什么车,金冠银冠车,
什么牛,秃尾巴老水牛,
先来的,吃块肉,
后来的,啃骨头,
骨头,骨头丢在哪啦?
丢在大姐花园里,
拾草的,剜菜的,
拾去家,包饺子,
包的大,婆婆骂,
包的小,小姑炒,
包的不大不小正正好,
血脉三碗才吃饱。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瞎老太一句无心的话,“怎么这么快就生了,“搞得嫦娥脸红一阵,白一阵。张弘毅在一旁也坐不住了,非要拉裤子盖脸,等瞎老太抱着孙子回来时,张弘毅说,“你老人家大概还不知道吧,现在呀,科学技术发展了,连肥猪都能速肥,这人生孩子呀,也能够打催产素,提前,我就知道妈妈等着看孙子。”
瞎老太太说,“我等着看是等着看,可也要够月份,像瓜一样,要熟了,才能摘,不然像你大表哥大棒那样,生葫芦头,白籽子。你知道妈?你姑妈生你大表哥的时候,就是没有足月,所以呀,后来你的姑妈老是把大棒万恶滔天不成材,归结到没有足月这上面来。这现在呀,人也太能了,我记得呀,过去我们农村人讲七活八不活,这孩子呀在娘肚子里最少也要七个月,少一个月也不行。现在人能啊,你讲的我相信。过去讲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个时候我想,耕地不用牛,用什么?点灯不用油,用什么?我们这一辈子怕是等不到了,现在呀,不是等来了,我们老家呀,前年也都通上了电,推磨呀都不用驴了,都是到磨面房去。现在家家住的房子比过去地主家的都好,有些赶潮流的小伙子连自行车都不骑了,变成了摩托了,我来时,村上的你二大爷的孙子要骑摩托送我来,我说呀留着我这条老命看孙子吧,就自己跑几里路到集上赶班车来了。”这个瞎老太,眼不行,嘴说起来没有完,没有了的,说起什么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嫦娥一听赵大棒的事情,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的难受,我的妈呀,这个雪脉如果也像他的亲爸那样,那可就糟糕透顶了。这个瞎老太怎么那毅壶不开提那一壶呢,嫦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生气也不是,嬉笑也不是,非常的尴尬。今天是她和婆母第二次见面,又是这么一个好婆母,她也不想冷落了婆母,找机会想离开。
张弘毅也看嫦娥有些不耐烦,怕他妈妈还要问嫦娥什么,怕露了菜,于是就劝他妈妈说,“妈呀,你年岁大了,又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累了,一旁歇息去吧。”
瞎老太说,“儿呀,你这是什么话?再累,还有我当年挑大粪累?月到中秋分外明,人逢喜事精神爽,我好不容易盼到了孙子,你还不让我高兴高兴?
第九卷:破鞋 第九十八章:往事
瞎老太说着就抹起来眼泪,拉着嫦娥的手,“媳妇呀,大咬子的命苦呀,十岁时就没有了爹,他爹在1960年被饿死拉,我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拉扯成人,好不容易读完了高中,在大队学校当老师,你说我多有面子,后来在学校里又谈得一个对象,也是老师,嫦娥呀,我又多了一层面子。树活一张皮,人一张脸,那个时候,我的小日子可是像吃甘蔗,上楼梯,节节甜,步步高。”
“我说了不知你生气不生气?他的那个媳妇人长得也俊,你长得啥样,我看不清了,可是我那第一个媳妇,我是见过的,一张雪白的脸,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条独辫子拖到腚后,人有人相,貌有貌相,那时呀,夫妻俩一同上学校,一同下课回家,没事的时候,一个拉琴,一个唱歌,你说我这老婆子心里多痛快,村上的人也都夸我,一个童养媳,一个寡妇娘们,能够把一个孩子培养上到高中,那真是不简单。又有一个俊媳妇,那真是锦上添花呀。”
“谁知道,好景不成,这个大咬子非要说什么真话,讲什么真话呢?人家问他爸爸是怎么死的,你就说是生病死了,不就算了,非要说是1960年饿死的。人家来村上调查,得出的结论不是饿死的,是撑死的。”
“怎么是撑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