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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房外,房门虚掩,推半过去。程奉自睡在床上,并不曾有人。
众同伴疑道∶“那里去了?”
程奉故意道∶“甚麽那里去了?”
同伴道∶“昨夜与你弄那活儿的。”
程奉道∶“何曾有人!”
同伴道∶“我们众人多听的,怎麽混赖的?”
程奉哄道∶“你们见鬼了!”
同伴道∶“我们不见鬼,只怕你着鬼了。”
程奉辩道∶“我如何着鬼?”程奉猜知已泄露,晓得他众人夜来窃听
了,亏得小姐起身得早,去得无迹;不被他们看见,实为万幸。一时把说
话支吾道∶“不瞒众兄弟,小生少年出外,鳏旷日久,晚来上床,忍制不
过,学做交欢之声,以解欲火。其实只是自家猴急如光景,不是真有个人
在里面交欢,说着甚是惶恐?众兄不必疑心。”
同伴道∶“我们也多是猴急的人,若果是如此,有甚惶恐?只不要看
了甚麽邪妖,便不是要事。”
程奉道∶“并无此事,众兄放心。”同伴似信不信的,也不说了。
时日一长,只见程奉渐渐支持不住,一日疲倦似一日,自家也有此觉
得了。同伴中有一个姓夏的,名良策,与程奉最是相爱。见程奉如此,心
里替他耽忧。
一日,夏良策特来对他说道∶“我与你出外的人,但得平安,便为大
幸。今仁兄面黄肌瘦,精神恍惚,语言错乱。及听见晚间房中,每每与人
切切私语,他日定要做出事来,性命干系,非同小可,可惜这般少年,有
甚麽勾当便对小弟说说,斟酌而行也好,何必相瞒?小弟赌个咒,不与人
说就是了?”
程奉见夏良策说得痛切,只得与他实说道∶“兄意思真恳,小弟实有
一件不敢瞒兄。此间主人张少卿的小姐,与小弟有些缘份,夜夜自来欢合
。两下少年,末免情欲过度,小弟不能坚忍,以致生疾病来。然小弟疾病
还是小事,若此风声一露,那小姐性命便不可保了,再三叮嘱小弟慎口,
所以小弟只不敢露。今虽对仁兄说了,仁兄万勿漏泄,使小弟有负小姐则
个。”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回巧施计狐魁现原形
诗曰∶
荣枯本是无常数,问必当风使尽帆?
东海扬尘犹有日,白云苍狗刹那间。
且说那程奉见同伴知已甚是关切自家,不觉心头一热,私盘道出事情
前因,并一再嘱咐其不可漏泄,使他有负於那小姐。
夏良策大笑道∶“仁兄差矣!张家是乡宦人家,重 峻壁,高门看守
,岂有女子夜夜出来得?说是旅馆之中,众人杂沓,女子来来去去,虽是
深夜,难道不提防人撞见!此必那他爱小姐可知了。”
程奉道∶“张家小姐我曾认得的,分明是他,再有何疑?”
夏良策道∶“闻得此地惯有狐妖,善能变化惑人,仁兄所遇必是此物
。仁兄今当谨慎自爱。”
程奉那里肯信?夏良策见他迷而不悟,踌躇了一夜,心生一计道∶“
我直教他识出踪迹来,方才肯住手。”只因此一计,有分交∶
深山妖牝,难藏丑秽之形;
幽室香魂,陡复温柔之质。
用着了那神仙洞里的千年草,
成就了卿相门中百岁缘。
且说程奉心神惑乱,那听好言?夏良策劝他不转,来对他道∶“小弟
有一句话,不碍兄事的,兄是必依小弟而行。”
程奉道∶“有何事教小弟做?”
夏良策道∶“小弟有件物事,甚能分别邪正。仁兄等那人今依来时,
把来赚他拿却。若真是张小姐,也自无妨;若不是时,须有识得他处,这
却不碍仁兄事的。仁兄当以性命为重,自家留心便了。”
程奉道∶“这个却使得。”夏良策就把一个粗麻布袋袋着一点东西,
递与程奉,程奉收在袖中。
夏良策再三嘱咐道∶“切不可忘了!”程奉不知何意,但自家心里也
会有些疑心,便依他所言,试一试看,料也无妨。
是夜云容到来,欢合了一夜,将到天明去时,程奉记得夏良策所嘱,
便将此袋出来赠他道∶“我有些小物事赠送与你,且回闺阁中慢慢自看。
”那云容也不问是甚麽物件,见说送他的,欣然拿了走,自出店门去了。
程奉睡到日高,披衣起来,只见床面前多是白粉。程奉忙跟上,见那
白粉一路出去,到外边。
程奉恍然大悟道∶“夏兄对我说,囊中之物,能别邪正,原来是一袋
白面。白面是哪里辨别得邪正的?粗麻布为袋,洒将出来,就此可以认得
他来踪去迹,这个就是教我辨别邪正了。我而今跟着这白面踪迹寻去,好
歹有个住处,便见下落。”
程奉不说与人知,只自己心里明白,逐暗暗看地上有白面处走去,眼
见得不到张家门上,明知不是他家出来的人了。
纤纤曲曲,穿桥过野,白面不断,一直跟寻到大别山下,见山中有个
洞口,白面从此进去。
程奉晓得有些诧异,担着一把汗,望洞口走进。果见一个牝狐,身边
着一个麻布袋儿,放倒头在那里鼾睡。正是∶
兀转雌雄坎与离,皮囊改换使人迷。
此时正作阳台梦,还是为云为雨时。
程奉一见大惊,不觉喊道∶“来魁吾的,是这个妖物呀!”
那狐姓极灵,虽然睡卧,甚是警醒。一闻人声,倏地把身子变过,仍
然是个人形。
程奉道∶“吾已识破,变来何干?”
那狐走向前来,执着程奉手道∶“郎君勿怪!我为你自破了行藏,也
是缘份尽了。”
程奉见他仍复旧形,心里老大不舍。那狐道∶“好教郎君得知,我在
此山中修道,将有千年,走与人配合元阳,无门可人。却得郎君钟情张家
女子,思慕真切,故尔效仿其形,特来配合。一来助君之欢,二来成我之
事。今形迹已露。”欲何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回苦肉计间离娇小姐
诗曰∶
恩深似海恩无底,义重如山义更高;
百年好事从今定,一对姻缘天上来。
且说那狐见程奉己识破形迹,当下凄然道∶“今形迹已露,不可再来
相陪,从此永别了。但往来已久,与君不能无情,君身为我得病,我当为
君治疗。那张家女子,君既心爱,我不假托其貌,邀君恩宠多时,我也不
能忽然。当为君谋取,使为君妻,以了心愿,是我所以报君也。”
言罢,便在洞中手撷出一般奇奇的草来,束做三束,对程奉道∶“将
这头一束,煎水自洗,当使你精力气足,壮健如故;这第二束,将撒在张
家门口暗处,张家女子即时害起瘌疮来,然後将这第三束煎水与他洗濯,
这瘌疮自好,女子也归你了。新人相好时节,莫忘记我做媒的旧情也。”
言毕,那狐把三束草一一交付程奉,程奉收好。那狐又吩咐道∶“慎
之!慎之!莫对人言,我亦从此逝矣。”言罢,依然化为狐形,跳跃而去
,不知所往。
程奉又惊又喜,谨藏了三束草,走归店中来,叫店家烧了一锅水,悄
地放下一束草,煎成药汤。是夜将来自洗一遍,果然神气开爽,精力陡健
,沉睡一宵。
次日,程奉将镜一照,那些萎黄之色,一毫也无了。方知仙草灵验,
谨闷其言,不向人说。
那夏良策来问昨日踪迹,程奉推道∶“寻至水边一往,不可根究,想
不料是个怪物,我而今看破,不与他往为便了。”
夏良策见他容颜复旧,便道∶“兄心一正,病色便退,可足个妖魁。
今不被他逮住了。便是事,连我们也得放心了。”
程奉口里称谢,却不把真心说出来。只是一依狐精之言,密密於自己
的事。将着第三束草守到黄昏人静後,走去张少卿门前,向户槛底下 角
暗处,各各撒放停当,自回店中,等待消息。
不多两日,果真纷纷传说张家云容小姐生起瘌疮来,初起时不过二三
处,虽然嫌增,还不放在心上。渐渐浑身瘌发,但见∶
腿燥遍体,臭咪难当。玉树亭亭,改做鱼鳞皴皱;花枝袅袅,变为虫
蚀累堆。痒动处不住爬搔,满指甲霜飞雪落;痛来时岂胜啾唧,镇朝昏抹
泪操步。谁家女子怎般撑?闻遣先儒以为瘌。
张家小姐忽患瘌疮,皮痒脓腥,痛不可忍。一个绝色女子弄成人间厌
物,父母无计可施,小姐求死不得。
请个外科先生来医,说得甚不值事,敷上去就好。依言敷治,过了一
会,浑身地刺像剥他皮下来一般疼痛。顷刻也熬不得,只得仍旧洗掉了。
又有内科医家前来处方,说明内里服药,调得血脉停当,风气开散,
自然痊可;只是不用敷药,这叫得治标,决不能降概括的。听了他把煎药
口服两三剂。落得把脾胃烫坏了,全无功效。
外科又争说是他专门,必需要用擦洗之药。内科又说肺经受风,必定
要吃消风散毒之剂。
落得做病人不着,挨疼痛,熬着苦水。今日换方,明日改药。医生相
骂了几番,你说我无功,我说你没用,总归没帐。
张少卿大张告示在外∶“凡有人能医得痊愈者,赠银百两。”这些书
生看了告示,只好咽唾,真是孝顺郎中,也算做竭尽平生之力,查尽秘藏
之书,再不曾见有些小效处,云容已是十死九生,只多得一口气了。
张少卿束手无策,遂对夫人道∶“女儿害着不治之症,已成废人。今
出了重赏,再无人能医得好。莫若舍了此女,待有善医此症者,即将女儿
与他为妻,倒陪妆整,招赘入室。我女儿颇有美名,或者有人慕此,献出
奇方来救他,也未可知。就未必门当户对,譬如女儿害病死了,就是不死
,这样一个病人,也难嫁着人家。还是如此,庶兀有望。”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回三束草为媒成姻缘
诗曰∶
当年一见如花,便欲谋她到我家;
即与潘生糖伴蜜,金银出入锦添花。
且说那张少卿见无医生治好他女儿之病,遂出此一高招∶“凡能将吾
女儿医好者,便可娶其为妻,并可招赘入室。立此为照。”
程奉在店中,已知云容小姐病瘌出榜招医之事,心下暗暗称奇。然未
见分说到婚姻上边,不敢轻易兜揽。只恐远地客商,他日便医好了,只有
金帛酬谢,未必要把女儿与他。故此藏着机关,静自他家事人本。果然病
不得痊,换过榜文,有医好招赘之说。
程奉抚掌道∶“这番老婆到手了!”即去揭了门前榜文,自称能医。
门公见说,不敢迟滞,立时奔进通了。张少卿出来相见,见了程奉一
表非凡,先自喜欢。遂问道∶“有何妙方?可以医治?”
程奉道∶“小生原不业医,曾遇异人传仙草,专治瘌疾,手到可以病
除,但小生不慕金帛,惟求不爽榜上之言,小生自当效力。”
张少卿道∶“下官止此爱女,德容皆备。不幸忽犯此疾,已成废人。
若得君子施展妙手,起死回生,榜上之言,岂可自食?自录以小女馀生奉
待箕帚。”
程奉道∶“小生原籍浙江,远隔异地,又是经商之人,不习儒业,只
恐有沾门风,今日小姐病颜解,所以舍得轻许,他回医好复旧,万一悔却
前言,小生所望,岂不付这东流?无须说得明白。”
少卿道∶“江浙名邦,原非异地,经商亦是善业,不是贼流。看足下
器体,亦非以下之人,何况有言在先,远迈高下,皆所不论,只要医得好
,下官恭在缮绅,岂为一病女就做爽信之事?足下但请用药,万勿他疑!”
程奉见说得的确,就把那一束草叫煎起汤来,与小姐洗澡,小姐闻得
药草之香,已自心中爽快,到得倾下浴盆,通身洗澡,可熬作怪,但是汤
到之处,痛的不痛,痒的不痒,透骨清凉,不可名就。
那小姐把脓污洗尽,出了浴盆,身子轻松了一半,眠在床中一夜,但
觉疮痴渐落,粗皮层层脱下来,过了三日,完全好了,再处处清汤浴过一
番,身体莹然如玉,比前日更加嫩相。
张少卿大喜,却问程奉下处,原来就住在本家店中,即着人请来程奉
过家中来,打扫书房与他安下,只要捡个好日,就小姐赘他。
程奉不胜之喜,於大店中把行李搬将过来,住在书房,等候佳期,张
家小姐心中感激程奉救好他的病,见说就要嫁他,虽然情愿,未知生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