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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良靖把玩瓷杯的手顿了顿,“继续说。”
“郎君可还记得您初初打京里回来那几日,您和四郎还去曹郎家吃了杯喜酒呢,无巧不巧,他这讨的第十二房娘子便是咱们府里官娘小娘子的继母。不想那日被曹郎君在院中撞见了,回头就来赎人来了 ”这话音儿谁听不出,怎有才一见着便思想着来赎出去的,又不是他家闺女儿,定是不曾安什么好心。
“乔娘也同意了?”
“可不是。”来安儿也纳闷呢,按说纵是四郎因着陌家五娘与他们九郎有些芥蒂,在这事儿上暗下里給九郎添堵也说得过去,可乔娘是后头嫁过来的,怕是连四郎喜欢陌五娘都不晓得呢,往日也与九郎不错,不知为何还要同意把何官娘赎出去,这不是明摆着都給九郎脸子看么。
却说官娘穿戴好走到西厢房外头,正听见里头的对话,官娘心里不由一喜,暗道,这下可该想到她的身契了罢。遂又听了一会儿壁角才走将进去。
沐浴后的脸庞染着两抹绛色浅晕,官娘欣欣然执起桌上的茶壶给公良靖倒茶,透着股别样的乖巧。来安儿自觉出去,公良靖手一伸揽住她腰,要把官娘放在膝上坐着。
官娘弱巴巴地瞧了公良靖一眼,把茶壶放回桌上,“奴太重了,郎君会累的 ”
“不累。”公良靖挑了挑眉,手臂一带就把她搂进怀里。官娘眼睛瞧着桌上的瓶儿,极力抑制住想要抓过来拿在手里的冲动,一切都是为了卖身契,为了摆脱奴籍啊,一想到这个她觉得一切都值了。
公良靖扳过官娘的下巴对着自己,黑沉沉的眸子看着她的眼睛,忽而道:“把官娘纳进门如何?”他如今未曾娶亲,以官娘的身份,能被收在身边做二房已是天大的造化,她该欢喜不尽才是。
“不要!”官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回答,说完立马捂上了自己的嘴。
公良靖看着那张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脸,眼睛危险地眯了眯,官娘瞬间遍体生寒,且不说她还要依靠公良靖拿到身契变成一个良民,就摆在眼前,公良靖是千万不好得罪的人,若是他不快了,那自己真是什么指望都没有了,不定明儿就被乔瑞桂或公良甫卖进曹家了!
官娘咽咽口水,强烈的危机意识使得她瞬间变脸,也着实归功于如今这副楚楚的面皮,官娘稍稍蹙了蹙眉,眉目间望之便一派娇弱,纤纤的手腕勾上男人的脖子,她把脸靠在公良靖胸前,幽幽道:“奴的意思是,不要 太快,是了,不要太快了,奴还没有准备好呀,况且,况且将来郎君还要娶妻子家来的,”说到这里官娘眼睛一亮,抬头望着他道:“九郎还未娶亲便纳妾,未来的娘子是要不高兴的,奴都是为九郎你着想的呢。”
“是么?”
“ 是啊,”官娘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拍拍他的肩道:“九郎这样英俊,待人和善,是官娘见过最好最好的人了,能够陪在九郎身边真真是官娘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奴喜得都不知怎生好了!”
公良靖翘起一边唇角,恍似在笑,了然道:“说这样多做什么,官娘的心我是知道的。”官娘也不管他知道什么,只他现下不发作出来就好。
公良靖侧首朝外头望了望,低头在官娘花瓣儿一样的唇上吮了一下,说道:“你身契还在嫂嫂那处,过会子我便向她讨去。你说,若是她不给可怎办?”
公良靖的唇凉凉的,弄得官娘脸上发热,她自己都纳闷自己脸红个什么,怕被瞧出来,只好低着头吱吱唔唔道:“不晓得怎么办 ”
公良靖瞧着她羞涩的模样儿越发爱上来,他也知晓官娘被买进来之前是个良家子,因而与那些院中粉头抑或家中自小伺候的使女大为不同,那份青涩稚嫩的情态是旁人都没有的。至于莲照表妹,那时因着礼法,他连她一个手指头都没碰过。
凑到官娘耳边吹了吹,鼻端自然闻到一阵甜腻的香味儿,公良靖笑道:“嫂嫂若不与我,我便无法了,官娘只好跟着曹三家去了。”
“。。。。。。那时官娘就只得认命了,奴走后,只盼九郎不要太快把奴忘记便好。”官娘顺着他的话音道,抬起脸时眼中漾着微微的笑意,轻易便叫人联想到雨后明净的晴空。
原来她也会开玩笑。公良靖颇为意外,继而宝贝似的亲了亲官娘的额。
到得第二日,吃了晌午饭,公良靖往内院里乔瑞桂处去了,照说,他一个小叔子,大白天的跑到嫂子屋里去到底不成体统,可谁敢说什么呢,下人们便是瞧见了也只作未瞧见的模样。
来安儿跟在后头,心里嘀咕着,这是要給何官娘那丫头拿卖身契呢,真不知那丫头怎这样的好运道,能入了九郎的眼,这回如果把身契拿到,回头再纳进府里来,横竖九郎还未娶亲,便到那个时候,这府中也有了何官娘一席之地,未来的正头娘子怕都奈何她不得,他们这样的商户人家倒是没有官宦人家的规矩,说是不许妾室在正妻前头怀孕的,这官娘若是怀孕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往后可真是什么都不消愁了。
彼时乔瑞桂用过了饭,听见丫头进来说是九郎来了,她倒是丝毫也不意外。让人迎了九郎进了明间里,孟婆子道:“娘子,九郎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官娘可是差点儿就赎出去了 ”
“你糊涂,”乔瑞桂边走边道,闲庭信步似的,眼睛眺望着廊外的景致,慢悠悠道:“那是他们俩因着陌五娘起的间隙,那起子事都当我一点儿不知道呢。我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他怪我作甚。”乔瑞桂一副笃定的口吻,孟婆子听了心中安定,她倒是把乔娘才嫁过来的事儿记了起来。
那时是新妇,公良甫倒是时常宿在她这里的,不巧又一夜竟听他口中唤出陌家五娘的名儿来,乔瑞桂惊疑不定,也不点破,之后慢慢扫听,才知晓原来当年陌家是要与公良家联姻,把陌莲照许给公良甫,谁知后头陌五娘不知怎就与九郎情投意合了,之后可以想见,婚约自是没订成,两兄弟的关系自此似也有了微妙的变化。
乔瑞桂不曾见过陌莲照,不过她倒是听着些闲言碎语,说是如今儿的云牡丹眉眼间与那陌家五娘甚是相像。孟婆子心想也是,横竖不干她们的事,九郎如今喜爱上乔娘买进来給四郎的官娘,这说起来,主动权在她们这头呢。
见乔瑞桂进了明间,公良靖起身作揖。
乔瑞桂屈膝福了福便在首位上坐了,使女奉茶毕,听她笑道:“叔叔可是稀客,往常若非你哥哥在叔叔也不往奴家这儿来的,”说着掀了掀茶盖,也不饮,放下茶盅道:“让奴家来猜猜,叔叔可是为的官娘而来?”
“嫂嫂聪慧。”公良靖含笑道,只瞧她眸光闪烁,又思及乔瑞桂一贯的性子,不待她自己开口,公良靖便道:“官娘的身契在嫂嫂这儿,容泉也不好腆着脸白问嫂嫂讨 ”
这意思是,你有什么想要的就直说了罢。
乔瑞桂也不掩饰,呵呵笑道:“叔叔到底是生意人,说出的话儿呀奴家听得心中欢喜。”她朝外头望了望,“这眼瞅着夏日就来了,又到莲花满塘的时节,若能得个一塘莲花的所在游玩方可谓赏心悦事,奴家听说叔叔在城外有处庄子,景致十分好,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去处呢。”
来安儿在窗子外听得眼睛都瞪起来,不想乔娘竟是打起那庄子的主意了,一个何官娘才值几钱,那庄子可是九郎从城西黄员外那儿弄到手的,费了不知多少周章,再怎么往少了算在市面上也需个两三千贯钱,乔娘可真真是狮子大开口,来安儿捏了把汗,怎么想九郎也不会同意的。
屋内静默流淌,乔瑞桂脸上摆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有一丝儿后悔,虽是觊觎那庄子已久,可毕竟只是一个何官娘想着,乔瑞桂便欲换个要求。
出人意料的,公良靖摇了摇折扇,望着乔瑞桂,唇畔笑意渐渐加深道:“如此,还请嫂嫂着人将身契取来。”
不多时来安儿也被叫进明间,公良靖在他耳边嘱咐几句,来安儿吃惊不小。
他浑浑噩噩地回去取那城外庄子的地契去了。这笔账来安儿怎样也算不清,他拿着钥匙开了匣子,把那地契取出来,怔怔瞧着,心说一个庄子换一个小小何官娘,郎君过后恐要后悔的嗳
作者有话要说:
来安儿一看就是没有谈过恋爱的→_→
☆、第二十六回
话说一拿到官娘的身契,公良靖便将那张纸焚毁了,回到院中见官娘搬着个小凳子坐在西厢门首,手里绕着线儿,似在打什么络子,这一瞧倒叫他想起来,数日前自己离去之时官娘曾允诺待回来要送个扇套与自己。
官娘余光里早知道公良靖来了,她这扇套子打了一半,颇有些歪歪斜斜,好在还有个样儿,便献宝似的举在公良靖跟前道:“九郎瞧,就快打好了。”
公良靖接过来看了看,也不怕打击到她,直言道:“不成个样子。可甭指望我用上它。”官娘见状,眼角跳了跳,笑着一把扯过公良靖腰间的扇子夺到手里,打开扇面儿作势要撕,“郎君若是不要官娘的扇套,那这扇子还要了做什么。。。 ?”
说完瞅着公良靖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官娘扬了扬脖子,“奴可不是只会说说而已。”不对,她其实就是说说的。官娘知道公良靖吃了饭是去讨她的身契去了,这种关键时刻怎么还敢撕人家的扇子。
“你若喜欢便赏你,”公良靖把络子放到官娘头顶上,举步欲外出往县前钱庄里去一趟儿,顺道查查账目,忽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望着官娘道:“身契已从嫂嫂处取回,官娘可安心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官娘随手把扇子放到刚走过来的韩婆子手上,顶着络子小跑两步过去,眼睛亮闪闪望着他,“能不能给奴看一看,看一下就还给郎君!”心里却打着一拿到手就撕了或吃到肚子里的主意。到时候就是奴隶翻身做主人了!
公良靖微微沉吟,黝黑的眸子闪过一道亮弧,压低声音俯身在她耳畔神神秘秘道:“官娘放心,郎君我已将身契放在个妥帖的所在。”
“已已经放起来了?”官娘结舌。
公良靖看着官娘精彩的表情变化,可怜地拍拍她的头,若有所指道:“任何人都拿不走,官娘大可把心放在肚子里。”
“ ”我谢谢你全家。
公良靖走后官娘哪里还有心里弄那劳什子的扇套,韩婆子叹息着从地上把那纠结的扇套捡起,从窗缝里瞧见屋里头官娘坐卧不安的模样儿,她端着一盘子酥饼进去,“今儿午饭你可没吃多少,郎君怕你饿着,叫老奴給官娘备下了糕点。”
这么一说官娘还真觉得有点饿了,官娘伸手在盘子拿了块酥饼,掰开一看是玫瑰馅儿的,吃了一半又放回盘子里,心里有事果真都是茶饭不思的,她到这时候才有所领悟。
韩婆子在一旁瞧着,虽不知官娘愁些什么,现下满府里谁不艳羡她,她倒好,倒像是欠了一屁股债。忽想起今晨经过花园子里见蔷薇花都开了,五颜六色的,开得好不热闹,便殷勤道:“可要出去走走,总闷着怪道心情要不好的,如今儿天热上来,花园子里蔷薇都开了呢,一丛丛簇锦团花的,老婆子我看了都忍不住喜欢。”
官娘本是没那个赏花的心情的,架不住韩婆子在耳边呱噪,便抱着呼吸呼吸新鲜空气的想法去了。
此时园子里无人,层层叠叠的蔷薇花瓣间偶有嗡嗡的蜜蜂和蝴蝶扇着翅膀经过,官娘百无聊赖地走了一圈,韩婆子却露出陶醉之色,对此官娘摇了摇头,突然使坏地摘了只红艳艳的蔷薇花插到韩婆子发髻上。老婆子顿时臊起来,跳脚道:“官娘休要拿老身取笑,你见着哪个老婆子头上戴这颜色鲜艳的花卉!”说着就拔下来,老脸带着抹红。
官娘吃吃笑着,拎着裙角跑远几步,韩婆子回过神来时却不见了。她一时慌了神,放眼望去连个影儿也不见,正私下张望着,忽听见拐角处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青天白日的,听得韩婆子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韩婆子慌慌张张地循声过去,她道那声音是官娘呢,结果过去一看,只见官娘和她一般怔忪站在石子甬道上,她对面隔着一丛花,不远处立着个捂着嘴的丫头,韩婆子眯眼仔细瞧去,方认出是云牡丹身边儿的那翠英。
这是怎的了?
官娘挨得近,她方才跑到这里抬头一看见几步开外的云牡丹就急忙刹住了脚,那云牡丹也不知瞧见了什么,猝然间整张面盘煞白如雪,眼睛一翻晕了过去。那翠英更是一声尖叫,却好在还站着,只是浑身筛糠似的抖个不住。
大白天的还见了鬼了?官娘疑惑地拨开花丛到了那边,还没来得及问翠英,鼻端就闻见一股隐约的腐尸气味。官娘面色变了变,她确信这不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