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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爱吗?
望着她脆弱的容颜,阿斯朗的心又是一痛。他不懂爱,真的不懂。从他懂事开始,他的心就被无尽的仇恨所占领,算计与报复几乎是他生命中的全部,没有空间再容纳其他。他一直以为他的生活就是这样,直到海棠在他面前倒了下去。
一种陌生、空洞,甚至是有些恐惧的感觉抓住了他。他这才猛然掠觉——他一点也不想伤害她呵!但他不后悔他所做过的事,报复皇太极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虽然无可避免的伤了她,而他也深感痛楚,却不后悔。
床上的玉人儿逐渐醒转,迷蒙的水眸缓缓地睁开。眼神朦胧中,海棠看见阿斯朗一双漂亮的星眸幽幽的望着她。
他的眼眸中没有了慑人的锐利,只剩下茫然与无措,见到她睁开了双眼,他的眸子才浮现出一丝光亮神采。在她记忆中的阿斯朗,不会有这样的神情,他的性格像他的名字“阿斯朗“一样,向来是“果决、睿智“的,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从未曾有过一丝迟疑,而他也总能得到他所要的,她从来不曾见他有过一丝犹豫。他不是得到他所要的了吗?为什么会有那种表情?
“你醒了?”阿斯朗的话点醒了她,海棠在心中嘲笑自己——是的,她是该醒了。长久以来对他付出的情感如同石沉大海,她为了爱他,不惜丢弃了仅存的尊严,在皇阿玛面前坦承了她的心,可是,她心中明白,那么做是愚蠢的。阿斯朗不会因为她的表白而改变,他的怨恨早已侵入骨髓,成了他永远抛不掉的包袱。
她早该明白的,他是一个没有心、没有情的男人,何苦虚掷自己的情感,最后换来满身的创痛?是的,她醒悟了。从今天开始,她不会再为他开启心门,她决定要彻彻底底的将他当成陌路人。沉默的氛围充塞在他们之间,经过方才那件事之后,他们之间似乎已没什么好说的了。
久久,海棠轻轻地开口道∶“你要我做的,我已经完成了,我希望你不要忘记你对我的承诺。”她的心已经冷了、累了,再也没有孤注一掷、勇于付出真心的力气。
她的淡漠让阿斯朗的心中微微抽疼,虽然细微,却深刻得让他不容忽视。”还觉得难受吗?”他问。
海棠无力地笑笑。”你在乎吗?”身上的痛远不及心中的痛,而这些全都是他所给予的,此刻又何必虚情假意的关心她是否难过呢?
阿斯朗无言,而她虚弱的笑容却使阿斯朗心中一凛,虽然她的容颜依然清丽,笑容依然恬静,可是他可以察觉——她不再是过去的海棠了。
是他造成的吗?他终于将一朵柔韧得禁得起风吹雨打的海棠花彻底毁灭了?他心中隐约明白,她再也不可能对他付出感情,再也不会包容他的恣意妄为,她那颗心己被他伤得千疮百孔,连自我复原都力不从心。
“我会遵守诺言,不会动他。”海棠扬起一抹释然的笑容。只要能够保护皇阿玛,她所做的一切就都值得了。”谢谢你,将军。”海棠小声地道∶“如果没事的话,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阿斯朗神色复杂地望着她躲避着他的容颜。她的心已不在他身上,她的眼晴一直回避着他,像是急切的想要划清两人之间的界限。她不再叫他的名字,而改叫他为将军,明白地表示两人之间再无夫妻之情。他竟毫无来由的因此而感到有丝苦涩。
最后,他哑声回应,“过一阵子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带你回将军府。你好好休息,我会命令阿古恩照应你。”语毕,阿斯朗退出东跨院。
望着他离去的身影,一股浓浓的心酸涌上心头。这段名存实亡的婚姻,会持续到何年何月呢?
回到将军府的当晚,多罗贞王府的瑾或贝勒便觑了个空找阿斯朗过府一叙。
“你终于舍得回来啦?”瑾或凉凉地调侃着。
阿斯朗微微扯出一抹笑意,问道∶“怎么有空找我来?”虽然他前一阵子人在凌河行馆,可是关于京城里的消息,他仍是知之甚详。宣临在同父异母的弟弟宣豫成亲的前一刻,掳走了新娘薰尹格格,并对她下药,使她忘了宣豫,足足将她藏在定王府北苑长达一个半月。
为了找出薰尹格格的下落,宣豫向瑾或调派人手帮忙寻人,瑾或明知道薰尹格格的下落,却不敢出卖宣临,所以只好陪着宣豫漫无目标的到处找人,忙得不可开交。不过,这种忙碌的日子就要结束了,因为精明的宣豫已经将调查方向指向兄长宣临,相信再过不久,一定会爆发出很精采的内幕消息。
“没空也得抽空啊!”瑾或笑答,在啜饮一口热茶之后道∶“听说你终于和汗父正面卯上了?”
“谁传的?”阿斯朗蹙起眉峰。以皇太极的高傲,他是不可能让这件事从多事者的嘴里流传出去才是,为什么瑾或会知道?
“啊!这么说是真的了?”他露出“原来真有那么一回事“的表情,又道∶“事实上,这事压根儿没有人传,知道的人少之又少。以汗父的脾气,你以为他会社这件丑事流传出去吗?”
“宣临知道吗?”如果瑾或知道这件事,宣临是不可能不知道的,因为他向来比任何人先知先觉。
“就是他告诉我的。我看哪!世界上大概没有什么事,可以瞒得过他。”宣临只听见皇太极七天前以“有要事待办“的理由,轻装简从赶到凌河行馆去时,他就预料到皇太极与阿斯朗会正面摊牌,而一系文武百官,还以为是皇太极有什么紧急密令要直接交代阿斯朗,所以对此事根本不敢过问。
“宣临有没有说什么?”
“他能说什么?又不是没劝过,你做也做了,他再说什么有什么用?再说,他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可以顾及你,他为了心爱的薰尹格格,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呢!”
阿斯朗不说话了。瑾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光是看到老友这副神情,想也知道宣临的预料又成真了。”报复皇太极、代善一干人,不是你曾立下的誓言吗?不要告诉我你后悔了。”
阿斯朗摇头,沉沉地道∶“皇太极、代善等人抄我满门,这个仇恨我始终记得!莽古尔泰削爵下狱,巴布海、阿济格处死,这是他们应得的下场,我说过,我要以他们的血来祭慰我的亲人,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不后悔!”瑾或挑眉,“我想,这应该不包括海棠格格吧?”
阿斯朗的脸上找不出一丝一毫家仇得报的欣然,相反的,像是有什么无法解决的难题困扰着他。老天,他从来没看过阿斯朗有进这么阴郁的表情,要是宣临看见了,准会卯起来痛痛快快的发挥他那犀利歹毒的唇舌,狠削他一顿!阿斯朗再度蹙起眉峰,显然这个名字刺痛了他。
“我说对了?”瑾或叹口气。唉!就知道情字难解,没想到一向无情的阿斯朗竟也动情了,而且爱上的不是别人,竟是仇敌的女儿。
阿斯朗将俊脸埋入手掌中,哽哑的低语。”瑾或,我并不想伤害她“为了报复,他利用了她的感情,彻底的伤了她的心;他曾经为她所深爱,如今,她的心己经将他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了。他知道他再难走入她的心中,因为她的心已经被他撕扯得支离破碎,难以复原。
“如果你还想挽回她的心,那就向她坦白吧!告诉她,你是爱着她的。”
爱?他这样的心情就是爱吗?为她的一颦一笑所牵动,为她的一举手一投足所迷惑,为她的泪心疼,在乎她所有的感受这样的心情就是爱吗?阿斯朗苦涩的笑了。他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体验到这个字,他还以为今生他将与这个字无缘。
瑾或不仅他为什么笑,因为他并不认为这个有什么好笑的。”你笑什么?”
“我觉得好笑,原来我是爱上她了。瑾或,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我不会爱人。”
“关于这一点,我们也不曾怀疑过啊!”瑾或笑道。从他认识阿斯朗开始,他就知道他的心早已被仇恨所占领,算计与报复几乎是他生命中的全部,没有空间再容纳其他。像这样的人,怎么会记得爱人?”不过,你现在发现还不算太迟,只要她还在你身边,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我相信你还是有机会可以挽回的。”
他所知道的海棠格格是温柔有包容心的可人儿,她的心是如此的柔软,她绝对不会狠心拒绝她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的。
阿斯朗不语。他敏锐的感觉隐约有什么事就要发生了,而且事情可能不若瑾或所预料的这么乐观——才这么想着的同时,沈阳城的方向便传来低沉而诡异的钟声,一声一声,仿佛一道催命符。他们对视一眼,立刻知道这钟声所代表的意义。
瑾或说出两人心知肚明的事实。”皇太极崩殂了。”
皇太极七天前自凌河行馆回来之后,便染上风寒,又因为挂念挚爱的女儿,忧心如焚,短短数天,病情便急转直下,甚至一度酿成肺炎。太医说了,皇太极积劳成疾,怕是无力可回天。
瑾或望向阿斯朗,以为会在他的眸中看见报复后的快感,却没想到他竟变了脸色。”阿斯朗?”瑾或担心地唤道。
阿斯朗此时对瑾或的叫唤充耳不闻,他满脑子只挂念着一件事——海棠大病初愈,她怎么承受得了汗父驾崩的消息?!
“海棠!”阿斯朗失控地叫了出来!
“阿斯朗?”瑾或来不及阻止,等他追出府时,正好看见他跃上马背,往将军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瑾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思忖着∶阿斯朗啊!这次你是真的陷进去了。
奔回将军府,阿斯朗便看见阿古恩担忧的在大门前踱方步,在看见主子飞奔回府的时候,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阿吉思急忙迎上前去,叫道∶“将军,您总算回来了。”
“夫人呢?”
“她听见宫里传来的丧钟,情绪非常激动。”
阿斯朗的心直直地往下沉,径自丢下座骑直奔卧房。典雅的卧房外站满了仆人,面对一个情绪激动,同时还是大病初愈的主子,奴仆们一时手足无措,谁也不晓得该怎么办。
阿斯朗一回来面对的就是这副情景——她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像个小球儿似的缩成一团,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哭尽此生的泪水,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缩成小球状的身躯如同在寒风中颤抖的落叶。
“海棠!”阿斯朗冲过去,将她颤抖的身躯纳入他宽阔温暖的怀抱中。”不要不要……我不要……”海棠放声大哭。她怎么也没想到,一回到将军府,迎接她的竟是皇阿玛的死讯。
“海棠!”他紧抱着她,焦灼的地呼唤她的名字。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所有的感觉仍停留在听见丧钟那一刻的震撼里。不!她不相信!她不相信皇阿玛会突然驾崩,她不相信她歇斯底里的哭着、啜泣着、嘶喊着,全身克制不住的剧烈颤抖,她觉得自己像被掏空了一般,什么都没有了她狂乱得无法思考,她抓不住眼前浮动的人影,抚不平那令她心慌的感受。”皇阿玛!皇阿玛“她激烈的哭着、喊着,像个失去双亲、一无所有的迷途孩子。
她的泪狠狠的刺痛了他,从她眼中滚落的泪水,仿佛怎么也流不完。”海棠,我在这里!”他搂紧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阿斯朗努力地尝试着唤回她的理智,她的模样着实扯散了他的心。
“皇阿玛,我要皇阿玛!我要皇阿玛……”她颤抖着、抽搐着,声音破碎得令人心酸。她的泪湿透了他的衣襟,直渗入他的胸膛。她脆弱得像个水晶娃娃,只要轻轻一碰,就会整个碎成粉末。
阿斯朗从未见她如此激动,因为她习惯忍耐,所以,他一直以为她很坚强,直到这一刻,他才矗然惊觉她有多么需要呵护、怜惜。”哭吧!尽情哭吧!海棠,在我的怀里,你不必顾忌什么。”他在她耳边呢喃。
像是找到一个安全的避风港,海棠埋进他的怀里尽情的哭泣。最疼爱她的皇阿玛,打从她出生就呵护、保护着她的皇阿玛走了,从今以后,她再也没有阿玛了
阿斯朗张开双臂努力的给予她她此时最需要的安慰,他俯下头吻着她的眉、吻着她的眼、吻着她如同断线珍珠般的泪……最后,他吻住她抽噎不止的湿润双唇。
“海棠我的海棠……”他痛楚而怜惜地喊着。望着她,他仿佛看见童年时的自己。他也曾经这样无所顾忌的哭过,为他死去的亲人们声嘶力竭的嗥陶大哭过。但是,无论活着的人怎么哭、怎么喊,死去的人,是永远也不会回来的。
不知道经过了多久,海棠的抽气声才渐渐变小了。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认出了紧拥着他的阿斯朗,哽咽地说道∶“阿斯朗,皇阿玛走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保护我了”
“不,我会保护你。”他望着满脸泪痕的她承诺道∶“我会穷尽此生来保护你!”
“真的吗?阿斯朗?你说的是真的吗?”她抬起大眼瞅着他,带着令人心碎的泪意,“我什么都没有了,连皇阿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