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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大哥今天大概不回来了。”郁相思看了天色。
每天到了末时,孟敬便会来客栈找她,与其说他是来跟她报告西行准备的进度,她的感觉却像是他来问候她,代主子爷看护她。
“可能拉起吊桥,在忙着。”掌柜道。
“嗯,今早大耳和尚也问起,我们打算明天一早过去瞧瞧。”
郁相思不费心胡猜。有什么疑问,等见了孟敬,再说吧。
见了那座连接起两个山头的崭新吊桥,郁相思立刻忘了满腔疑问,三步并成两步跑到桥头前,兴奋地抚摸深深打入地底系牢吊缆的大木桩。
“阿弥陀佛,我要回家了。”大耳和尚也很开心,不住地念佛。
“哗!”掌柜大叔也跟着过去凑热闹,才踏上吊桥的第一块木板,又马上缩脚回来。“下面好深,我头都晕了。”
“孟大哥!”郁相思露出笑容,向走过来的孟敬挥手。“辛苦你们了,这吊桥可以走吗?”
“没问题。”孟敬用力拉了拉比他手臂还粗的的吊缆,向来严肃的表情变得轻松。“昨天拉起了吊桥,就要几个胆大的弟兄系着绳索试走,不管是承受重量,或是耐受这山谷里的大风,都没有问题,今早我已经派遣十名弟兄过去开路了。”
“走过去了?”郁相思望向桥的另一端,一颗心早就飞了过去,像个孩子似地雀跃向前。“我也要过去!”
“请让我带你过去。”孟敬立刻赶在她身前。
“麻烦孟大哥。”她点点头,放慢脚步,明白他保护她,就像保护他的主子爷一样。
一踏上桥板,便感到身体摇晃不定,她赶忙抓住了吊桥缆绳。
日出已有一段时间,许是山里湿气重,粗索仍是湿漉漉的,再加上她略为紧张的握紧手劲,好像随时都能从绳索里拧出一把水。
透过身边的绳网栅栏看下去,底下河谷依然是激流湍气,涛声震耳,就算是站在几百丈高的上头,也会心生恐惧,好像就要被水流吸了下去。
“不要往下看,踏稳脚步,快步往前走。”孟敬回头嘱咐道。
“好的。”郁相思定下了心神。
其实,桥面很宽,脚下木板也十分坚固牢靠,足以让一匹驮了大口行李箱囊的马匹走过去,她甚至不用握住吊缆,也可以安稳行走。
随着孟敬不疾不缓的脚步,她很快就来到对面山头,一踏上泥土地,她的心也就踏实了;回头看去,阳光照在吊桥上,宛如一条光明路。
“呜呜!”掌柜走在她后面,竟然就杵立在吊桥中央,哭丧着一张脸。
“我不知道我怕高啊,早知道我就不走了。”
“你往回走!”孟敬大声喊道。
“呜呜,大耳,你别档路,我要走回去。”
“我退了。”大耳和尚走在掌柜后面,很无奈地倒退一步。
“我还鸡腿咧!”大耳一走动,吊桥轻微晃动,掌柜又是凄惨大叫,“大耳你别动,别动啊!”
“大掌柜!”捆好粮草的几个士兵聚到桥头,齐声笑道,“我们去救你,你请我们喝上三坛好酒。”
“抢劫啊……”掌柜簌簌发抖,倒让吊桥又摇了起来。
“孟大哥。”郁相思不忍他们作弄掌柜大叔,忙道:“你离大叔近,快去救他吧。”
“真是的!”孟敬又好气又好笑,只得走回吊桥,摄住了掌柜的手臂,撑住他的身体,喝令道:“手放开,你抓这么紧,怎么走路?”
“哇呜,当官的都这么凶哦?”
郁相思在桥的这边,也是看得好笑,看来不是人人都走得起吊桥的。
一阵山风刮来,林子里似乎有什么风吹草动,她好奇地往前走了几步,凝目看去,在里头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好像有些斑烂的颜色,她心想可能是没见过的奇花异草,又往阴影走近一步。
“吼!”一个庞然大物突然从树丛里窜了出来。
那声狂噑震得她惊骇失色,还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动物,本能就是往回跑。
可那野兽好快的速度,一下子就跃到她背后,她闻到一股野兽的热腥臭味,更能感受到抓在空中利刃也似的尖锐爪子杀气。
她心生恐惧,没命地往吊桥方向跑,却因地上泥泞,脚步突地一滑,整个人就往悬崖边跌了下去。
早该换双耐滑的草鞋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双手奋力一抓,左手扳到了最靠近岸边的吊桥铺板,不料竟顺势让木材粗边给削出一道口子,痛得她立刻松了手,幸好右手仍牢牢抓紧吊桥的绳网栅栏。
喀!右手腕发出清脆的骨头断裂声,又是一阵剧疼排山倒海而来,同时抓在手里的粗绳索也在割裂她的掌心,鲜血汨汨流下她的手臂,但她不能再放手了,她全身的重量就靠右手吊着,孤伶伶地挂在悬崖边。
身子让风吹得摇摇摆摆,戴在头上的呢帽翻飞了出去,掉下她两条长辫子,下头轰隆隆的水声响在耳畔,仿佛就要卷上几百丈高来吞噬她;她拼命仰头望向蓝天,企图支起身子爬上去,却看到一条毛茸茸,有着黄底黑斑块的粗壮尾巴扫了过来。
上有野兽,下有深谷,她完全没有生路!
不!她用力咬牙,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不想死!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一瞬间,桥头那边的人才听到野兽吼叫声,就看到她被追得跌下吊桥,甚至连救命都来不及喊。
“郁姑娘!”孟敬震惊不已,推开掌柜就跑回吊桥。
“雪豹!”掌柜禁不起惊吓,一跤坐倒。“是传说中的雪豹!”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大耳吓得瞪大了眼,赶紧念佛。
“快去帮孟大人!”其它士兵也慌忙找武器。
“孟敬,趴下!”
众人背后传来一声威喝,跑在吊桥上的孟敬太习惯听令于这个声音了,立即矮下了身子,随即咻地一声,一支长箭贴着他的头顶飞了过去。
接连又是咻咻两声,两支利箭激射而出。同时一个高大身影飞快地跑上吊桥,直直往另一边山头冲过去。
郁相思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只觉得吊桥摇晃得十分厉害,不断地将她的身体撞击到山壁上,粗索也继续划裂她的手掌,令她剧痛难耐,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再也见不到哥哥,嫂嫂,还有那个令她相思的人了吗。。。。。.
蓦地,一只强而有力的大掌往下抓紧了她的右手臂,用力将她的身体提了上来,也顺势把她搂进了怀抱里。
“相思!”急迫而担忧的声音喊了出来。
“啊?”她惊讶地抬了眼,见到的就是她刚才才想到的人。
英俊的眉宇,忧急如焚的眼眸,这张日夜藏在心里的脸孔是如此地熟悉;老天有没有这么疼她,在极度险难之后,给了她这么大的礼物?
她心头一热,眼眶就红了,微张了嘴想喊他。“田……田……”
“相思!”穆匀珑又是紧紧拢住她犹在剧烈颤抖的身躯。
“爷,属下对不起爷,对不起郁姑娘,属下罪该万死!”孟敬赶到,立即噗咚跪下磕头。
“你怎能如此粗心,放她一个人在这边林子?”穆匀珑怒斥。
“不怪孟大哥……”她靠在他怀里,感觉到他异常的怒气,忙按住他的心口。“别……别怪孟大哥,是我……我贪玩……”
“你在流血!”他惊道:“孟敬!快去找大夫!找伤药!”
“爷,请快过吊桥,怕是这里还有其它野兽。”孟敬立刻起身,挥手示意赶到的几个弟兄过来保护。
穆匀珑皱紧眉头,抱起了郁相思,看也不看被他连射三箭毙命的可恶雪豹,踏稳脚步,走上了吊桥。
“田公子……”卧在他的怀抱里,郁相思只觉得像是在作梦,忍不住还是唤了他。
“你哪边疼?”穆匀珑走得更急,语气也很急。
“见到你,我好欢喜……”她逸出一抹甜笑,浑然不管伤势。
“相思啊!”他收紧了手臂,眸光转为灼烈。
“你弟弟病好了吗?”
“早好了。别管他了,你还伤到哪里?”
“你去我家,我哥是不是又拿扫帚赶你?”
“他这回拿铁耙。”
“呵!”她笑出声音,见他眉头皱得好紧,不觉心疼地举起右手,想要帮他揉开眉心的纠结,不料手一抬,她也皱了眉头。“啊……好痛!”
“大夫在哪里?”穆匀珑踏上山头土地,急得大喊。
“阿格里,扎西,万钟,你们快过来。”孟敬一连喊了三个人。
这三个懂医术的军丁早已准备好药箱,大步奔跑过来。
士兵们打野兽的打野兽,看病的看病,这会儿差点闹出人命来,所有人噤不敢言,各自安分地回到岗位忙活儿。
他们不知道这个箭法奇准的年轻人是谁,只知道孟大人还要跪他,身后又跟着一群身强体壮的侍卫,他一定是个很大很大的官儿了。
“原来,小兄弟是个姑娘啊……”掌柜呆坐地上,没人理他。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好姑娘。”大耳舒了一口气。朝向遥远的宝塔山合十膜拜。
第六章
还好,郁相思没有骨折,而是右手腕脱臼。扎西帮她推拿归位。敷上厚厚一层膏药,再用两片小木板固定位置,以布条扎起来;阿格里则用高山特效止血伤药涂抹她左右手掌的伤口,一样也是拿布条紧密扎起;擅长用药的万钟帮她抓了补身安神的药方,好让她能尽快恢复元气。
坐在客栈房间里,她看着包扎得像是一团大球的右手,再举起不遑多让的沉重左手,一起搁在桌面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相思。”穆匀珑推门进来,切切地看着她道:“整理好了?”
“嗯。”她立刻绽开笑容道:“有掌柜大娘帮我擦身,换衣,梳头,都好了。”
穆匀珑坐了下来,很仔细,很仔细地凝望她依然苍白的脸蛋。
他千里迢迢赶来,一路马不停蹄由京城,青檀镇到云顶关,为的就是及早见到想念的她;谁知道才到了吊桥边,见到的就是令他惊心动魄的场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刻抽了身边的弓箭射死那只该死的畜生。
不管是军医帮她疗伤时,抑或骑马回到客栈的途中,他皆紧紧抱住了她;打从他将她从岸边拉了起来,他就再也不愿意放手了。
月前,他差点以为失去了至亲弟弟;现在,他又差点失去了她,就算他是拥有一切的帝王,却是无能掌握脆弱易失的生命啊。
“还疼吗?”他又关切问道。
“一点点。”郁相思低下了头。
哪会不疼?扎西大夫帮她喀啦喀啦扭转手腕时,她简直痛得想尖叫,但在场那么多人,她只能死命抿紧唇瓣,将脸蛋紧紧抵住他的胸膛。就在他的衣襟里,透出了她所熟悉的橘子香,她顿时松了紧绷的肌肉,让这个搁在他怀中,属于自己的清香抚慰了受惊的心神。
可他的心跳得好快;印象中的他,不该这么急躁的,也不会有暴怒的情绪,那么,毫无疑问的。这都是为了她。。。。。.
“药来了!”掌柜大叔端进一碗热腾腾的药,放在桌上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又赶紧转了出去,不忘顺便带上房门。
“就是他害你独自留在那边林子?”穆匀珑直瞪着门板。
“要怪别人,怪也怪不完。”她仍是微笑道:“你不如怪我不该到云顶关,不该走上吊桥吧。”
语气似娇嗔,却又隐隐带着一丝自责,穆匀珑不觉感到心疼。
“我不怪任何人,我只怪我不能尽早回来。”
“田公子,谢谢你救了我,我以为……我以为……”她忽地哽住话头,就只差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她现在可能是山谷里的游魂了。
“相思,没事了。”他倾身向前,语气温柔,为她轻拢鬓边一绺没被扎进辫子里的发丝。
“啊!”感觉到他温热指头的触动,她忙避开,双手往桌上摸去。
“我来喝药。”
“让我来。”他坐到她身边,拿起了药碗,轻轻吹开热气。
她被包扎得只露出指尖的双手还在桌上爬,举起来已十分吃力,遑论去拿一只放在眼前稀松平常的碗了。
她只能静静地坐着,望向他低垂的眉目,既为他信守承诺感到欢喜,却也升起了更多的疑惑。
他到底是什么来头?孟大哥不仅是忠心,还带着相当程度的敬畏;而且他这回身边除了潘大哥,又带来更多的护卫,是怎样身份地位的人需要这么多人保护?云顶关百姓三年都拉不起来的吊桥,孟大哥那么容易就召集人力重新做好;还有,采办西行所需的各项物资也是一件大事……
他的身份竟成了她的困扰、他能不能只是一个喜欢立雪香的男子?
她尚不知从何问起,药碗就送到了嘴边。
“小心烫。”他稍微倾斜啘,好让她顺利喝药。
“唔。”她低头徐徐喝下。
药味带苦,但她没有停歇,一口气喝完,她希望能尽快好起来,出发之日迫在眉睫,她不能带着这双受伤的手上路。
热汤入肚,她的额头渗出细细汗珠;穆匀珑放下药碗,拿袖子帮她抹了抹,见她忍着苦味而微蹙柳眉,他明白她的心急。
走出一条香路是她多年的盼望,他不忍断伤;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