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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封曜就是从那以后才不顾授业之恩，和你疏远的。”棠翎涩然一笑。
离朱冷冷地说：“活该！所以，翎儿，他根本就不爱你，他早就没有心了。这次，我们来好好计画一下，怎么算计崆月，好好地详细计画，你也不要手软。”
棠翎轻轻嗯了一声。
离朱喃喃道：“还有我这身体，当年那贱人下了诅咒，除非她死，否则一直不能换”
桌上的粥都凉了，棠翎见离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轻轻端走它，往芹儿的房间走去。
第二章崆山黑月
往东的尽头是伊水崆山。
假如站在崆山脚下，伊水岸边，那宽阔平静的河水，沉默深邃有如忘川。遥望对岸，一切都是迷障般的虚幻之雾，通往不知名的其他世界。
这里曾是出入魔界的关口。现在，这关口的地位虽然已经有些名存实亡，但它的守护者仍然静静地留在这里。
伊水崆山离中部的尘世太远了，除非是想去人界，通常也没有人会靠近那里，时间久了，就变成个去不得的地方。
那里的守护者，苏阴，也在平民街坊里流传为冷漠无情的女子。
或许她本就是冷漠无情呢。
虚幻的雾中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身影，洛琛一身风尘，出现在平静无波的伊水边，脸上多了些沧桑之色。
去过人界了一切也都明了了。假如过了这河回到魔界，就必须去面对那些计画已久、不得不继续做下去的事情。但是，那少年竟然是王的孩子！
一切都仿佛不该开始。自己所坚持的、所奋斗的，到底是对是错？
洛琛仿佛静立了一个世纪之久，深紫的长袍在浓雾中沉得化不开。
终于，他缓缓走到水边，一直向水里走去。伊水无声地分开，他越陷越深，直到完全没入了水中。
他在水中下沉，下方是个小小的神殿，隐隐听到传来琴声，那琴声冷而不薄，哀而不伤，仿佛与这世界毫无关系，流淌如水。
洛琛落到那神殿门口，琴声便止了。他踏进去，墙上挂着黑玉所制的崆月刃，细长的杖身泛着暗光，比这更吸引视线的却是那琴后的女子。
听见他的脚步声，苏阴轻轻抬头，额头正中黑色的月牙记号，更显得她常年不见阳光的脸越加苍白。“你回来了洛琛。为何来找我？”
“走的时候，承蒙你没有刁难，现在回来了，还是得知会你一声。”洛琛低沉地说。
“你们几个真要离开魔界，谁拦得了？”女子摇头，“何必这样的客气，许多年前，我还该叫你一声大人呢。”她停了一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何况你其实和九嫣夫人作对的，还是不要承我这个情的好。”
“你似乎不想卷入任何一方，可是仍然会给她一些面子？”洛琛微微皱眉。
“你有你的坚持和理想，可我没有。”苏阴看起来有些柔弱的脸上，一如既往冷冰冰的。她说：“如今的我不听命于任何人。”
“对九嫣你是尊敬，但你还是要看封曜的面子吧。”
洛琛忍不住说，“如果不是我告诉你封曜也在我们这边，你或许不会放我出去。”
“呵，你这人”苏阴拨了一下琴弦，“他现在还好吗？”
“还好。”
“嗯他可不会承我的情啊他恨我也说不定”苏阴泛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你是个太有主见的女子。”洛琛叹口气，走到崆月刃的前面。“你的力量越来越强了呢。”
“是吗”苏阴突然问：“告诉我结果吧。你去人界怎么样了？”
洛琛谨慎地想着要怎样措辞，是直说还是敷衍过去，一时踌躇。
苏阴嗤笑，“你终于知道那个少年的身分了？”
洛琛有些狼狈，“原来九嫣连这也和你讲了。”
“进出魔界，都要从这里过，我怎会不知道？”苏阴一字一句地说：“告诉我，你和离朱准备怎么办？”
洛琛沉默。在红牙初见汤小蛾的那一幕，给他的震撼确实不小。
苏阴的声音低了下去，“呵呵你们想要重建这个世界也好，想要和九嫣你死我活也好，我都不管。我对这些都已经厌倦了。”她盯着洛琛眉上的伤痕，缓缓地说：“反正，我讨厌离朱。你么，心肠太软，迟早成不了大事的。”
洛琛毕竟是个傲气的人，被她最后这话一激，便有些不痛快。他左眉一扬，“离朱的手段，我的确不赞成，但是，我不认为我想要重建这个世界有什么错。”
苏阴轻笑，“我有说你错了吗？一群傻瓜。”她竟再不理洛琛，漫不经心拨弄起琴弦来。
洛琛无处发作，看了她半晌，“我们话不投机，告辞了。”
他大步走了出去。
升上水面，神殿里若有若无的琴声终于消失不见。洛琛双眉紧锁，刚才的豪气一时突然散了。他孤独一人往崆山的那一边走去。
王啊，我只是想继续为你的理想努力，只是不愿承认你的死去，想找一些其他的东西来延续，不然我无法就这样活下去了。曾经以为，那种跟在你的光芒之后一起奋斗的日子会永远下去我无法接受它断掉的一天啊！
可是，没想到你居然有个儿子。你自己大概也不知道吧。
在苏阴面前装作不后悔，其实洛琛心里也不确定了。
他对着天空长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散尽心中的所有烦闷。良久，终于像下定了决心般快步离去。
苏阴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神殿里，她停下手中的琴，突然冷笑了一声，她看不出来洛琛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在。
都是一群傻瓜。
在这片大陆上，生活着魔族、水族、獠族，几乎很难见到踪迹的羽族，还有不知通过什么渠道来到这里的极少数人类。
这里和其他世界并没有太多不同，山脉、江河、村庄、城市，人们靠各种办法养活自己。长久以来，各个种族之间不断地有争斗残杀。魔族虽然在这里有着强势的地位，可是，也隐隐被孤立着。
时间的洪流已经不知将这片土地冲刷了多少回，每一次动荡，都有新的平衡产生。
现在，不管是伊水崆山，太阳峡谷，还有那些已经死去的几个名字，对这土地上汲汲营营的所有人来说，都已经变成没有意义的传说。
他们已经不需要秩序、统治，幸存的几个上级魔族，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遥远的存在罢了。
一腔热血的人，都是傻瓜。
苏阴微微笑了，“洛琛他们那些庸庸碌碌生存着的人和你们，简直就像活在两个世界，互相漠视，也互不需要。你啊你如何能够统一这片土地呢？你的目的，不过是固执地追随那个人罢了。”
你的确是做错了
现在的世界，应该就让它这样吧。
第三章鸿影轻烟
斗室之中静静的。
铃水晶仿佛折射着妖异的光芒，围绕着沉睡的少年。
少年悬浮在空中，全身笼罩在淡淡的光芒里。他双眼紧闭，浅黄的发丝略显凌乱地飘扬。他是那样安静，吸走所有的话语，仿佛可以永远沉睡，再不醒来。
少年垂下的左手心有个暗红的印记，小小的飞蛾形状，简洁却优美。此时，那印记中有许多银丝和下方的水晶球相连。那是个小小的铃水晶，里面封印了一只红色的蛾子。少年便是悬浮在它的上方沉睡。
他的四周，六块封着不同头骨的铃水晶排列成六角星状，少年身旁的淡淡光芒就是来源于此。除了冰鳞鳗的头骨，还有宛青、银角兽，以及其他三个年代久远到叫不出名字的白骨，分别被封印在这六块铃水晶里面。
九嫣和砺夜轻轻推门进来。
“小蛾还没醒过来吗？”砺夜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焦急。
九嫣摇摇头，“没事，快醒了。”她皱眉走到沉睡的小蛾身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北面的守卫之蝶全部毁了，空间有被破坏过的迹象。苍受了重伤，封曜不见了，芹儿不见了小蛾被自己和砺夜发现的时候，也昏迷在湖边的草地上。胸前像是受过重击，但却没有伤口。
九嫣低声说：“眠之湖这孩子的身世，是瞒不住了”
“眠之湖？”
“嗯。我想了这几天，只有一个可能。”九嫣缓缓地说，“有人用空间投影闯进谷中，并且伤了小蛾。这孩子被我封印了大部分的力量，一定很狼狈。”她有些后悔。
“那芹儿”砺夜欲言又止。
“芹儿吗”九嫣摇头，“我早就觉得她怪怪的了这件事和封曜脱不了关系，也和离朱脱不了关系。我只是想看看又会有多少个背叛者呢？”
砺夜不怎么相信，“封曜？怎么会？”
九嫣冷笑着说：“只有他问过我空间投影的事情。”
她歇了口气，“这世上，谁都不可信任啊”
砺夜不敢再接话。
两人默默无语地看着光芒中沉睡的少年。
“他会醒过来的，我们再等等吧。”九嫣疲倦地开口，“他的身体，只是因为承受不住眠之湖强行开启的力量，一时昏迷不醒罢了”
砺夜轻微地摇了摇头。只怕，是他自己不愿再醒来了吧
铃水晶静谧而妖异的光芒之中，汤小蛾清秀沉睡的脸上，有着一片淡到几乎看不见的痛苦和迷茫。
长久以来的孤单和疼痛
母亲，我不要做那个人的影子啊是父亲也好，一模一样也好，我只是我啊
我这样连过去都被剥夺的人，最好是就在这片虚空中永远沉睡吧
高大的身影沉默地走着。在他后面几步远，黑蛇一声不吭，驮着一大筐食物乖乖跟随。前方的路蜿蜒向上，两旁的草丛旺盛地长着，足有半尺高了。偶尔有草鼠忙不迭地逃开，黑蛇也闷不作声地装作没看见。
登上这片小山坡，再往前走一会，就回去了。砺夜突然停了下来，转头打量周围的好风景。
“章，这里视野真好”连绵的群山之中，一人一蛇显得这样渺小。
黑蛇低头不理他。
砺夜没什么表情地说：“章别这样，芹儿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是不是遇到了危险”他停了一会，继续说，“章，你是相信她的吧？我也是。希望只是误会。”
他浓眉紧锁，缓缓向坡下走去。黑蛇悄悄地抬头，小眼睛里闪过些复杂的光，见他走得远了，连忙滑动着跟了上去。一人一蛇又开始沉默地往家走去。
穿过冰之蝶的守卫和谷口的地火，砺夜和章进了古堡。
他没什么心思地大致收拾了一下，把章带回房间，给它留下几只鸟做为晚餐，便去冥想室看看汤小蛾醒了没有。
已经好几天了，砺夜觉得奇怪，小蛾由于眠之湖的力量陷入深深的沉眠，但六块铃水晶的灵力，加上“螟蛾”
自身和小蛾的感应，绝不会救不醒他。除非是他自己不愿醒来了。
雕了花的窗格子外面，伤已经好得差不多的苍泠兽仿佛失了生气般，趴在草丛里，见到砺夜，它不由站了起来，期盼的小眼睛直望着这边。砺夜摇摇头，对它苦笑了一下。
苍，还有章，都是这副样子的确啊，小蛾昏迷不醒，芹儿又失踪，剩下自己和九嫣夫人两个人的城堡，竟然是如此冷冰冰的。
砺夜脚步轻缓地走进大厅，从左边的小门走入一个小走廊。
他沉思着，小蛾不会这样软弱的，逃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啊。
醒来吧！小蛾，你的身世，你想知道的一切，只有去面对才可以了解。
还有芹儿我想问你她的下落啊！芹儿，你这调皮的丫头，你到底在哪里？千万不要出事啊。
出了走廊，又是一道小门。砺夜不知不觉走了进去，一段更加曲折的室内通道，冥想室便在尽头。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砺夜突然想起来，刚才想问题太过入神，竟然忘记在进入走廊的时候通报九嫣一声了。
他犹豫了一下，正准备退回去按规矩办事，一抬头间却见冥想室的门并未关严，几道彩光从门缝里洒了出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面。他一愣，小蛾要醒了？砺夜的心顿时跳起来，控制不住地快步走了过去。
九嫣颤抖的手抚摸在银角兽的铃水晶上面，看着六块铃水晶发出不同颜色的斑斓彩光。汤小蛾悬浮在空中，手心相连的“螟蛾”水晶球呜呜地缓缓旋转着，银色的星状光芒若隐若现。
那只封印着他半个生命的血红蛾子，在水晶球里面的雪尘中沉浮，鲜艳夺目。每块铃水晶之中的雪尘仿佛有生命般飘扬着。
他要醒来了！九嫣发觉自己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突然觉得心慌意乱。只见那些光芒越来越盛，到达了顶点。
一道彩光从“螟蛾”之中骤然顺着银丝滑向少年的手心。
不，不行！九嫣忍不住一掌拍在银角兽的铃水晶之上，只听一声脆响，竟然将之硬生生拍碎！她自己也不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