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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儿低着头开始猛绞手中的绢子,欲言又止,我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你是不是有事瞒我,说!”
“不是奴婢说出去的,刚才奴婢在院子外面,好象瞧见九爷铁青着脸,带人上偏苑去了。”
“不好,咱们也去!”
……
行至偏苑外,只见三位小格格正被嬷嬷们带在那里玩耍,芜宁认出了我,绽开了娇憨而腼腆的笑,目光情不自禁的看向被乳母抱在怀里的三格格,稚弱清雅,如一簇粉嫩的春樱,柔得惹人怜爱……来不及多看也来不及多想,我进入偏苑,六名侍妾齐刷刷的跪在苑中瑟瑟发抖,12道射过来的目光比‘巴德哥赫猜想’更加复杂难解,这是我第一次从自欺的象牙塔中跳出来,如果‘七仙女’在之前只是抽象的概念,那么如今,我终于面对了这个血淋淋的现实,一阵难堪和恍惚后,耳边却突然萦绕起: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有脆弱的灵魂/世界男子已经太会伤人/你怎么忍心再给我伤痕/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们一样为爱颠簸在红尘/飘忽情缘总是太作弄人/我满怀委屈却提不起恨……
我命令自己微笑,于是亿万个脑细胞奔腾跳跃,向表皮传达微笑的指令,表皮细胞们,那些可怜的,远征俄罗斯的拿破仑的雇佣兵,不情愿的欠了欠屁股,蠕动了一下身躯,挤起了一小片儿微弱的涟漪……
“你们为什么跪在这里?”
“回福晋的话,是九爷罚……福晋,您原谅她吧,她已经自己绞了头发,可九爷还是不肯……”
“他们在哪里?”
“小佛堂。”
……
拼命的向小佛堂挪去,严重透支的体力令每一步都重如千斤,伤了元气的人怎么会这么不中用!……远远的,听到了老九几乎崩溃的吼声,“你已经自省?晚了!孩子被抱走时你怎么不自省!葶儿倒在血泊里差点死掉时你怎么不自省?福晋已经宽恕了你?哈!你居然还有脸去找她!我告诉你,慈悲不是姑息,罪恶也不可纵容,宽恕是什么东西?是歹毒的帮凶,还是残忍的食粮?……你自裁吧!不肯动手?很好!何玉柱,还愣着做什么,送她上路!”
“住手!”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撕喊,却细如蚊蚋。
“你不仁我不义,实话告诉你,你的宝贝儿子早就完蛋了,被我亲手掐死扔进河里喂了王八!哈哈……”歇斯底里的惨笑不绝于耳,我终于到了门口,奋力推开门:“她骗你的,住手!”
嘶……利刃呼啸着刺破窒息的空气,穿透温热的骨肉,哧……冒着热气的鲜血呜咽着如汩汩的熔岩喷涌而出,闪着寒光的凶器就握在那双曾经热切抚摸过我每一寸肌肤的大手中,邪气迫人的眸闪着嗜血的光,英俊的面庞浸淫着皇室中人与生俱来的残忍……
他是谁?他究竟是谁?妖冶的鲜红如鬼魅的召唤,我蹲下身死死按住刘氏冒血的疮口,腥热的血瞬间濡湿了我的手心,我只觉自己被世间最丑陋的戾兽压在了身下,它一口咬去了我半边的手臂,粘稠而腐臭的诞水一滴又一滴的落在我脸上,恶心,恐惧,疼痛,血腥,绝望……偏偏又逃不脱死不了……
“福晋,等三格格长大了,求您告诉她,她的额娘是病死的……”
垂死的话语将我从幻境中拉回,我只能轻轻点头,“对不起,我刚才是骗他的,我想……想死在他的手里,被他始乱终弃,他不肯记得;为他生养女儿,他不愿记得;我被他彻底……彻底毁灭,他可会……可会刻骨铭心?”
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热血,就这样凉了,稠了,凝固了……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渍:神啊,如果您肯多赐给我一秒钟,这苦难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第10章
四福晋那拉氏拉着我的手拭泪:“别难过了,好好保重自个儿的身体才好,孩子只是暂时找不到,总还有寻回的希望……比起弘晖,就那样在我怀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一丁点希望也不给含辛茹苦养育了他整整七年的额娘留下……”
“你至少还拥有养育弘晖七年的回忆,”八福晋郭络罗。瑜紫恨恨的咬碎了银牙:“可我呢,嫁进八爷府都3年了,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外面的人什么难听的都传开了,什么八爷府的风水好,把一只雌孔雀,都喂成雄的了……连良妃娘娘和皇阿玛也……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您别难过,至少八爷他给了您全心全意的爱啊,”钮祜禄。菡萏低头轻轻的嗫嚅道:“也不怕您们笑话,自打被赐进了四爷府,四爷他不知为什么,就是讨厌我,一次也不肯进我的房间。”四福晋那拉氏同情的握住菡萏的手:“好妹妹,我劝劝四爷,会有机会的。”
我坐在床头,突然觉得啼笑皆非:我们这群所谓的养尊处优的女人,各人都有着各人的伤心史,不打仗也似劫后余生。
……
“胤禟,这是我用决明子做成的枕头,具有清热安神、明目助眠的作用呢,今后你就枕着它睡,好不好?”
“好,葶儿我……”他欲言又止。
……
“胤禟,这是我特制的‘固齿散’,不仅可以预防齿疾,而且对你这个经常胃火牙疼的人,很有效果,记住,每晨起先以此散擦牙根,再用冷水漱吐……”
“好,我……”他不知说什么好。
……
“胤禟,白喉流行时,要记得给宝宝们用橄榄全植饮;出现痄腮疫情时,记得给宝宝们用大青二花汤预防;如果孩子中有谁患了百日咳,记得给其他孩子喝琵琶薄荷茶……到了夏天,提前用苦参、黄芩、丁香和薄荷浸泡于米醋中,如果小四被蚊虫叮咬了,就用这个涂抹……还有很多,我都记在这上面了……”
“葶儿,你心里难受,你骂我出出气也好啊,你别这样,我心里发怵,真的,你不要吓我……”
我闭上眼深呼吸,终于鼓足了勇气:“胤禟,我决定……”
还没说到一小半,胤禟的脸色便阴霾的厉害,将我牢牢锁在怀中,灼热的张力从他紧甭的身体里急遽辐射出来,我不禁骤生出燥热的错觉,空气中的水分被蒸发殆尽了吗?下意识的润了润唇皮:“胤禟,我……”
他蓦地扣紧我的后脑强势索吻,滚烫的唇瓣像火烙一样猛烈碾压着我的唇,粗野的吮啃蹂躏如蝗虫蚕食嫩叶,如毒蛇生吞青蛙,努力张口抗议,烈焰却趁机攻城掠地,钳制住我的舌尽情纠缠撩拨,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挣扎却如蜻蜓撼柱般徒劳无功,整个世界在眼前沦陷,所有的思考能力终于萎缩枯竭,无法遏制的颤栗如触电般在贲张的经脉间奔窜游走……毕了,只觉筋酥足软、骨蚀魂销,软绵绵的使不出一丝力气:“混蛋,你以为你是鸭霸王转世吗?”
他抵住我的额头低喃:“已经派了很多人去找,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再相信我一次。”
“一点线索也无,再多的人也无异于大海捞针,胤禟,你知道吗?我很怕再待在宅子里,就像一尾鲜活的鱼被丢进了装满冷水的锅,火苗舔着锅底,水温越来越高,一刻比一刻难熬,最后只会在沸水中死去,把我放回大海,好不好?”
“别闹了,你又不会九子魔母的上天入地搜魂大法,去了又能怎么样!”
“可是,光阴何止百代,小五没有早一刻,没有晚一刻;女人何止千万,他没有选这个,没有选那个,就恰恰落根在我这一亩三分地,娘亲和宝宝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上天一定会在冥冥中给我指引。”
“我陪你一起去找。”他定定的看着我,深邃魅暗的眸仁闪烁着浓的化不开的无奈和宠溺,墨幽幽的瞳孔犹若一泓无底的深潭,将我的魂魄扯入其中,怎么也泅游不出这片无边无际的眷恋……
“不,你必须留下,小四还那么小,除了你,我还能毫无保留的信赖谁?……而且,”我握紧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心苦涩的一阵痉挛,“阿九,初识你的时候,只是淡淡的欢喜,那个时候,我最喜欢指着云彩,指着星辰,大方的说送给你好了,其实,那只是因为那些东西又不用花钱,又显得很眩很浪漫……后来,淡淡的欢喜变成了浓浓的喜欢,你开心时我就想着要锦上添花,你难过时我就恨不得插翅飞到你身边耍宝哄你开心……再后来,喜欢质变成了爱恋,我想,甜葡萄遭遇了狐狸九,命中注定会被吃干抹尽外带不吐葡萄皮,没关系,豁出性命也要轰轰烈烈的爱一场……可是,不幸、鲜血和无法挽救的死亡接踵而至,我才明白,风花雪月鸳鸯蝴蝶不过是寡味的诗,爱怨嗔痴荡气回肠终究是易碎的梦,爱情,应该洗尽铅华,反璞归真……爱一个人,原来可以爱到不再爱的境界。”
用力拔下戒指,将它套在胤禟右手的尾指上,他一激灵,猛得将我扑倒在身下:“董鄂氏,你不要这么残忍,我已经退无可退,求你发发慈悲,别再逼我了,好不好?他们是罪有应得,小五的事是个意外,我们没有错!没有!”
“可我们有罪!佛说:命由己造,种如是因,收如是果……我们必须付出代价!我们不能在麻木和亏欠中旁若无人的幸福!”
“去他妈的佛,你才是我的佛,别扔下我和小四不管!”
泪水肆无忌惮的倾泻而下,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阿九,我不在的日子里,好好保重自己,还有,把亏欠皇家的责任,亏欠那些可怜女人们的情债,全都还了吧……家,本是个圆满的容器,荒唐的过去和无法选择的出生,将本该盛满幸福的容器凿了两个大窟窿,所以,咱们的宝贝便从大窟窿漏了出去……你,负责弥补漏洞,我,去把小五找回来……到那时,你可以爱得纯粹,我可以爱的完整,再将这枚戒指,亲手给我戴上,好吗?我爱你,我交付了灵魂与眷念,也将下半辈子的幸福希望交付于你,阿九,请别再令我失望,好吗?”
他把头重重埋进了我的肩胛,我感到一阵湿意:“我究竟要怎么做,你才能不走?划出个道儿来!”
“如果你能用自己的舌头舔到自己的手肘,我就不走。”
他真的去舔,怎么也够不着,竟忍不住抱着我边哭边笑:“臭丫头,你又使诈!董鄂。菀葶,如果你能用自己的舌头舔到自己的手肘,我就放你走!”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探头去舔了舔他的手肘,他怪叫起来:“舔你自己的!”
“夫妻本是同体,你的就是我的!……胤禟,放手吧!我求你了……”
……
天与地相吻,太阳是热烈的唇印;火与风相吻,烟花是瞬间的永恒!……马车颠簸在官道上,我的心却飞到了两天前的夜晚,徘徊不去。本该在孩子满月时用来庆祝却最终没用上的焰火,却在分别时派上了用场,火树银花,鱼龙飞舞,只灭不败的烟花,在灿烂中死去,脑海里正萦绕着‘浮华褪尽,她比烟花寂寞’的凄凉,小四却不解风情的在她阿玛身上撒了半泡尿,胤禟手忙脚乱的将小四递给我,小四便一视同仁的把剩下半泡挥洒在了她额娘身上,一瞬间,淡了惆怅,浓了期翼,明媚了天!纵然在灿烂中死去,终会在灰烬里重生,在胤禟的眸子里,我看到了同样的坚定。“葶儿,我真想变成你的影子,阳光下可以跟在你的后面;月光下可以伴随你左右,哪怕在漆黑的屋子里,只要你点上蜡烛,我也能陪着你垂泪到天明……”
……马车突然停住,我慌忙抹了一把泪,正要探出头去,一只大手却从马车外猛的伸了进来……
来不及多想,仓皇中抓出自制的防狼喷雾剂果断开火……“该死!”那从天而降的魔爪倏的缩了回去:“你又捣什么鬼!”
这声音……糟糕!
“连翘,快取水给十四爷洗洗……别挠别挠,越挠越痒,忍着点啊,这是皮肤接触到一品红液汁的正常应激反应,过段日子就好了……你……”
“跟我回去!”他青筋毕露,劈手就拽:“九哥吃了猪油蒙了心,对你这个铁石心肠的任性妮子逆来顺受的离了谱,董鄂氏,你他妈要是我福晋,爷早八百年就打断你的狗腿,看你还能上哪儿去撒野!……怎么?我告诉你,就是闹到皇阿玛那里,也决计没你好果子吃!走!”
十四的手肿的跟熊掌似的,十根萝卜指红的能迅速勾引起兔子的食欲,却依旧死死将我的腕子拽的生疼,他恶狠狠的睨视我,腮帮子鼓的像一条即将发起攻击的眼镜王蛇,这家伙的莽性子又犯了,倘若硬碰硬,成炮灰的那个肯定是我:“嗟尔生来一岁零,忽闻疾殁泪盈盈;灵魂莫苦归时早,百岁还同一岁生……十四阿哥,这首悼亡诗可是你亲手写下的?你的大格格不满周岁夭折时,你的心情怎么样,为什么就不能将心比心,体谅别人的痛苦呢?”
“是我做的又如何?我不体谅你又如何?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你们之间只要一出问题,你就逃的不见影儿,活活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