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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其位而谋其职,将军做了该做的事,何罪之有?”蓖蛾急忙将他扶住,并将其他人一一劝起。
刘尊见了又笑:“良将在侧、得贤如此,看来要说得天下也不是无稽之谈。”他意气风发,如同惊鸟冲破云顶直过琼霄。却不知蓖蛾见此一幕避开了看他,脸上殊无喜色。
决战在即,刘尊点兵城上,一袭火红战麾层云般卷起裂裂作响,横戟一挥城下四面高呼声震耳欲聋。三杯烈酒敬过天地与台下好儿郎,正欲说话,一骑亲兵匆匆赶来,满面是急汗,报:“前方军情有变!乱军残部突发自乱,其首领被人斩于马下,此时那人已经提着颗人头,只率十几骑人马就冲着我们来了!”
刘尊惊愕万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如果敌方真有这样骁勇之人,怎么会在这当口才出现?不管怎样,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诸将听令,备战!”应他这一声令下,全员皆动,管它来的是十人还是百人,统统都要在这一战中见分晓了。
他整了整银甲抖擞起精神,忽然察觉到不对:“蓖蛾在哪?”从方才起就没了她人影。
没等有人回答,他自己已经看到了:有一骑枣色马驮着一人冲出了城门,马背上的人身姿绰约却行动矫捷如脱兔,衣裾一展扬手紧勒嚼绳,马儿吃痛高高跃起直接从城下围栏上跃过,惊得在场守卫都反应不及。
她是冲着前头战线方向去的,甚至还匆匆回头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刘尊站得太高并没有看清楚。只是在那张白玉琼脂般绝色的脸上,看到一种半癫狂半平静的神情,认了宿命一般浅浅笑了。
“拦住她!”
刘尊目眦欲裂,一把夺过旁侧长剑,飞身上马疾追了上去。
蓖蛾独自在前狂奔,此刻她只能听到耳侧风声嘶卷而过,胸腔里的一颗心脏跳动之声却更加明显,一步一步都回荡在心尖上,快要将整个人都撑破。
快些、再快些……身下的骏马嘶喘声混重起来,她此时却不恨能撇下了马自己狂奔向前。
终于,前方视线所及之处出现了一个身影。她眼眶一酸,手下不禁生猛地扯住了缰绳,骏马吃痛直立起来,来不及反应就已将她狠狠摔到了地上,她踉跄着站起来,对方已经纵马到了面前。
来人一袭鸦青劲装,身披战甲姿态冷漠傲然。他一手握缰另一手持柄银枪,枪头还挑着一物,急急地勒马停下,一道清冷如霜的目光落到了蓖蛾身上。
蓖蛾顾不上膝盖擦出了血,仰面看着此人顿然魔怔住:墨发英眉如经铅洗,沉静似水的稳态依稀不变,只是居高临下望下来的眼里却多了几许陌生。“终于来了……”她贝齿轻颤而不成章句,几乎要冲他伸出手来。
他却目光冷淡如视草芥,长臂一伸,递上枪头一个血淋淋的灰色布包。
“在下永枼姬白城,前来送上潞州叛将刘嗔人头,劳烦姑娘,将东西交给贞王。”
他不像其他人一样称她“夫人”,显然并不知道面前的人是什么身份,但既是在这里碰上的,想也知道不是寻常人。
蓖蛾怔怔地接过那个血包裹,不曾有丁点战栗,但整个人就此离了魂,目光先是停在他手上,再慢慢移到面部,不忍放过这张脸上每一寸的表情变化。渐渐地,她的一双水瞳氤氲起来。
果然……他已不记得她了。
此刻名为姬白城的年轻男子,跟记忆中的人重新咬合在一起——
同样是从高处看她,同样的清冷绝逸,彼时他说:“你想要活下去过太平的日子,孤可以给你。”
他曾对她伸出过手,她却最终都没有跟他走……对了,当他曾经是王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三
第六章
姬白城迅速离去,刘尊并没有赶上这一幕,等他追到蓖蛾的时候,看到的是她魂不守舍的站在那里,手上还捧着一颗死人头。
刘尊跃下来直奔上去,搂住她上下打量,见安然无事才放下心来。旋即发怒:“你这究竟是想做什么!私自跑出来不要命了?”
她这才抽回神思,整个人醍醐灌顶清醒过来。突然跪下来,将人头端到他面前,用不容置喙的口吻说:“敌方叛将已伏诛,请您立刻回城退兵百里养兵蓄势,三月之后必有大战。”
那颗人头上血迹还没干透,灰败的脸面上还残留着最后时刻的惊恐,浑浊的眼半开半阖,在刘尊看来就格外的丑陋刺眼。想必换做谁都不会甘心:即将落入自己牢套的猎物就这样被人抢了先,还轻而易举地被宰杀了个痛快。
他的眸子危险地眯起,扼住蓖蛾的下巴将她脸抬高,问:“你来告诉我,方才你所见到的那人,就是我今后的对手,是不是?”
蓖娥点头,“是。”他的直觉并没有出错,就像他感知到冥冥中安排好的,天下间该是有这么一个人会挡在他称王的路上,成为他穷尽所能都要战胜的阻碍。
“但终有一天,他也将不再是你的阻碍……”为此她可以赌上性命来保证。
刘尊听了殊无喜色,反而浮现一抹复杂神情。目光企及蓖蛾摔伤的膝盖,此时因着跪在砂地上崩开了血口,该是伤得不浅了,这让他不由地感觉气愤: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女人会这样不懂顾惜自己,每次都要把自己弄成这副狼狈的样子才甘心?
如果她是故意的,那好,她算是得逞了——
刘尊俊眉一拧冷哼了声,劈手夺过那颗死人头扔得要多远有多远,一把扛起她上马,一夹马肚回去鸣金收兵了。
第七章
时至暮秋,民间突兴起一支起义军,以毕方为符,军纪严明肃整无所扰民。有传领袖姬姓者,原是周王室后人,雄韬伟略用兵如神,短短三月间就在大小各城中立下据点,麾下集猛将百名有余,军队更是迅速膨胀到有对抗一小国之力,来势汹汹。
刘尊闻讯震怒,连夜召集幕僚商议对抗之策,商谈到深夜仍旧无所结果。唯独蓖蛾一人端坐在旁,整晚沉着不语,静静地用一块丝绢擦拭着手中的一盏青灯,青灯简约陈旧,灯座上曼陀罗花的纹络已经被磨得光滑透亮,不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她将灯放平在几案上,取一支香火点了,浅薄的唇映着投影像蝴蝶羽翅般撩人心弦。
“不急,再等一阵。”她絮语似的声音传来,“姬白城深得民心,若是现在出兵围剿,非但不能剪其锋芒,反而还激起民愤得不偿失。”
“即便再怎么顺民心,也是一群披着民意的乱军,其中多得是草莽悍匪之流,怎么能指望他们定局势、安天下?”
蓖蛾一愣,轻声问:“您……不相信人心吗?”
刘尊背手在身后,周身隐有股冷冽霸气。他口吻坚决:“时局变幻不可妄言,我唯独不信的,是命。”
蓖蛾的手一抖,香灰落到手背上烫出一点红色,她却浑然未觉,好像从他身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同样的光景、同样的言语,似乎揭开那层皮囊就看到相同的灵魂,恍若一切未变。只有她变了,曾经因为这样一句话爱上一个人;而今,却摇头苦笑:“命,总比您想的要重太多。”
又道:“姬白城不会轻易死,此后三年,他将夺下北地二十七城,一呼百应势如破竹,天下英雄难以望其项背。您说不信命,那我便告诉您……这就是命。”
刘尊神情复杂莫辨,唯独瞧见她抑扬顿挫的说话姿态,有一刻,竟在心底信了这无端荒唐的预言。须臾,半笑不笑地接道:“可你又说我才是王。”
“是,三年后,天下是您的。”
“你如此煞费苦心,求的是什么?”
“我求的,等您成为天下主时,就可以给。”
“你等那时问我要吗?”
“是。”她的表情那样虔诚,将毕生所求都交托到一片薄冰上般,轻若浮羽又重若千钧。
刘尊略一沉吟,说:“好,我答应你。”话落,忽见她笑了,恰芙蓉花蕊落进碧波中漾开的零碎光辉,映入了眼帘最深处,美不甚收。
此后,果真如蓖蛾所言,姬白城率军一路北上所向披靡,多有小城守将投诚麾下。
随着其声势的逐渐壮大,起义之风愈演愈烈。刘尊按兵不动三月有余,终于两军对垒,刘尊依蓖蛾之计获首战大捷;往后战事再起,双方各有胜负,但终于遏制住姬白城的来势汹汹。
僵局就这样延续到了第二年冬天。
这年的冬天格外冷,蓖蛾随大军留驻在外。
她身上披了厚厚的银狐袄子时常从帐中探出头来,仰面看天,似乎是四海八荒的雪花都落在了这野地一处,天寒地冻,连人的呼吸都快夺去了。盈白面庞如冰上白莲,薄眉之间掩藏的思绪一日比一日重,像随时都要幻化开去。
刘尊最见不得她这种没烟火气的样子,嘱咐下人塞了只嵌金镂空暖手炉给她,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形容起了宫中暖风阵阵的安逸,说道:“等战事一了,就带你回去,既生而为女子,本不该受苦的。”但仔细回想,她好像从未怨怼过这些,跟宫中的那些金贵雍容的女子又有了许多不同。
于是,愈发地想知道,她最终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蓖蛾出神地听了一会儿,转过头来轻言浅笑,说:“您知道最美的雪景在哪里吗?”唇角一抿似碧波纹路,“是筱岂山的雪海,百里荒山无人迹,莹白所穷之处天地一色,是世间难得的美景。”
刘尊心中一动,想她为何突然提起筱岂山,那是极北苦寒之地,难道她来自那里?
蓖蛾似洞悉他的所思所想,略微叹了口气,眼神渐渐远散了。世间洪潮涌动变幻,不知那片苍茫雪海是不是曾经冰盈绝伦模样?隐约记得那种冷曾经深深透入骨子里,几乎把每一寸血肉都冻住了……却有一双眼,静静充斥了整个视线,透出的和煦消融冰霜,整个天地间都只剩下独此一道的绚丽风景。
“等雪停了,孤带你回去……再也不受丁点苦,可好?”声音徘徊在耳边,似三月清泉,令人沉沦其间。
她紧紧缩在那个怀里,感觉冰洞之外所有的寒意都被这坚实的臂膀阻隔了,只有暖,从包紧的手掌和胸腔中蔓延开来,轻声应着:“好。”
如果时间仅此一刻停在那一句“好”,该有多好。
蓖蛾回过神来,见刘尊若有所思,便笑道:“您在想什么?我曾在筱岂山落难,被困冰洞三日不得出……生死一线间,所见的景致自是难忘的。天下之大,万里江山妙不可言,或许是我狭隘了吧。”
刘尊转念沉吟:“筱岂山之景……他日,我带了你去看。”
她一敛眉,低头应下:“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卷四
第八章
清祀之初,琅邪军迂兵北上,途径鹭刀山一带,听闻山中有雪山流寇十分猖獗,膘劲悍勇且人势众多。刘尊意在剿匪,分拨出几支小队前去探路,皆有去无回。
诸将陷入尴尬之境,纷纷想劝贞王另择他道,一来这些流寇来去迅捷难探深浅;二来,对方专以抢占衣食粮草为目的,发的是战乱财,万一军粮被断,那可是要命的大事。
唯独蓖蛾断然否决:“不可,兵贵神速,姬白城行军一日千里,失却良机,您会丢得就不是一座两座城的问题。”
刘尊见她如是说,便好整以暇地笑睨诸人,道:“可有良计?”
在座诸将士面面相觑,却听刘尊哈哈大笑:“尔等上阵杀敌个个都铁血好儿郎,唯独这脑子,转得并不如一个女儿家快啊!”
众人脸热垂头,惭愧之余忍不住抬头去看那清烟般端坐在旁的女子,只瞥得淡淡得双眉间拢着一抹沉着、掩了一抹微倦。才惊觉,此女一念之间运筹帷幄,如此卓绝的才情,若非常人,已智近妖。
半日后,琅邪军已经兵分两路夹道入山,前一队由贞王刘尊亲自率领,旌旗飘摇张扬得很;后一队却是由几百将士护着蓖蛾的暖帐毡车,在雪山中缓缓行进。不知何故,两路人马都不见有运送粮草货物,最终皆平安通过了鹭刀山关口。
刘尊出山后就停军驻兵,在山脚下等候与蓖蛾一行汇合。正当众将齐聚帐中兴奋探讨着此番运粮妙计,孰知帐门一掀,一名兵士扑了进来,禀报说大事不好,夫人的车马遇上了姬白城的精兵支部,全数被俘,生死不知。
刘尊登时面黑如铁,拍案而起掀袍上马。众将亦率兵紧随其后前去救人,可等大伙儿到了那儿,除却满地残乱,一匹马受了伤留在毡车边急燥地刨蹄,哪里还有蓖蛾的身影?
他声音低沉隐压了几分危险。“来人。”
“在。”身后的大将应声上前,却见贞王的神色阴晴难辨,陡生山雨欲来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