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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她忘却了外物,倾心之作。
她的心中,装下了花弄影,装下了那个心思不在她身上的花弄影!
这样的认知让她打了一个激灵,仓皇地上前,她抓住桌上的画纸,想要彻底地毁去。
撕掉了,你就能否认吗?
有个声音在她耳边嘲笑她的掩耳盗铃。
不,不,不!
她在心底呐喊着,以一手捂住耳朵,不想再听那持续折磨她神经的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地放下手,周遭一片平静,没有任何的声响。她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画,紧握的拳头松开,指尖从画中人的额头滑过,慢慢向下,停在他的左胸。
“你的心中,可有我水君柔的半席之地?”她的嘴角嗫嚅着,对着画中的他自言自语。
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她自己的声音在房间内轻轻地漂浮。
凝视着那道方才被画笔拉出的痕迹,她重新执笔,蘸了颜料,轻轻勾了几笔。随后,在画纸的右上方,她提笔,慢慢地写下了几行字。
就算是她自己的珍藏品吧,既然无法拥有,就让她留着它,当作一个永恒的记忆好了。
第七章
近水的阁楼上,坐着展玄鹰。他探手折下一片树叶,抿在唇间,随后微微用力,略显高亢的声音溢出,传得很远。
本在庭院中漫步的人听见,禁不住停下了脚步。
“小姐?”
柳冠绝看了看身边担心的丫鬟,再摸了摸自己随身携带的荷包,举目看向远处的阁楼,那抹影子在她眼中模糊不清。
他们的距离太远,就像是两个世界,即使还想着他,还恋着他,他们之问的那道鸿沟,怎么也无法跨越。
她咬牙,忽然转身,头也不回地转身踏上石阶,推开房门,接着重重地关上。
声音骤然停止,展玄鹰取下唇间的树叶,看两扇门无情地合上。他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从阁楼上跃下,站在水边,松开手。那片树叶轻飘飘地落下,浮在水面,亦沉亦浮。
“五爷!”
“什么事?”他收回手,背在身后,问匆匆而来的家仆。
“堡主要五爷立刻前往议事厅。”
“我知道了。”他回答,觉得有些疲惫,视野中的浮叶随波逐流,任由流水冲刷。
义父他,已经准备好了吧?明日的寿筵之后,一切都会结束了。
“水门主!”
水令月才跨出院门,就听见身后有人唤他。回头,看见的是向他小跑过来的水君柔。
“水姑娘。”他生疏客套地回应她,目光瞥向了不远处敞开的窗扉。
水君柔在他面前站定,迟疑了一下,才开口问道:“水门主,方才听你和阁主商量要出门置办贺礼,不知道我能否帮得上忙?”
“水姑娘客气了,只是一点小小的东西,不用劳烦。”
“不会的。”听他礼貌地拒绝自己,水君柔连连摇头。见他皱起眉头,又要拒绝自己,她赶在他之前开口,“水门主,你知道的,我是负责阁主的饮食起居的,但是这几日伤了手,所有的工作都有花使们接手了。我只是一名奴婢,没有理由什么都不做的,对不对?”
“你真的这样想?”水令月审视她的表情,想要在她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不是他敏感多疑,自从那日阁主从她房中出来之后,整个人,似乎与往常不一样了。
水君柔点头,可是心中却知晓这只是她逃避的借口。
她怕再与花弄影面对面,即使她仍能在他面前保持若无其事,但是私下里,她恐慌得很。压抑住的感情一旦泛滥开来,后果会怎么样,她不知道。而现在,她惟一想要做的,是将他隔离在视线之外,保有自己的心。这是她仅有的东西了,她不想在这场感情的纷争中,连仅有的尊严都输得一干二净。
窗边,有人在向他点头。低头看水君柔,水令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张折纸,递给她,慢慢地说:“这是明日寿筵我们万花阁需要准备的东西,你仔细看清楚了,不要有遗漏。”
他当然知道窗前站着的人是谁,也懂得他点头的含义。那不仅仅是要他答应水君柔的请求,更深的意思,是要他——保护她。
规规矩矩地跟在水令月的身后,水君柔垂首敛目,亦步亦趋地走着,显示自己的安分守己。左胳膊还有些疼痛,所以她用右手拎着东西。偷偷瞄了前面的水令月一眼,虽然他对她还是不假以辞色,但是无形之间,他似乎有所退让。
这,也算是个好的开始吧……
“水姑娘——”
水令月忽然开口,吓了她一大跳,以为自己偷觑他的行为被发现。
“将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原来他是问她这个,吁了一口气,水君柔回答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显然,水令月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他转身,面对她,“你对将来没有打算?”
水君柔苦笑,“将来的事,我无法预知,所以我一向是随遇而安。”
“包括你要求阁主收留你?”水令月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不让她回避这个问题。
“我承认,在这件事上,我是利用了阁主的承诺。”
她的回答,有些出于水令月的意外,非但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辩护,反而大大方方地承认事实。这个女人,若不是太诚实,就是太阴险。
“我知道,水门主你对我一直心有芥蒂。”无惧地迎视他的眼睛,水君柔忽然觉得不吐不快,“从一开始,我留在阁主身边的目的,我想要进万花阁的意图,水门主一直在揣测。你对我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戒备。当然,你是门主,我是奴婢,你要如何处置,我没有权利责备。”
水令月没有回应她的话,但是他撇开头的动作却证明了她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她上前一步,重新站在他的面前,“水门主,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留在阁主身边的目的。”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她已经不容许他再逃避,水令月开口问她。
“求温饱、求安定、求万花阁的庇护、求君皓的平安成长。”水君柔说得一字一顿,毫无掩饰。
水令月没有再说话,他只是转身,背过手,径直朝前走去。
水君柔见状,连忙跟上。方才,她真的好怕,怕水令月再追问她。没错,她说的是她最初的目的,她是看中了万花阁的威望,寻庇护之地。但是现在的她,贪恋了花弄影,这样子,还算是没有不良的动机吗?
眼看着水令月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她加快了脚步,却没有料到前方的他忽然停下脚步令她收势不及,一头撞上了他的后背。
“真巧,原来是水门主。”
展玄鹰的声音清晰地传来,鼻子有些酸,水君柔缩了缩身子,躲在水令月的身后。
“水门主好兴致,这是逛了市集才回来吧?”展玄鹰的视线扫过水令月手中的东西,眼尖地瞥到他身后的那一抹影子。
“展五爷真是说笑了。”看了看展玄鹰身边的人,水令月笑了笑:“明日就是展堡主的寿辰了,我万花阁虽说早就准备了贺礼,但是总得做好完全的准备,免得到时候礼薄意浅,丢掉了万花阁的颜面,也败坏了展堡主的兴致。”
“水门主还真是客气了。”展玄鹰不以为意,“谁不知道万花阁奇珍异宝甚多,光是送给南京穆王府的《龙凤呈祥图》,就已经羡煞江南一带的名门望族了。连刘大人路过此地,听说万花阁阁主在此,都慕名前来了。”说着,他转头,似乎在征询身边人的意见,“你说是不是,刘大人?”
“本官确实久仰万花阁的大名,却只在穆王府见过十二园主,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够一睹阁主尊容?”
“刘大人抬举了。”水令月客套地回答,奇怪身后的水君柔在这位刘大人开口之际,刹那间僵硬了身躯。
“哪里是抬举?”展玄鹰在一旁接话,“刘大人担任监察御史一职,身负皇恩,他愿意屈尊降贵见花弄影,还真是他的福气。”
他的话,嘲弄贬损显而易见,不想与他正面冲突,水令月只是淡淡地说道:“若是五爷和刘大人没有其他的事情,水某就先告辞了。”
这样的说法,只是礼节上的征询,实际上,还没有等两个人回答,水令月已经开始越过他们,继续前行了。
水君柔低着头,抬高了衣袖,遮住自己的面庞,紧紧跟在水令月的身后。
“柔妹?”
一声呼唤在她耳边响起,她没有回应,只是急匆匆地往前走。
“柔妹!”
这一次,声音不仅大了些,还很肯定。接着,一只手从她身后拉住她的左臂,压住了她的伤口。
手中的东西掉落在地,她呼痛,转身想要扯回自己的手,不料却被拽得紧紧的,脱不了身。
“柔妹,真的是你。”看见水君柔的脸,刘守明惊愕地说。
有人向他欺近,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一掌拍开他的手,拉回了水君柔。
“你!”刘守明又惊又怒,捧着吃痛的手,瞪向将水君柔拉回身后的水令月。
情况脱离了掌控之外,连展玄鹰,一时之间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这位刘大人,似乎认识水君柔,而且从他对她的称呼来看,关系还异常亲密。
水君柔托着自己二度受创的手,背靠着水令月,冷汗直流。原来那日看见的,不是她的错觉,而是真的,他是真的出现了。
柔妹、柔妹、柔妹,已经是封藏在记忆中的称谓,被他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叫着,提醒她不堪的过往和血淋淋的事实。
“水姑娘——”警惕地看着刘守明,水令月微侧头,询问水君柔。
“我,我不认识他,他是认错人了。”水君柔咬着自己的下唇,否认道。
“柔妹!”听她这样毫不留情地直接否认,刘守明上前一步,却被水令月挡住。
“刘大人,水姑娘说不认识你,请自重。”他伸出手臂,横亘在刘守明的面前,有礼却又坚决地制止了他的举动。
“水门主,这是我和柔妹之间的事,烦请你让开!”
刘守明深吸了一口气,搭上水令月的臂膀,想要推开他。
展玄鹰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水令月的脸色也沉下来,“刘大人,现在水姑娘是我厅花阁的人,她的事,就是万花阁的事。”他不是傻瓜,水君柔的反应摆明了她是认识这个刘大人的,但是她却选择否认,其中必有蹊跷。
三个男人表情不同,心思各异,而同样在意的对象,是水君柔。
“柔妹,你怎么会入了万花阁的?”听水令月这样说,刘守明诧异地问。
“水门主,我们走吧。”水君柔在水令月的身后拉他的衣袖,催促道。潜意识里,她不想再见到这个人,不想再听他说话。
水令月再深深看了刘守明一眼,顺着水君柔,任她拉自己匆匆离去。
“展五爷——”眼看着水君柔离开,权衡利弊,刘守明没有追上前去。他停在原地,偏过头问一旁的展玄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名女子,和万花阁到底是什么关系?”
“她吗?”看了半天好戏的展玄鹰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我劝刘大人还是不要去招惹。水君柔,可是万花阁阁主的新宠呢……”
看来,今天他陪这个远道而来的监察御史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发现了一些很好玩的东西,他可得好好地发掘发掘……
花弄影对照手中的礼单,一一清点摆放在桌上的物品。
“都齐了,令月,这次辛苦你了。”他抬头,却看见一边的水令月皱着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令月,你怎么了?”水令月一向沉稳,什么事情会让他困扰?
“阁主,有一件事情,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犹豫了一会儿,水令月终于开口。
“但说无妨。”花弄影拍拍他的肩膀,撮了些茶末放进茶杯,拾起茶壶,倒进了沸水。
这几日,水君柔避不见面,一向是她在做的工作忽然换人令他很不习惯。她躲着他,他也还没有想好怎样处理他们之间开始变质的关系,所以今日才会暗示令月带着她出去。
“我遇见了一个人。”
“嗯。”
“那个人认识水姑娘。”
“我们已经在黑鹰堡住上了一段时间,那日我也在大厅向众人引见了她,堡中有人认识她,并不奇怪。”
“可是,我们遇见的,是今日才入堡的监察御史。”
本来源源不断倾入茶杯的水流突然断住,壶身被摆正,花弄影偏过头看水令月,“你说什么?”
“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展玄鹰,他带着一个人,据说是监察御史刘大人。这位刘大人见到水姑娘后就大叫‘柔妹’,看来和水姑娘的关系非比一般。”
监察御史?
花弄影的手微微倾斜,茶壶中的水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