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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魁女温柔清倌-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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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恩大德﹖官家子弟怎么不是骄纵拔扈,就是客气得要命﹖她这慎重的语气,倒和  那位康成小王爷有几分相像。温柔摇了摇头,站起身拍拍她的肩﹕“这么客气干什么﹖  我要回房去了,你也快休息吧。”
  “嗯。”兰灵应了声,终于抬手擦了下泪。
  “兰灵,你——别想太多了。”什么安慰的话都是空洞,她也只能这么说了。温柔  又看了她一眼,转身朝门口走去。她自己也需要好好睡一觉,被灌太多黄汤,头真的很  晕。
  “温柔﹖”一脚已经踏出门槛,兰灵突然出声叫住她。
  “怎么了﹖”温柔回头看她。
  烛火下,兰灵不安地抓着床上锦被,她那薄唇开了又合,最后摇了摇头,眼神悲哀  ,笑得也是说不出的凄楚:“不,没事……”
  “那……我走了。”温柔退出房外,轻轻将门带上。
  回到自己房里,她遣退小媚,走到脸'盆前洗去脸上的残妆,疲惫地坐到床上。
  兰灵刚才那眼神……她想问什么,她其实知道。但是,就算兰灵问出了口,她一样  没答案啊﹗兰灵想问的,说穿了是两个字﹕出路。
  出路……唉﹗不管是清倌也好,娼妓也罢,只要一日身为烟花女子,还能有什么出  路﹖幸运点的、能干些的,攒够了钱或找到了后台,可以自己开个妓院发财,要不干脆  买栋宅子养老。差一些的,将来不外乎嫁人做小妾,或伦为妓院里的仆妇、厨娘……不  管哪一样,恐怕都是兰灵不能接受的吧?
  温柔叹了口气。明明事不关已啊﹗为什么她心里却是那么地不好受﹖她为兰灵包扎  的那时候,看着她被琴弦割得伤痕累累的手,喉头竟也梗上了硬块似的,好难过,好难  过……不经意地换个坐姿,床侧的大铜镜里映出一张眉间隐含忧郁的脸。温柔愣了下,  转过了头不再看。
  真的事不关已吗﹖呵……什么时候她也学会自欺欺人了﹖就别再骗自己了﹗承认了  吧,苏杭名妓、杭州第一美女、红香院花魁……她很庆幸能够一路顺当,可是,这些风  光都不是她想要的。
  因为这份光采,因为白花花的银子,她也付出了代价啊﹗水性杨花、人尽可夫、婊  子、狐狸精、骚货、荡蹄子……有哪个形容妓女的是好字眼﹖被登徒子轻薄、卫道之士  唾弃;贞节烈妇不屑一顾,弃妇怨妇又恨之如骨……比起强盗小偷,妓女更不受尊重﹗  她算是幸运的了。老娘的我行我素和李嬷嬷的精明圆滑给了她好榜样,她学会凡事看得  开些,不去斤斤计较世俗眼光。但是,有时还是免不了会烦闷啊﹗有时还是免不了会在  心里悄悄问,娘那恬然自在的背后,当真一点委屈的感觉都没有?她当真可以做到完全  忽略周围轻蔑或有色的眼光﹖否则,为什么……为什么要让她当个妓女﹖
  “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简直不像你了。”窗口突然有人说话。
  啊﹗她吓了一跳,望向声音的来源……正对上楼砂深邃的眼。
  “你怎么来了?”温柔虚弱地笑,“而且从来不走正门……当心哪天我没认出你,  老大花瓶砸你头上。”
  “只是来看看你,顺便告诉你,我在今天正式成为市井无赖、无业游民,被王府革  职了。”楼砂说着,自动自发地在桌边坐下,静静地看着温柔。
  哦,这么快?“那本假秘籍已经易主了﹖”
  他点了点头﹕“昨天的事。现在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今天一早我被踢出王府,  下午时追着金蟒帮往陕北去了……看吧,金蟒帮的人马上会名副其实变很『忙』。”
  温柔撇了撇嘴﹕“唔……这样倒不错,少了一群想不劳而获的混帐东西,杭州城应  该会清静很多。”
  她的口气还真有点冲……楼砂深深地看着她疲惫的脸﹕“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换  你了。”
  “我什么?”她干脆装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楼砂叹了口气,“为什么心事重重的﹖”
  男人不都是粗枝大叶的吗,怎么独他没有少那根筋﹖温柔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没有……有点累罢了。”累﹖“是生病了吗﹖”楼砂关心地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温  柔的额头。他微皱眉﹕“没发烧,可是你怎么一身的酒气﹖”
  “陪酒啊。”温柔觉得嘴里尝起来有些苦味,牵了牵嘴角:“一共六壶花雕,其中  被我喝的起码也有两壶半。”
  两壶半的花雕﹖那也不少了。真是……“如果你的内功好一点,我会建议你把酒逼  出来。一次喝那么多伤肝。”楼砂摇了摇头,掀起茶壶盖看了一下,“温柔,有没有茶  叶﹖”
  “你左前方的那个柜子看到没﹖茶叶放在第三格。”温柔有气无力地说,揉了揉额  角。她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吐血﹖高兴他没有因为陪酒而看轻她,反而幽了一默,劝她  向绝世高手看齐。不过,他大模大样闯进她的香闺,也不多安慰她这主人一下,反而到  处找茶喝,也够让人吐血了。
  “你被王府革职只是名义上的?”
  “是,为什么有此一问?”
  “好奇罢了。”温柔偏头看他,“说真的,你这人的脾气有够古怪,怎么看也和师  长二字扯不上边。我怀疑除了那位康成少王爷,没什么人受得了你这种夫子。”
  他加了撮茶叶在紫砂壶里,笑:“你担心我会变成货真价实的无业游民而加入丐帮  ﹖其实我本来就另有副业,没打算靠这个过活。”
  “哦﹖祖上的家产吗﹖”
  “那倒不是。要说家传的,大概只有这身功夫了。我父亲曾是江西首富家中的总镖  头,说穷当然不穷,说有钱也不见得多有钱。”楼砂双手捧着那茶壶,从来冷澈的眼里  闪过一丝波动的情绪,“我父母都在七年前染上霍乱而死,那混老头怕我身上带病,把  我也赶出来。在那之后,猎户、镖师、护院,凡是用得上武艺的,我差不多都做过。”
  唔,这么说他还真是不简单,难得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文武双修,而且修得挺出色  。哪像她自己,琴棋书画因为必要有了不错的根底,那身功夫就有点三脚猫了。
  她轻轻问﹕“那后来呢﹖怎么会跑去康成王府的﹖”
  楼砂笑了笑﹕“偶然在山上猎狐时遇上关宇飞,就这么给他缠上了要拜师。本来不  想答应的,没想到康成王宠儿子,出聘金两千五百两银子,再加月薪一千两。我先在王  府待了一个月,教些基本功看看这小王爷有多少耐性。关宇飞倒是能忍得下我的脾气,  也挺能吃苦,我就留下了。”
  他说着,耸了耸肩:“尤其最近因为这衡天心经的事,康成王一口气给了八百两银  子和两斛珍珠,又加薪到一千二百两,要我确保王府安全,我当然没有不赚的道理。”
  这康成王出手倒阔绰。不过,也要像那位小王爷一样有谦虚耐劳的气度,才学得到  真本事吧﹖可惜很多官家子弟骄纵过度,虽请了大堆名师,却好吃懒做,只是一群花天  酒地的草包。就好象……杭州知府的那位顾二公子。
  唉,想起那匹色狼就火大!温柔叹了口气,有些牵强地笑:“康成王一心要在后花  园挖出衡天心经发财,没想到反而被你捞一笔……你倒是挺会赚钱。”
  “只要不是太勉强自己,我不和钱过不去。又不是什么世外高僧,贪念难免啊﹗”  楼砂说着,将手中茶壶放回桌上,拿起茶杯倒满一杯,走过去递给温柔:“喝了解解酒  气,不然明天可能会头痛。”
  唔,错怪好人了。原来他找茶叶是为她。温柔有些过意不去地笑,伸手接过杯子︰  “谢谢。”
  “当心汤手。”楼砂淡淡嘱咐,就在床沿坐下看着她喝。
  啊,真的是汤的!他的内功修为也真是很高。小口小口地将一杯浓茶喝完,胃里舒  服了不少,头脑也清醒些。温柔感激地朝他一笑,不能否认,心里还真是乱感动一把的  。
  楼砂默默从她手里拿过空杯放回桌上,叹了口气看她:“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到底  为什么心情不好?”
  “我……”这叫她从何说起﹖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变得如此的情绪化。心里的  烦郁竟像是千头万绪,说不出口。摇了摇头,她近乎逃避地躲着他的视线:“别问了好  不好?算我求你。”
  “我无意逼你什么。你若不想说,就别说。”楼纱耸了耸肩,“只是有时候事情是  说出来比较好受些,相信你知道。”
  “我知道……只不过是有点无从说起的感觉罢了。”温柔的嘴角微微上扬了下,“  我不会虐待自己,憋到内伤的。相信你对此深有体会,不是吗﹖”
  “……也对。”楼砂有点戏谑地点头。两人相视而笑,不约而同地想起那天在地洞  里的经历。
  有他在,心情真的会好些。温柔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听楼砂吹箫时,曾动过与他合奏  一曲的念头,当下站起来﹕“你看上去挺闲,陪我弹两个曲子解闷如何﹖”
  楼砂挑了挑眉﹕“合奏,在这里﹖会有人以为你房间闹鬼。”
  温柔捧起方几上的琴﹕“我还不想名誉扫地。你知道有什么空旷,不会被泼洗脚水  也不会被追杀的地方吗﹖”
  楼砂笑着点了点头,顺手捻熄桌上两只蜡烛,拔起来揣在怀中﹕“难得你有这兴致  ,我怎好推辞﹖随我来吧。”
  第八章
  跟在他身后用轻功行了约莫两柱香的时间,温柔发现自己正望着竹林繁茂处,一座  简单古拙的六角石亭。楼砂这回有带火折子,拿出来点上了蜡烛,温柔顿时看清,这石  亭中还有一张小小的白石八仙桌和四个刻花的圆石凳,颇为精致。
  将手中古琴放在桌上,温柔环顾四周,赞叹地低语:“人都说西湖旁藏幽掩胜无数  ,果然不错。五云山我也来好多次了,从来没发觉居然有这么个石亭在。”
  楼砂轻笑﹕“我也是偶然发清b这好地方的……算我自私吧?舍不得昭告天下,怕  人多了会糟蹋一般。”
  温柔点了点头,颇能体会他那想要独占的心情。在桌前坐下了,她问楼砂:“选哪  个曲子呢﹖”
  “……俪人行,会不会?”
  “会。”嗯,挺适合琴箫合奏的曲目。不过他和她都是偏向随兴、不受拘泥的风格  ,凑在一起,不知会不会反而变成凄惨的杂音?
  “你来起头吧。”楼砂靠坐在栏杆上,将玉萧横在唇边。等温柔试了几个音、定下  节拍,他候准了时机和温柔同时起步,将箫声溶入琴声中。
  琴音清脆,萧声婉转;好似有一位艳丽无双的女子翩翩顾盼,越舞越近。足音抑扬  顿挫、节拍强烈,舞姿却温和优雅,潇洒无比,和在一起当真让人心旷神怡。
  突然琴音一变,越转越高,最后竟是高昂激烈,隐含锵锵铁声,似有发泄之意。萧  声亦突然拔尖,好似一撮烟火突然窜起,接着在夜空爆开火星点点,五彩缤纷却始终纷  纷絮絮围绕着琴音。萧声清亮却无琴声激昂,反而悠扬古雅,似与琴音一问一答,中正  平和,隐含劝慰之意。
  又过片刻,琴音渐渐低落,就好象大海退潮,一波小过一波,终于变得风平浪静。  萧声却还是高亮,清澈空明,好象宁静的海面上升起的一轮明月。海滩上,俪人轻歌漫  舞,恬然自在地越行越远,终于看不见人影。琴萧之声亦一前一后,变得低柔又几不可  闻,最后终止。
  双手离开琴弦,温柔轻轻吐出一口气。
  有没有人会被自己的乐声感动的﹖也许听起来自恋得让人受不了,但是……她是真  的被刚才的“俪人行”所撼动了!
  这就是所谓的知音难寻吧﹖要找个人合奏一曲容易,可是难得、难得有这般契合!  两个一般随兴的人凑在一起,没变噪杂,反而是互补互助,高潮迭起。
  这一曲俪人行,弹得好生尽兴﹗心下畅快,温柔趴在石桌上看楼砂,轻轻地笑﹕“  多和你合奏两次,我会开始自命不凡的,搞不好将来顶个琴仙的名字出来混江湖……说  真的,我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有人就是爱把音乐和武林扯上关系﹖”
  “用铁笛揍人比用棍子高雅吧﹖”楼砂跳下栏杆来到桌前,优雅地挑了条眉﹕“有  没有兴趣听听我的琴,……温琴仙﹖”
  温柔立刻移坐到另一个凳子上,将琴让给楼砂:“当然想听!——你懂的倒很多。  ”
  楼砂坐下,轻轻嗤了一声:“兴趣所在,自然学得快也学得好些。可惜琴棋书画这  四样里,能拿来稍加卖弄的也只有一个琴而已了。”
  能有一个可卖弄,也已经很不错了吧?温柔朝他拱了拱手﹕“过谦了,楼大侠﹗我  是否该说,刀剑拳脚中我能卖弄的也只有一个脚,因为我开溜比较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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