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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雕塑出来一 般,此时罩上了一层寒霜,更显得致命。
轻嗤一声,楼砂对关宇飞点了点头,径自走出舱房。与其和那群惺惺作态的公子哥 客气一堆,他倒是更想会一会,那朵独一无二的夜来香。“温姑娘。”
温柔连忙转头。讶异地看到是楼砂,不声不响已经站立她身后,她竟没发觉。
“对不起,刚才发生的事,我也有错。”见温柔回头,他道歉了。很平淡,却很恳 切,很实在的语调,听得出他是诚心诚意。
“楼公子言重了。”她又怎不知道,凭楼砂的身手,那十多人他哪里放在眼里。他 的用意是要让小王爷磨炼磨炼罢了,有那一手暗器本事,他可以长短皆顾﹔本来是万万 不会伤到旁人的。只是没料到不知哪位公子,临逃跑还要找个挡箭牌,将她往刀口上推 。这却是怪不得楼砂啊!
“奴家还没谢过公子救命之恩。”
“哦?”楼砂有趣地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是我出的手﹖”
“奴家……猜的。”好险,差点说漏了嘴!普通人是不可能从地上一颗小圆石,联 想到什么隔空打穴的手法上去的。
“是吗?”他笑得很高深莫测,站在她身边一同看着底下幽深的湖水,突然开口道 :“刚才推你的是程家的公子。”
啊,原来楼砂全看见了!难怪刚才一直脸色不善。这位程公子……好一个君子礼节 啊﹗“臭书呆力气倒是很大。”温柔只能苦中作乐了。
楼砂看了她半晌,突然低低笑了。果然﹗先前听她的谈吐和琴音就一直在猜想…… 他果然没认错人﹗“勇气过人啊!好一朵夜来香!”
夜来香?她身上从来只沾白兰香气……等等﹗夜来香?难道、难道昨夜是他?所以 他会隔空打穴,所以觉得他放纵的笑声耳熟?这……温柔惊疑不定地看他,谨慎地回报 一笑:“公子你认错了,我这是白兰熏香。”
“嗯。”他漫不经心点了点头,那样子分明是不置可否。
算了,和这人说话简直是打哑谜,累哦!温柔转头看船外,岸上点点灯火,已经很 近了……楼砂好笑地发现她和他竟是非常相像,不太甩人……有意思。“温柔,”他连 名带姓地叫,夺回她的注意力︰“幸会。”
“幸会……楼砂。”
他点了点头,。转身回舱房中了。
温柔看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后,忍不住呼出口气。这人真是个标准的怪人!他到底是 不是昨夜的蒙面人?她还真没把握下结论。
可是不管怎样……的确是幸会啊!这样文武双全的男子不多得。
待画舫靠了岸,离原定时辰还早,苏堤上尚无人迎接。关宇飞脸上颇见尴尬:“温 姑娘……是否稍等片刻?”
“红香院离此不远,奴家自行回去便是,小王爷无需麻烦。”没了披风,她的手脚 已经微冰,再等下去可就会越来越冷了。
关宇飞满脸歉意:“游湖未尽兴反累姑娘受惊,明日我会差人送几疋丝绸过去,给 姑娘陪个不是。”
“这怎敢当……”她微微欠身,“奴家谢过小王爷。”
“姑娘保重。”
温柔被侍从护送下船,一阵夜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唔,等下得走快点热 热身,可别让自己感冒了。
“温柔!”船上只见楼砂解下自己的披风,一扬手,黑色披风不偏不倚落在她面前 ,让她顺手接住。
温柔笑笑兜上,朝他拱了拱手:“多谢。”
从身边侍从手里接过琵琶,刚好读见那人脸上来不及掩藏的不屑,船上小王爷也是 一脸错愕。
嘿,人没冻着最重要,还管它什么繁文褥节!再说她是个妓,他们又奢求她把“女 则”读几遍?……嗯,严格说来是一遍也没读完,看了两页,就不屑地把整本书拿来当 草稿纸了。
走在回程路上,温柔心里不经意地想着楼砂。如果他是昨夜那蒙面人的话,那…… 果然是“再见”了﹗突然了解当时心里的不安为何而来,身上还披着他的披风,是否代 表至少还有一次的“再见”?……唉!她忍不住叹气。早知道年初就去城南江半仙那里 卜上一卦了,今年她是不是刚好有颗姓楼名砂的扫把星当头照?
王府出内贼其实和她没关系、小王爷让人行刺更和她没关系,她……不会被卷入这 一团乱吧?
第四章
也许是这次游湖经历实在与众不同,也或许真的是担心吧!多数时候温柔是倒头就 睡,一觉到天明,这天晚上却破例失眠了,半个晚上脑子里尽想些有的没的杂事,直到 天近破晓才迷迷糊糊睡去。
睡中无梦,等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唔……为什么都没有人叫她一声﹖睡得 太晚了,头有点昏昏沉沉。她揉揉太阳穴,随手拉过椅背上的披风兜上,赤足下了床。
看到眼前的东西,温柔挑了挑眉。一觉醒来,怎么她又变得富些了?桌上堆着两疋 光泽亮丽、绣工精致的蜀锦,上面附着一纸薄签,是用两锭黄金镇着的。温柔拿起一看 ,直觉那字迹好生娟秀清盈,该是出自兰灵之手吧?红香院里再无人有她那一手好字。
……唔,原来兰灵是代小媚执笔。大意是说康成王府一大早就差了两个人来,除了 原定的报酬,还多送了十疋蜀锦和五十两黄金。李嬷嬷一开心就吩咐准她一天假,任她 睡懒觉。
末了,右下方画了个方不方圆不圆的太阳,太阳下是一头好梦正酣的猪……用脚趾 头想也猜得出,这是小媚的真迹了!这丫头,越来越不把她放在眼里﹗温柔将纸团起, 置之一笑。既然有一个下午的空闲,那……去看看娘吧﹗她打开樟木衣橱翻了半天,挑 出一件白缎面刺金绣,彩锦滚边的上衣,配红绫襦裙,再加上一条金线薄纱罗披帛。嘿 ,老娘对她的服饰装扮向来跳剔得紧,要去朝见,可不能邋邋蹋蹋的了。
等她好不容易编好头发,插上簪钗梳蓖,又上了脂粉,已过了半个多时辰。温柔连 忙下楼,和李嬷嬷打了声招呼就出门去。走到一半想起两手空空,又绕道十里香,买了 三鲜烧卖和蟹黄小笼孝敬,这才走出西城门。
温可人的这栋宅子占地颇大,两年前买下时,在温柔的坚持下两人各摊一半,就这 一半,还是花了温柔十分之六、七的积蓄。不过看温可人住得开心,温柔觉得也值了。 算是她的一点孝心吧!老娘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再要她寄居红香院也说不过去。
温可人很有生意头脑,那八十亩的地她自己住在主屋,剩下的七十多亩全拿了去出 租,当个快乐的地主,衣食无缺。不过,尽管称得上是个富婆,她还是喜欢逛市集,杀 价捡便宜。温可人常分辩说那无关钱财,只是一种生命的享受,让她精力充沛……呵, 原来讨价还价亦是养生之道。
一进大门,院子里那棵洋桃树上架着梯子,身材娇小,风韵尤存的温可人正忙着用 草纸包洋桃。洋桃果实汁多甜美,容易引来鸟雀垂涎,所以要趁果实眼看快熟,香味开 始外溢时,用草纸做袋将其套起,扎牢袋口。否则就只好日日空做树下赶雀儿了。
看见温柔,温可人挑了挑眉:“咦,小兔今天怎么有空来混?”
据说,当温柔尚在襁褓中时,温可人是和李嬷嬷一样唤她为小兔崽子的,后来怕她 认错亲娘,温可人选了“小兔”这个符合自己美女身份,较为斯文的昵称。
“昨天赚了一笔,李嬷嬷放我假。”等她下了梯子,温柔将手中的竹篮举高到她眼 前,“十里香的三鲜烧卖和蟹黄小笼。”
“乖女儿,你老娘的肚子正饿。”温可人亲热地挽着女儿走回正厅。她到后面洗净 了手,又泡了壶茶出来,和温柔对面坐下。
“咦,娘开始喝菊花茶了?”温柔喝了一小口,讶异地问。而且还是野生黑菊,很 清热降火,却有股苦苦的味道。
“修身养性吧。”温可人耸了耸肩,拈起个小笼包丢在嘴里,边嚼边问:“这两天 过淂好吗﹖”
温柔笑了笑︰“每天都差不多啊!无所谓好不好。”
“哦?我看你像是过得挺好,穿那么考究。”温可人又开始进攻三鲜烧卖,若有所 思地看女儿,“有什么心事啊?”
“心事?没有啊……”温柔心虚地低头喝茶。奇怪,好象从小到大没什么事逃得过 她老娘的这双眼睛……温可人哼了一声:“是吗?小兔,那没事你打扮成这样干什么, 色诱你老娘啊?”
色、色诱……温柔一口茶差点把自己噎死,涨红了脸抗议﹕“娘﹗想谋杀我也别用 这种方法!”
温可人不理她,像模象样扳着指头:“除了见客需要,你打扮成这样隆重我总共才 见过两次。一次是五年前,你头一天表演,再来就是我搬出红香院那天了……财不露白 这句话还是你自己说的,怎么这会儿倒像恨不得昭告天下似的﹖”
唉,被老娘这么一说倒真是……她自己都没发觉呢,只有在心慌时才会如此刻意打 扮塑造自己﹗果然知女莫若母,这句话,她不得不信服。
想了想,温柔小心翼翼透露部份事实:“我……最近有点事,我怕会被卷入麻烦。 ”
“麻烦?什么麻烦?”温可人有些在意了,“和你昨天去康成少王爷的画舫有关吗 ﹖”
“嗯……不完全是。”一时三刻也说不清,更怕娘会担心,温柔轻轻哀求:“娘, 别追问好不好?”
“娘不想看你这种坐立不安的样子。”温可人叹了口气,顺便将她两的茶杯重新注 满。
“我没事……”温柔撒娇地将头枕在娘的手臂上,突然间脑海中浮现出楼砂那张高 深莫测的脸,不觉轻叹了声﹕“娘,为什么有时候我不犯人,人却来犯我呢?麻烦好象 会自动找上门一样!……我是不是做错什么?”
“小兔,你想太多了。”温可人揉了揉她的头,弄乱了那头刨花水修得整整齐齐的 发丝,“不过,如果真的累了,那收手吧!娘本来是希望……算了,不说也罢。”
温柔偏头看她:“娘想说什么?”
“没事。”温可人摇了摇头,推她坐直了:“你呢,自己看着办。你一直是个有分 寸的人,娘相信你的能力,不会把自己弄进什么麻烦的处境。”
经老娘一说,果然感觉好些了。温柔也拿起一个烧卖解馋:“嗯,不去想了,船到 桥头自然直……”
“不直还可买马骑。”温可人顺口胡绉,母女两相视大笑。
“好啦!”温可人笑完了,揉揉肚子起身拉女儿,“来,帮娘去把那些洋桃全套起 来。”
“又要做苦力啊?”温柔故作无奈地笑着叹气。
“废话!不然女儿养来干什么的?”自从她和温可人说过话后,又过了三天 。这三天风平浪静,静得几乎有股诡异的味道。王府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这实在是十分奇怪的!那日她亲眼看见,行刺之人一个没漏全被活捉。照常理刺杀 小王爷是何等大罪,早该有人被推出来,举行游街、斩首示众那一套了。可是没有﹗这 两天的杭州街上什么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都有,唯独没有关于王府刺客的只言词组。康 成王府……真是神秘得很!
可是,还有另一个发现,才教她真的有些迷惑。她……越来越厌倦自己所扮演的角 色了。
天底下,没有哪个女子是真的喜爱“妓女”这个职业的吧﹖还记得她十四岁那年刚 出道时,每天疲于应付,心里往往是说不出的烦闷。讨厌无时无刻需要端出笑脸;讨厌 客人色迷迷的眼光和粗俗言语;更讨厌下流的动手动脚。后来渐渐习惯了这生活,懂得 圆滑,懂得凡事不去执着,才慢慢过得自在。虽然每每周旋在张家公子李家老爷之间, 心底淡淡的厌恶散之不去,但是,她是安适地过着每一天。那么……为什么现在这股厌 恶又开始转浓了呢?
这片房子尽是民屋,都不太高,但是坐在这里,遥遥可望见西湖上点点渔光。温柔 双手抱膝坐在瓦片屋顶上,任夜风吹乱一头及腰的长发,想心事想得有点入神了。
刚才见她夜行打扮,小媚还以为主子又要去做梁上淑女的勾当,一张脸臭得像什么 似的,再看她竟连面具也不戴,差点当场发疯。还好温柔逃得快,才没让她炮轰到。没 费心和这丫头解释,她只是想出来透个气、散散心……说了人家也不会相信,何必多费 唇舌。
散心……呵,真不是她的作风啊!不得不承认,心里其实有点慌乱,搞不懂自己是 怎么了……怎么她坐在铜镜前,竟和兰灵一般,有了为谁妆扮的感叹?她是真的累了、 厌倦了吗?
那么……赚的钱也够多了,她该不该就此收手,来个激流勇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