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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隐掌心触及剑身,在听得顾年那四字后指尖一颤,下意识地握住了。是呀,他可以不顾艰险地去闯麒麟山,我为什么不可以心无旁骛地承接他的心血?她低头看盒中的麒麟山火,那一小簇看似微弱的火苗跃动不息,仿佛能映照出世人因未知而起的胆怯与懦弱。恍惚间,她好像又一次见到了千山谷雪崖上那个大大的剑字,深红入眼,剑心与赤血同在。
便是这一个转念,让小隐携着那一簇星光般的火苗纵身而上。寒气迎面而来,小隐娇小的身影在偌大的冰瀑前好似无所依傍的雀鸟。顾年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影子,视线所及之处,人影几乎与冰瀑融为一体,让人看不真切,但他知道,那个会发光发热的人,而他,要亲眼看着。
小隐自然不知道顾年的想法,她提气掠至第一重冰瀑之时忽然脸色惨白:不行!虽说陌上花开有春江潮生之势,但胸腹内的气息岂能真的像潮水般连绵不绝?照这样下去,不是当场摔死便是气竭而亡!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小隐一剑插向冰柱,学起顾年在雪崖前的模样砍起了冰阶。
无以为继的真气得一缓息,点点碎冰在她剑气下劈头盖脸打来,让她原本混沌的大脑豁然清明。她想到了《牧牛图》,那是承英派世代留传之图,她自然未曾见过,却从苏承盛口中得悉一二。当苏承盛曾说过的那几句话又一次浮现在脑海时,小隐凿冰之手剧烈地一颤,随即长剑离手,整个人就那么直愣愣地坠了下来。天风灌耳,衣袖满涨。
与其执于牵牛,何妨一纵任之?
小隐睁眼仰天,本是迷雾灰蒙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湛蓝,在三叠瀑前,她明明看不见十渡寺上空的宝光的,可是此刻,她分明感觉到眼底有金芒闪过,好似召唤,好似招引。这一瞬间,她眼底似有热泪充塞,许是被风吹的,许是心底真有那么些异样在涌动。她想她并不是个贪心的人,只要看见天空就心满意足了。
小隐这么想着,胸腔陡然生出一股气息,连绵不绝,当真如春江潮水一般。小隐大喜,当即伸足一蹬冰柱,冰柱纹丝不动,但她下坠之势猛然一止,旋即如马蹄飒踏,飞足而上。
顾年的剑仍深没在冰柱间,小隐窜身而过,拔剑,复而又是一凿,转眼已过两重崖头。牵牛,纵牛,人寺俱隐。小隐口里念念有词,剑尖挑盒,带起那一簇火苗。那一刻她逆风而上,陌上花开的精髓凝入气骨,纵横阡陌,花月俱好,但她思绪没入清明之境,天上地下只这一团火。银装素裹的三重崖台就在身下,火花一跃,轻轻巧巧地落至三叠瀑顶端,立时扩散。大片大片的冰瀑像是在同一时刻受到了神祗的感召,在轰然巨响中坍塌而落,赤炎烧冰,炎氛蒸空。
小隐在冲天火光中纵身而下,回身一看,冰石俱碎,好似末日焰火。向死而生,这幕,是落了。
小隐呆呆地看着,恍惚间,只觉时间静止,直至顾年的掌声响起在身后。她如梦初醒般转头,当先入目的是苏乘盛瞠目结舌的表情:“此乃驭气之术啊。”
“驭气?”小隐回忆起自己方才的情形,似乎在不知觉中,她的确骨气合一,气随心驭,她不由疏朗一笑,“苏长老不是由一幅牧牛图论起了你们承英派的剑道吗?我方才情不自禁地想到了。”
苏乘盛为之一愕,半响才叹道:“不过是寥寥数语啊,竟能让你在顷刻间化为己用。若是这江湖上的年轻人都像你这样,那哪里还有我们的事?”
云卿之亦接口道:“这长江后浪未免也翻滚得太猛烈了些。”
“幸而只她一个。”顾年缓缓看了她一眼,目中有说不出的意味。就在方才,小隐纵身而下的那一刻,映着熊熊烈火,他看见了那个细弱身形下的惊涛骇浪,好似能将自己倾覆。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僧人
金光像红日跳出海面一般跃上崖头,十渡寺就在眼前,岿然而立。
山门两棵古樟,当先一垛黄墙,黄墙内檐顶飞甍崇脊,据角舒展。除了上空的金光太过耀眼之外,不显尊华,古朴单调。可是那片金光啊,也太过摄人心魂了吧,它接天连日,当真好似来自苍穹,以佑脚下苍生。
当小隐面向寺门而立时,忽然心头泛起一阵极其异样而又不安的感觉。自他们入密渡以来,除了暗箭与结界,几乎未曾受阻,更不要说半个人影了。暗箭虽冷厉,结界亦奇诡,再加上个堪称天堑的三叠瀑,似乎的确是非常人能破,但这是秘囚蜀王之地啊,她不相信,这就直奔十渡寺了?
她正欲跨门而入,云卿之拦住了她:“且慢。”只见他站在门外,俯身拾起一抔土,又摘了寺外青石板缝中的几株草,一一分给他们。
云卿之嘱道:“入门后,左手捧土,右手持草,闭气而行禹步。”
“这是为何?”小隐听得心奇,不由问道。
“小姑娘有所不知啊,这个十渡寺佛光太盛,非人力可想,我虽懂密术,但也全无把握,不过是趋利避害罢了。”说话间,云卿之掏出一个黄铜印章,步履如风,在入门的墙角处一步一印,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他的手停住了,缓缓站了起来,于身形急转间将手中铜印狠狠砸了出去。前厅门框边忽然伸出一只手,将铜印轻轻地接了过去,那一瞬间,云卿之的脸色极其难看。
小隐他们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门边上,走出个全身只有半人高的光头僧人,朝着他们咧嘴一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谁是你朋友!”云卿之忽然大喊一声,满脸通红。
那个个头只有半人高的僧人缓缓朝向云卿之:“怎么不是呢?师弟。”
小隐等人皆惊,这个僧人虽身形矮于常人,但单看面容,不过四十开外,怎会叫云卿之一声师弟呢?想不到云卿之叱道:“自你叛出师门后,我便没你这个师兄了。”
“但我却一直牢记师门之训,没齿难忘。”那人依旧笑着,面上除了那一丝嘴角的弧度,再无其他表情。
“你们先进去!”云卿之低呼一声,猛地将手里那抔土仍了过去。细石沙粒在他手中化成一道整齐的弧线,颗粒相凝,利箭般飞射而去。
“白虎飞沙,青龙上草,我的好师弟,你都一并使来吧。”那人仍是不动,稳稳地挡在门前,只一抬手,便将当面而来的那抔土打了回去,一时飞沙走石,皆成齑粉。
那个矮小的身影有若磐石,颇有几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苏乘盛第一个展动身形,长剑出鞘,一手端凝的承英剑法在他使来有若崔巍之山,人影未至,剑气已将那扇门震的摇晃生响。剑尖直指那僧人的面门,倒不见得多么花哨,可是气道之沉稳,绝不逊于僧人的磐石之态。
“承英派?”僧人微一皱眉,忽然横跨一步,不偏不倚地闪开。大门让出了一角,他看着苏乘盛第一个从己畔闪身而过,小隐与顾年紧随其后,他倒也不拦,只是抬目望向云卿之,皮笑肉不笑:“几个小朋友都走了,师弟,你得陪我。”
他居然把苏乘盛也叫“小朋友”!小隐只觉得分外好笑,可是一点也笑不出来。尤其当她进了前厅后,便立时屏住了气息,再也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
厅里正坐着一个枯瘦如竹的僧人,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当他站起身的时候,足有一人半的高度,让人只能仰头去望。但那张蜡黄的脸,让人一望之下便胃里泛酸,再加上他的阴鸷眼神,单只站在那里,便陡然让整个前厅的温度降到了初雪时分。
顾年一个眼色,示意小隐退至墙角,但小隐身形尚来不及动,就瞥见五枝利箭擦向自己面颊,火辣辣的一股热风熏得双眼生疼。待她后背撞至窗棂、退无可退时,才看清那是僧人的五指,有若鹰爪!
若那五指再进半寸,小隐的脸上立时便要多出五道血痕!
清风徐来,不偏不倚地挡在小隐面前,阴厉之气陡减,小隐暗中喘出一大口气,赶紧脚底抹油似的一个闪身,感激地瞥了苏乘盛一眼。是他豁然而出的剑气,带着几分春风拂面的暖意,柔和而不失坚决。
厅内烛火明灭不定,两道人影交错而过,立时分开,小隐只觉眼前一花,窗裂、柱斜,明灯坠地,碎成数片。待苏乘盛和僧人各自在墙的对角站定后,整个前厅陷入死一般的静寂。
“你们先走!”苏乘盛眼睛一眨不眨,低声道。
小隐犯了难。她与顾年就在两人中间,看上去颇有大开大阖之势,实则既是危区,也是死区。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他们竟在无意间促成了对角微妙的平衡,不是不想走,是生恐一走即见血光!
“走!”顾年一字落定,当即携起小隐,步履生风,直指后殿。
便在他们迈步之时,僧人身动,苏乘盛剑起,两道劲风在小隐身后相交相击,似有金戈激荡。她束起的长发猛然散开,披了一肩,细碎的发丝打了一脸,她却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再迈不开腿。
前厅的门发出吱呀的声响,喑哑而沉闷,在最后一道缝即将消失之前,小隐终于回头,热泪瞬时涌了出来。僧人的一指穿透了苏乘盛肩胛,鲜血从那具被捅出一个洞口的身躯里涌了出来,汨汨不止。而苏乘盛的长剑亦横过僧人手腕,腕骨一折,却犹不肯断,剩下些皮肉还挂在腕间,整个手掌摇摇晃晃地垂了下来。
两败俱伤,而僧人之伤尤为惨烈。
在前厅的门终于合拢得透不过半点光时,小隐心想:若此战苏乘盛能胜,他的武道势必更上一层,那是痴迷之人最好的慰藉。
她几乎是被顾年拖着步入了后殿。
殿内空无一人,唯见正中一尊须弥座,上置金身佛像,两侧靠墙供着十八座金铁鎏金罗汉像,威风凛凛地审视着两个不速之客。
忽有指尖伸至眼前,小隐下意识地格挡,竟见顾年。他手缓缓抚过小隐披肩的长发,一语不发,只是将她散落开来的发丝别在了耳后。小隐抿嘴低头,亦不作声,沉默地读着空气中的心思。
忽然,顾年身形疾转,因太快太急之故无意间扯下了小隐一根发丝,她皱眉抬头,眼见着那根发丝有若爆竹般自上而下分了开来,变成两根。
有个手掌不声不响地出现在顾年头顶,手掌陡然涨大,像把蒲扇似的扇了过来,掌心精芒闪过,隐约现出个字。是“前”。船行为前的前,前无古人的前,一往无前的前。
这是第三个僧人了,一身大红袈裟,面庞敦和,唯一双细长的眸眼刺目的红。他一语不发,只是默默注视着,尤胜千言,他才是整座十渡寺金光漫顶的缘由,这个身密、语密和意密三密加持的密宗上人。
顾年来不及出剑,以鞘抵掌,眼见那鞘就已在来人掌心画出个印,却见掌心一收,凹陷进去,连鞘带剑深深地吸了过去。日光下,那双手掌越来越大,阔若洪钟,重如命运,映在小隐眼底,连日光都变得狰狞妖异。幸而在漫天红色的袈裟与澎湃不息的掌印下,还有剑。是顾年的剑。
顾年弃鞘,出剑,剑身发出龙吟之响,本是一击即中之势,却在距离僧人手掌尚有半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了下来,剑势一滞,他的脸色由苍白转为惨白,随即趋于透明。他在抵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
那是来自大手印倾覆下的压力,祭着似天炉地火炼铸的结印,一掌掌向着顾年的头、身、心、魂砸去,挟着结印者居高临下的态势,似要生生砸出人的敬畏,直至跪拜。僧人通红的双眼不见血腥,满是怜悯,带着神佛子弟睥睨苍生的优越与悲天悯人的施舍。
顾年不需要,但是他心力不足。眉心似有一点清明挣扎欲出,作困兽之斗,蔓延至额角,整个头颅涨裂开来。他看见了脚底有深渊将地面划成了两片,他看见了一汪白茫茫的湖面沸腾般起泡,他看见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圆球满满映出自己身形,虚虚实实,皆转瞬即逝,皆是幻景。他唯独看不见的,是他此时皆成紫色的双瞳,与僧人血红的眸眼遥遥相对着。
他手腕轻压,以压为抬,带着剑身划出一道下滑的弧线,但翻手、落腕,却始终被充斥着整个世界的掌印所笼罩。那个不大却甚是清晰的“前”字,好似在无声息地嘲讽着他的滞。——既不能前,那便退吧,敬畏地退吧,跪拜着退吧。
可是顾年不退,哪怕单薄地抵着,尤不肯退。
“不要!”小隐忽然失声叫了出来。
她被挡在了密不透风的手印之外,体不出顾年所受的压力,却从他紫芒愈涨的双瞳中读出了些万古长夜的意味。他是那么骄傲的人,怎肯退?可若不退,恐会当场身死!
于是忽有一个身影燕子般轻轻巧巧地掠了过来,自动投入了那片掌印之下,好似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