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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谢谢,孩儿去去就回来,请爹娘先行安歇。”风无垠一边套上棉袍,一边快步走了出去。
风山河一叹。“唉!这孩儿还是古道热肠,别人的事,他都要管。”
“山河,你说要给垠儿当家,他是快三十岁的人了,就别为他操心了。”
“可他打算出去找玲珑,不知道要找几年……”
“垠儿有十个师兄,分散天下各地,你还有那么多江湖朋友,他们都会帮我们照料垠儿。瞧!垠儿写了这么多告示,也是要他们帮忙找玲珑。”风夫人脸上露出自信的光采。“垠儿善心痴情,菩萨保佑,一定很快找到玲珑的。”
“你对儿子这么有信心?”
“就像我对他爹一样有信心呀!”风夫人轻笑着。“论到痴情,其实当年你也不输垠儿,后来我不理你了,你还不是苦苦纠缠?”
“小雁!”想到往事,风山河情不自禁搂住了妻子,放下了家长的威严面目,柔声道:“别提那些旧事了,能跟你白头到老,是我最大的福分。”
望着灰白头发的夫君,风夫人也是极其温柔。“我的福气就是嫁给了你,生了四个好儿女,现在添了两个好女婿,还等着添两个好媳妇呢!”
“菩萨会实现你的愿望。”风山河在她额上轻轻一吻。
“别在儿子的房间亲热了,你呀!真是不知害躁的老人家!”风夫人的神情就像个情窦初开、被人逮着好事的害羞姑娘。
“走吧!我们回房去。”风山河微笑脱下外袍,披在妻子身上。“外头风凉,你先去睡,我去大厅看阿丰回来了没。”
“我跟你一起去。”风夫人握住他的手。
“好!”夫妻俩并肩握手,掩起了房门,消失在长廊尽头。
夜风吹过,一阵骤雨打到了走廊的黑暗深处,令那个蜷缩的人影抖个寒颤。
石泠脸上布满热泪。她好愿意和这一家人一起生活,他们都是好人,好到令她自惭形秽,只能远远地离开。
她缓缓站起身子,感到下腹隐隐抽痛,她按住了肚子,走进风无垠的房间。
桌上亮着油灯,散满了许多纸张,有的等着晾干,有的已经收拾归成一叠,少说也有百来张。她拿起来慢慢读了。
玲珑姑娘,年约二十,圆脸,大眼……
一路读下来,上头记载着她的相貌特微,并央请众人代为寻觅,若有消息,必当重金酬谢。最后一句话则是:
夫妻盟约,地老天荒终不变;相思无垠,望穿秋水觅玲珑
同样的字句,他写了一百多遍,桌上还有很多白纸,他还要再写下去!
石泠捏紧了纸张,泪水大滴滑落,她不值得他花这么多心血!
猛然攫起所有的纸张,快步走出房门,伸手一扬,将那片片心血掷入夜雨之中,任无情雨水濡湿了他的真心真意。
该走了!她正想运气跃上屋顶,突然腹部剧疼,人也摔倒在庭院水洼。
糟了!一定是动到胎气了。过去她施展轻功四处奔跑,不过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但最近她吃得少,身心疲弱,又怀了身孕,加上今夜淋着冷雨到处奔波,恐怕身子再也支撑不住了。
她紧紧抱住小腹,又捱了几步,一再地告诉自己,她一定得走!
摸黑往后门走去,却是蹒跚难行,举步难艰。她昏昏沉沉,忍着痛楚和冰冷,在院子胡乱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她以为找到了后门。
仰头一看,却看到长明灯映出观音菩萨的画像。
她竟跑到佛堂来了。石泠全身虚脱,软绵绵地倒了下来,眼里只能望定菩萨的慈祥面容,祈求菩萨助她一臂之力。
蓦地下腹大痛,她慌忙抱紧肚子,却无法阻止下体流出的液体,她惊骇地一摸,竟然是血!
不!她不能死!小玲珑也不能死!死亡是孤寂,也是寒冷,那里没有小玲珑,也没有风无垠———
望着菩萨,她泪眼模糊了。
心诚,则灵。她要菩萨救她、也要救小玲珑……
可是她没力气了,下腹绞痛,全身发烫,她再也撑不起单薄的身子……
朦朦胧胧中,菩萨走下来了,慈眉善目,光净无染,清明离垢,好像为浮沉苦海的她伸出一双援手。
“观音菩萨,救……我……”她抓紧了菩萨的手。
“好孩子,我会救你。”和蔼坚定的声音回答着她。
得了菩萨的应允,石泠终于不支地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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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泠儿,吃药了。”
有个温柔的声音呼唤着她,一口又一口地喂她喝下温热的汤汁。
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喂她喝汤,那是她最爱、也是最想念的人———
“无垠!”她睁开眼,果然……菩萨答应了她的请求。
“泠儿!”风无垠坐在床侧,低头微笑看她,左手捧着药碗,右手轻轻拨开她脸上的发丝。“你终于回来了。”
“这里是……天堑山庄?”石泠想要爬起来,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呢?
“躺着,不要乱动。”他轻微按住她,笑意温煦。“为了我们的孩儿,你可要躺着安心养胎。”
“保住了?小玲珑保住了?”她欣喜若狂,眼里溢满了泪水。
“为什么是小玲珑?不是小风无垠呢?”他带着微笑,继续喂她喝药。
“我想养个女儿,她可以和我作伴……”
“我也可以和你作伴呀!”
“我……”石泠别过头,泪水便滑落在枕畔。
风无垠也没有说话,拿了巾子拭去她的泪水,仍然耐心地喂她喝药,直到喝完最后一口,他才放下药碗,握住她的一双柔荑。
失而复得呵!他压抑下热情,心头微痛,告诉自己别急,她给自己打了一个大死结,他得慢慢解开她的心结才是。
“泠儿,我告诉你一个菩萨显灵的故事。”他疼惜地看她,话声和煦。“昨天晚上,柱子嫂要生娃娃了,大柱子跑去请柯婆婆,可是天雨路滑,大柱子摔了一跤,昏死了过去。柱子嫂等不到柯婆婆,几乎难产死去,这时候菩萨出现在大柱子家,安慰了柱子嫂,又哄小柱子入睡……”
“那不是菩萨!”石泠忍不住插口。想要逃开风无垠的炽热目光,又怕动了胎气,只好乖乖躺着,不去看他。
“你听我说完。”风无垠继续道:“后来菩萨又冒着大雨,救起大柱子,唤醒柯婆婆,再去请简大夫帮大柱子疗伤,现在大柱子一家都平安无事了。他只是烦恼要帮新生的儿子取什么名字,是小小柱子呢?还是二柱子?”
“是儿子?不是女儿?”石泠略感失望。
“你很喜欢女儿?”风无垠抚着她的指头,感受她的柔弱,稍微捏了一下她的掌心,笑道:“如果你生下来的是小玲珑,我也一样疼她的。若生下小风无垠,可不准你不疼他。”
石泠不语,垂下眼帘。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她都会疼的。
风无垠又道:“今天镇上好多人到寺庙上香,昨夜大家以为是女鬼,后来才明白是菩萨显灵,这一感召,从此天堑镇做善事的人更多了。”
“那不是菩萨。”
“是菩萨。”风无垠定定地望她。“凡人皆能成为菩萨,只要心存善念,行了善事,就是一个活菩萨。”
“活菩萨?”菩萨还有死活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告诉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她当然记得,刀光剑影中,她猛出狠招,他却苦口婆心劝说的模样。
“泠儿,你也有菩萨心肠,你爱惜生灵,不愿杀人,更何况你早已放下屠刀,在我心目中,你已经是活菩萨了。”
“不是……”她流下眼泪,她不配这个高贵的尊称。
“你是!如果没有你,大柱子夫妻可能出事;如果没有你,绝命门会继续做买命生意,还有更多的人死于非命。今天你有善心,就有善报啊!”
“我恶有恶报,你不也不想见到我,把我埋了吗?”她叫嚷了出来。
“你去过墓地?”风无垠一楞,随即轻抚她的脸颊,微笑道:“我埋的是你那把剑,也是你的过去。”
“过去……死了?”她的泪水滑到他的指头上,忍不住贴上他温热的手掌。
寒擎说的果然没错!他都能看出风无垠的用心,为何她还执着过往呢?
两人历经了生死悲欢,她知道她的心已紧紧系在风无垠身上,如今他为她埋葬过去,她是不是也该重新面对人生?
“我早跟你说过,现在你是玲珑,是我风无垠的妻子,知道吗?”
他的问句似乎在强迫她回答,她仍是不敢回答,却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腕。
谁知这个动作牵痛了手臂痛处,她皱起了眉头。
他现出不忍的神色,怃着她的右臂,上面已经抹了膏药,缠上白布。
“当初情急之下,我折断你的手臂,没想到你也不让手臂复元,就带着这个旧伤,是不愿意让自己的右手成为杀人工具吧。”
他说中了她的心思,她含泪无语,这世间毕竟只有他了解她。
“泠儿,对不起!”他俯身亲吻她的手心。“真的很对不起你,我那时候没有办法讲明白,只能这样伤害你,你让我弥补过错,好吗?”
“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你差点死掉……”她泪水进流而出,错的是她呀!
“莫哭,莫激动,会动了胎气。”他握紧她的手,贴上她的脸颊,仍是柔声道:“那你也弥补我,好吗?”
“唔……”她好像上当了,一步步掉人风无垠的言语陷阱里面。
“算了,我们也别弥补了,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我们相伴一辈子,生养儿女,泠儿,你愿意吗?”他深情地望着她。
她真的好愿意长伴风无垠,倾一生的力量来爱他,可是……
“你的爹娘……”
风无垠笑了。
“昨夜,菩萨也到天堑山庄了,把我辛辛苦苦写的寻人告示丢掉,指示我不用出门找你了,然后又把你引到了佛堂。”
“那不是菩萨。”
“一个人行了善事,就会蒙菩萨保佑,你昏倒在佛堂里,让我娘救了你,也保住了我们的孩儿。”
“是风夫人?”石泠心中惊讶,在她昏迷中见到的慈蔼面孔,就是她所孺慕的风夫人?
风无垠微笑道:“娘知道大柱子一家的情况,便迫不及待到佛堂上香祈求,谁知道就看到你回来了。”
“我回头向风夫人道谢。”
“你也得向我爹道谢,是他帮你灌输内力,舒筋活血,这才让你恢复元气。”
“风老爷……”想到风山河的严肃脸色,她还是有些畏惧。
“你要怎么报答两位老人家?”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我———”她什么也不会啊!
“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当我风家的媳妇,喊他们一声爹娘!”
又掉进陷阱了。石泠忐忑不安,即使她想喊,但他们愿意接纳她吗?
“垠儿,你又在唬玲珑了吗?”风夫人出现了。
“娘,你一夜没睡,怎么不多睡一会儿?”风无垠忙起身迎接。
“我不习惯白天睡觉,等晚上再补眠吧。”
风夫人虽是一夜无眠,却仍是神采奕奕。
把儿子赶到一边去,她坐到床沿,握起石泠的手,和蔼地道:“玲珑,你有了身孕,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垠儿那两年学了一些医药,他会帮你调理,你就安心养胎吧。”
“风夫人,谢谢您。”她眷恋着风夫人的温暖,又涌起了孺慕之心。
“好孩子,别谢我。”她怜惜地道:“难为你这几个月在外面吃苦,唉!都是垠儿不好,都说要娶你了,还不把你带回家……”
“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要走的。”
“傻孩子,天堑山庄就是你的家,留下来吧!不要再折磨你自己和垠儿了!”
折磨?石泠望向了风无垠,他依然是注目着她。
“你若不是爱着垠儿,怎会跑回来看他呢?可你回来了又不出面,这不是你折磨自己吗?垠儿也思念你,他体力不好,又要出去找你,这是你折磨他呵!”
“风夫人,是我不好……”石泠垂下泪水。
“玲珑,娘不是要责怪你,只是要你看清楚自己的心。”风夫人拿巾子拭去她的泪水,慈蔼地道:“留下来当垠儿的妻子,让我们一家高高兴兴地团圆,你也安心生下你的小玲珑!”
她刚刚自称什么呀?娘?石泠震惊了,她有这个福分认爹娘吗?
“我……我可以喊您一声娘吗?”
“要当我的媳妇,自然要喊我娘喽!”风夫人开心极了。
“娘”这个字对石泠而言,实在太生涩,她喉头梗住,一时喊不出来,转眼看到风山河踏了进来,她更说不出口了。
“怎么?玲珑好些了吗?”
“爹,玲珑很好,请爹再帮她看看。”风无垠忙道。
“嗯。”风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