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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皇位”二字,她说的极轻,轻得连站在她身边的风细细也是愣了一下,才明白了过来。心下没来由的震颤了一下,她匆匆的转开话题:“对了,你还没说串楼的事儿呢!”
皇位之争,与她无关,她一点也不想卷进去,虽说这事儿,应该也不会搅和到她头上,但她自问在这种事上多避嫌疑,还是很有必要的。
宇文琳琅本来也是有感而发,脱口说了出来,回神时,心中正觉后悔,这会儿一听风细细主动岔开话题,心下不觉一松,当下笑道:“好,才刚我们说到哪儿了?”
风细细想了想,有些不太确定的道:“好像正说到这所宅子……”
“啊,对!正说到这处宅子呢!你可不知道,这里原是户部卢尚书的宅子,早些年,卢尚书犯了事,判了抄家流放,这宅子也就被封了。后来四姐出嫁,父皇就命在这处给建了公主府。四姐喜欢那花园串楼,便命营造司一体留着,只修一修就好!
你可不知道,公主府建好那日,四姐还特意请了父皇、我母妃还有淑妃娘娘过来赏玩。当时的宴席,就设在后花园里。那日父皇甚是高兴,多喝了好几盅,回宫后,便歇在了淑妃娘娘处。说来也怪,这事过了没几日,宫里就传言四起,说得那叫一个有鼻子有眼……”
风细细凝神听着,心中真是既好笑又愕然。
宇文琳琅口中的传言,其实却是一段陈年旧事。原来淑妃娘娘娘家姓江,家中世代官宦,祖父在朝亦颇有声望。其时今上虽为太子,却尚未登基,对卢尚书颇有笼络之心。卢尚书因此便动了结亲之念。因他府上并无适龄之女,便想到了亲族。卢尚书的结发妻子,正姓江。
江家适时有二女,一嫡一庶,那庶女便是如今的淑妃娘娘。江夫人心下,自然是想嫁自个儿的亲生女儿。但江家老太爷却不答应,在他看来,二女都是江家的女儿,无论谁被挑中,都是天大的造化,何来嫡庶之说。更何况得了卢尚书帖子的,可不单单只有江家而已。
江夫人无奈,只得带了二女同去。她一心顾着自己女儿,自然处处刻薄淑妃。衣履簪环虽不致寒酸失礼,但比起嫡女,却是素净许多。她这里倒打得如意算盘,却不料淑妃暗里早下了决心,要就此挣脱樊笼,飞上枝头。L
☆、第九十四章 孤注一掷
淑妃无疑是个极聪明的女子,否则也不能在美女如云的深宫之中屹立不倒,爬到如今的位置上。在嫡母面前,她丝毫不露声色,对于自己寒素的簪环衣饰也全无怨言。
尚书府宴客那日,她也一直安静而乖巧的待在嫡母身边,目不斜视、行不错步。饶是嫡母对她千万提防,眼见此景,也不免放心了许多。在外毕竟不比在家,应酬闲叙都是难免,淑妃人又机警,毕竟被她寻着了机会。而只是这片刻的松懈,就铸就了一飞冲天的江淑妃。
其时正值春日,莺飞草长,燕语呢喃。今上那时还年轻,长于深宫的太子一早厌倦了靡靡之音,卢尚书既知他的好恶,自然不会画蛇添足的非要加上戏班舞乐,争那一时的繁华热闹。事实上,那日尚书府上仅用了数名乐师,于湖心小岛上弹琴吹箫,乐声经由湖水传来,声借水势,入耳时便愈觉清幽淡静,洗净尘俗,韵致绝尘。
江淑妃就踩在那一曲《长相思》的调子上,走上了曲廊。也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遮掩,虽然早早就在足腕之上系了银铃,但却无一人发觉,嫡母对此自然也毫无防备。
她在曲廊之上缓步而行,举手投足舒缓优雅,似漫步竹林、如雪里寻梅,衣衫清素而人淡如菊,系在手足之上的银铃发出铃铃之声,每一声都与曲相合,与乐相生,几至天衣无缝。
据说那时正在楼下与卢尚书之子清谈言笑的今上一错眼见着她,不由的便落了手中茶盏,且脱口赞曰:“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三日之后。她就进了太子府。过后年余后,太子即位,大封府中旧人,江淑妃亦被册封为贵嫔。那时她已身怀六甲,数月后,六皇子宇文珛之降生,她又得晋升为妃。封号为“云”。
又数年。晋为淑妃,为正二品宫妃,论位分。仅在皇后之下。
宇文琳琅对江淑妃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感,说起这些往事时,言语之中,便也格外凸显了江淑妃卖弄风情时的一段。言下不无嘲弄之意。末后更笑道:“这事儿知者本来有限,但四姐那次家宴后。也不知怎么的,京中一时竟传得风风雨雨,外头那些乐坊青楼里的大胆狂徒甚至为《长相思》配了银铃舞,取名为《惊鸿》。据说观者如潮,赞誉颇多呢!”
风细细默默听着,身份地位的区别。使得她的想法与宇文琳琅大相径庭。深深看一眼宇文琳琅,她忽而幽幽问道:“琳琅。你说,若是那日你父皇没有看中她,那她该怎么办呢?”
她自作主张,违逆嫡母之意,又在诸家夫人、小姐面前作出那等几乎是惊世骇俗之事,若是太子果然对她无意,那也就是说,她这一生,再也无望任何一门好亲事了。
宇文琳琅自然明白风细细的意思,默思之后,也不由默然,好半日也只无言。
她这里忽然闭口不言,倒让风细细有些不自在起来。才刚那话,她只是本着实话实说的念头,其实却没想扫宇文琳琅的兴,这会儿眼见对方兴味阑珊,倒不免内疚起来。索性站起身来,朝宇文琳琅一伸手,笑道:“折腾了这大半日,我都累了,琳琅不如带我去歇息片刻吧!”
宇文琳琅也正恨不得揭过此事,听了这话,顿时起身笑道:“我也觉得有些累,走罢!我带你过去毓秀阁!”嫣红等几人本来环侍在小亭周围,见二人起身,忙迎了上来。
一行众人直奔毓秀阁而去。
宇文琼玉素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自不会亏待了宇文琳琅。这处毓秀阁位于公主府的主院南侧,其中花木葱茏,松柏长青,掩映二层小阁,令人倍感清幽闲适。
尚未走近,鼻端便嗅到了一股幽幽甜香,却让风细细颇感诧异的“呀”了一声:“这个时节了,竟还有桂花吗?”至少风府的桂花,是早就没有了。
宇文琳琅每每出宫,都会住在此处,却早习以为常,闻言便道:“你可不知道,四姐姐这里的桂花,是特地求来的晚桂名种,耐寒得紧,有一年雪来得早,我还见过雪里金桂呢!”
二人一面说话,一面却往毓秀阁走。宇文琳琅身为公主,出宫在外,身边的嬷嬷宫女却是怎么也少不了,她人才刚到毓秀阁外头,却早被人瞧见,不片刻,已呼啦啦迎出来一群人。
宇文琳琅也懒得管那些礼数,见众人出来,便胡乱的挥了挥手,道:“都免礼吧!我累了!”听她这么一说,早有嬷嬷答应着,退了下去。二人才刚进了屋,里头却连床榻都铺好了。
又有人来问,应将风细细安排在何处,宇文琳琅便随口吩咐道:“也不必安排了,便与我同住吧!”她是素来任性惯了的,身边这些人也并不敢多嘴,听她如此说了,也就不再多言。
二人折腾了这半日,也真是累了,当即各自睡下。风细细心中有事,又加公主府毕竟是个生地方,宇文琳琅对她虽然极好,但人在屋檐下,到底也还是做不到无思无虑。
躺下睡了小半个时辰,她也就醒了过来。睁眼看时,却见一侧躺着的宇文琳琅虽然双目微阖,眼皮却在微微颤动,长而翘的睫亦随之忽闪忽闪,显然并没当真睡着。
微微偏了头,风细细压低了声音,低低的唤了一声:“琳琅……”
她这一声才出了口,宇文琳琅便睁眼转头看了过来,见她醒了,便笑道:“你可算是醒了!”
只听这话,风细细便知道,宇文琳琅醒了怕已有好一阵子了。忍不住抿嘴一笑,她道:“我今儿睡的可真不算长了,平日在府里,我若午睡,至少也得个许时辰呢!”
因怕惊醒了风细细,宇文琳琅自醒来后,便一直没怎么动弹,此刻眼见风细细醒了,却不由的松了口气,当即舒展四肢,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同时笑道:“其实我也是!”
风细细才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一时竟没会过意,眨了眨眼茫然问道:“你也是什么?”
宇文琳琅还真没见过她这副迷糊模样,看了倒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本是任性惯了的,心想手就到,这会儿竟是想也没想的,一伸手就在风细细脸上掐了一把:“细细,我觉得你比之前可标致多了!”说着,又歪头想了想,补充道:“难道这就是我母妃说的,女大十八变吗?”
风细细还不及应声,她却又继续的说了下去:“不过你这个也变得太快了些,我记得我们相识到今儿,也不过个许月吧!你看看你,简直就判若两人了!”
听她这么一说,风细细也忍不住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处丰润光洁,手感却还真不错。摸过了自己的,她便顺势又在宇文琳琅面上捏了一把,算是回礼,同时笑道:“这阵子我吃得下,也睡得香,想来是长了些肉,再不似从前那般瘦骨嶙峋了!”
宇文琳琅肌肤亦复润泽细腻,触手时柔若无骨,回味时香暖滑腻,她捏了一把,竟觉有些不过瘾,忍不住的又捏了一把。宇文琳琅被她捏得愣在当场,她长这么大,又何曾被人这么揉捏过。目瞪口呆的看着风细细,好半日,她到底忍不住大笑出声:“细细,你还真是敢呀!”
她这一生,大半时日都在宫中度过,她的父母长辈,大多身份尊贵,男子威严庄重,女子则讲究仪容高贵、仪态万千,至少在她的印象之中,璇贵妃就从没抱过她,哪怕一次。
至于那些身份低微之人,又有谁真嫌命长,敢在公主脸上揉捏以示亲昵。
只有风细细,她虽也知道宇文琳琅身份尊贵,在礼仪上,也想尽量做到完美,然而在她的心底深处,到底还是觉得公主其实与平头百姓也无太大区别,因此而形于外的表现就是她的很多言辞、举动自己并不觉得有异,看在别人眼中,却足可背上“冒犯”的罪名。
风细细正要说话,外头却忽而传来低低的叫唤之声:“公主!风小姐!”
宇文琳琅扬眉,随口应道:“有事?”
外头那人答应着,禀道:“回公主,靖安侯府才刚使人送来了风小姐的日常物件!”
风细细闻声,少不得坐起身来,笑道:“既醒了,就起来说话吧!我也正要看看那些物什,可莫要缺了什么才好!”刘氏办事,素来滴水不漏,如今她所在的又是公主府,刘氏又岂会亏了她,平白落下恶名。风细细所以忽然提起这个,也不过是想岔开才刚的话题而已。
对于这些,一贯顺风顺水的宇文琳琅却显得颇为迟钝,全不疑心的点了头,跟着坐了起来。外头早有人候着,听了这一声,少不得忙忙入内,捧了温水来伏侍二人盥洗。
宇文琳琅盥洗完了,便自走到窗前,推窗往外看了一眼。
西头,落日将逝,红霞黯淡,整个庭院亦已暮色四合,略显昏暗了。L
☆、第九十五章 南源故事
二人很快收拾了一番,外头已有人将风细细的物件送了进来。嫣红忙上前接了包袱,略事查点。风细细在旁看了一眼,见只是一些换洗用的衣物及平日常用的首饰簪环,东西并不太多,却色色齐备,收拾得也颇精细,有嫣红在,风细细自也懒得亲自查点。
宇文琳琅对这些琐碎小事更是懒得理睬,只问身边人道:“四姐这会儿可醒了吗?”
便有一个身份颇高的嬷嬷应声道:“才刚倒是有人送信儿来,说四公主今儿忙累了一日,这会子身子有些不适。风小姐这里,就烦劳公主代为款待了!”
宇文琳琅正乐得如此,闻言忙道:“这个自然!秦嬷嬷,你亲自跑一趟探望探望四姐吧!”
那秦嬷嬷点头道:“公主放心!奴婢就这就过去!”
风细细在旁听着,少不得客套的问了一句:“四公主的身子平日也是这样吗?”
微微扬眉,宇文琳琅淡淡道:“从前也还罢了,这一二年我看着倒是愈发虚弱了,吃药也仿佛全不顶事!”这话她说的有些平淡,略带伤感,但显然也并不那么伤心。
忍不住抬眸看她一眼,风细细忽然便想起了先前瞿菀儿所说的话:四姐姐其实并不喜欢琳琅。而如今在她看来,只怕宇文琳琅对宇文琼玉,也并不是那么喜欢。
她这里沉默不语,宇文琳琅却早觉察出来,当下一笑问道:“你很意外?”
风细细叹气:“意外……也还好吧。我只是觉得,你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宇文琳琅摇头,坦然道:“他们才真是不容易!”明明并不喜欢她,更憎厌她所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