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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煜枫听得脸色一僵,半日冷哼道:“我只记得圣人训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
瞿菀儿冷笑回敬道:“圣人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大哥一口一个天煞孤星。若让你的老师听见,可不知该如何汗颜!还有。大哥既说了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那就请吧!我这里可不敢留你,仔细也让你染上了天煞孤星的煞气,没来由的凭空又害了你!”
瞿煜枫虽是幼读诗书,在衍都也颇有才名,但在口舌上,却从来不是瞿菀儿的敌手,被她几句话一堵,一时竟是无言可对,半晌重重哼了一声,掉头拂袖而去。
将至门口时,他到底气不过的回头丢下一句:“我知你一心帮那丫头,甚至求了十七公主帮她。只可惜如今十七公主自身难保,我倒要看看下面你再去找谁?总不会是四公主吧?”
言下却已带了几分讥诮之意。在他想来,宇文琳琅生性活泼,又是个好事之人,这才肯应了瞿菀儿之请去帮风细细,然而如今看来,宇文琳琅已是出嫁在即,又加这门亲事绝非她所愿意,只怕再也无心去管风细细的闲事,因此说到最后,竟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
瞿菀儿本来既是心痛,又是烦躁,这才对自家大哥疾言厉色,又赶着他走,一心想静一静。却不料瞿煜枫竟说出这话来。一时直气得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大哥这话却是什么意思?即便细细有再大的不是,她也总是姑母的嫡亲骨血,即便你因姑母之死对她心存芥蒂,却也不该如此幸灾乐祸!心性卑劣,真真令我这个做妹妹也都深感不齿!”
瞿煜枫不提防她反应如此过度,一时僵在原地,心中也颇有些不是滋味。
毕竟是亲生兄妹,瞿菀儿心中虽是怒极,到底也还是不好说的过重。发作了一回后,到底也只掷下一句:“细细的事儿,就不劳大哥你烦心了!我只最后再说一句,琳琅你也不是第一日认识,你且自己想想,若只因我相请,琳琅可肯做到如今这个地步吗?”
说过了这句,她果真再不想多说,便挥手命丫鬟送瞿煜枫出去。
瞿煜枫去了自己,她自己默默思忖许久,到底也还是下定了决心。“君若无情我便休”,她瞿菀儿,又岂是那等死缠烂打的女子。只是当日她对风细细说那话时,心中到底还是存了几分微弱的希望,而如今,这些微的几分希望也都完全熄灭,再无力维持了。
对风细细,她也无意隐瞒,当即将贺清章前来拜望连国公府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只略去了自己与瞿煜枫的一番争执。毕竟血脉至亲,她并不想风细细愈加厌憎连国公府。
沉默的听着,好半日,风细细才轻轻的叹了口气:“姐姐可还记得我当年曾说过的话吗?”
瞿菀儿不答,只默默看了她一眼。风细细也并不指望她回答什么,只冷淡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从前就说过,若是可能,我倒希望他死了!现如今,我也还是坚持这一点……”
贺清章……不,也许她该直接称呼他为风入松,因为事实上,她们说的也正是风入松。
凭心而论,风细细并不怨怪风入松的变心。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共甘共苦的夫妻尚且有七年之痒,更何况风入松与瞿菀儿只是年少不知事时互许终身的一对少年男女。她所怨恨的,是风入松的行事方式。若你另有新欢、如你无意往昔,也该首先了却了前缘。
一纸书信,对于如今已是庆丰侯的贺清章而言,可算是易如反掌之举。然而他却不愿如此做,他耽误了瞿菀儿整整八年,一个少女人生中最为美好的八年,就这么悄然流逝,而最令人心痛的,还是这段时间,居然就如此抛掷在了这么一个人身上。
非止如此,他还坐视了亲生妹妹的死去。虽然他妹妹若是不死,也轮不到她重生,但只要一想到自己体内居然流淌着和这么个垃圾似得的人一样的血液,她就觉得好似生吃了一只死老鼠一样,恶心得紧。她心中愤慨,脸色亦是一片铁青,难看至极。
无声的叹了口气,瞿菀儿缓缓伸手,轻轻握住风细细因气愤而微微颤抖的玉手:“细细,你的事儿,我也不好多说什么!我想着……你大哥,他心里,其实也苦得很……你……”
风细细正待答话时候,目光却忽然一凝,好半晌,她才冷冷的道:“他能有什么苦的?他吃得香、睡得着,手握大权,如今还一心想着能更进一步,这样的日子若还苦比黄连,我倒宁可钻进黄连罐子里,一辈子不出来也无妨!”
因她的反应甚是古怪,倒让瞿菀儿不由的怔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好半晌,她才犹豫的道:“细细,你听我说,你娘的事儿,说到底,瞿家与风家都脱不了干系,只有你……从头到尾都是无辜的!他……可以不认我们,却绝不会……”
风子扬固然薄情寡意,但瞿家不识局势,只是一味胡搅蛮缠,也是瞿氏夫人香消玉殒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说到底,当年若连国公府能审时度势,忍下这口气,就容风子扬接回刘氏,也许瞿氏夫人如今还活着,也未可知。
说到底,这天下,多数富贵人家的女子,过的不都是这样的生活?尊贵如宇文琼玉,身为今上唯一的嫡公主,成婚之后,尚且受气不少。
风细细更不等她将话说完,便干干脆脆的一口打断:“姐姐你先听我说!你我相识,早非一日,我是怎样的人,姐姐想必也早知道!我如今只劝姐姐一句话,不知姐姐可能听得进去?”
瞿菀儿听得怔怔愣愣,半日,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你说!”
风细细点头,同时反手紧紧握住瞿菀儿的,如有深意一般,语声却是愈加的冷冽而锋锐:“我只劝姐姐一句,这世上,无论少了谁,明儿太阳也还是一样升起、落下!往事已矣,来者可追!有些人,纵然还活着,求姐姐也如我一般,只当他死了吧!”
却是干干脆脆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这样的哥哥,她认不起,也不会认!
她这话说的其实颇有些突兀,却让瞿菀儿心中更是不解。只因不管怎么听,她都觉得风细细这话都不像是单单说给她听的:“细细……”她不无疑惑的叫着,眸中满满的都是诧异。
也不解释什么,徐徐弯下腰去,风细细捡起脚边一块拳头大小、形状圆润的鹅卵石,在手中掂了一掂,却忽然朝左侧的那一丛长青灌木重重的掷了出去:“听够了没?还不滚出来!”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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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了断
“听够了没?还不滚出来!”
这话乍一入耳,不由得瞿菀儿不面色大变,立时双目如刀一般的剐了过去,心中更是七上八下,又是紧张又是惊惧。她今儿与风细细在这快哉亭畔说的一席话,可都是不能宣之于口之语,若真被人听见,她还真是不知该如何善了此局。
在四只灼灼目光的注视下,灌木丛轻轻摇晃了几下,终于晃晃荡荡的走出一个二人万万没料到的人来。只见那人面白如纸,眼神恍惚,眸中更遍布血丝,而所以说他走路晃晃荡荡,却是因为这人几乎就是一步一趔趄,踉踉跄跄行出的,猛一眼看去,真像是喝醉了一样。
乍然一见此人,瞿菀儿已不由的失声叫了出来:“大哥……”
风细细立在一边,又何尝不是惊愕莫名。事实上,灌木丛后有人,她也是在瞿菀儿说了“只有你是无辜的”那句话后,才陡然发现。而她之所以能发现,也是因为灌木丛后那人因着那一句话而受了惊,甚至不自觉的颤了几下,露出了青色衣襟的一角。
风细细也由此猜到,此人必定与她同瞿菀儿所谈之事有着密切的关系。由于此前,瞿菀儿曾同她提起,说在快哉亭见过贺清章,她便也理所当然的以为此人乃是冒名贺清章的风入松。
她心中本来深为瞿菀儿不平,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了那段讥嘲之语,甚至明明白白的表示了自己的立场,划清了两下里的界限。然而她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一番话,竟是作了媚眼给瞎子看。白费了一番心机。脸色不由的一沉,她冷声道:“怎么是你?”
纵是浑浑噩噩,瞿煜枫也还是不能忍受别人如此不屑的言辞,当下脱口回敬道:“不是我?你还想是谁?你那个鬼鬼祟祟、狼心狗肺、无情无意的大哥吗?”言下却已气愤至极。
风细细冷笑:“你怎么不说是你大表哥?”对瞿煜枫,她实在全无好感,言辞亦毫不客气。
这话一出,却是实实在在的踩中了瞿煜枫的痛处。让他愤然的大叫了起来:“住嘴!”
风细细又怎会怕他。当下斜眼冷冷睨他,面上更满是讥嘲之色。这番情态,却真比唇枪舌剑还更令瞿煜枫心中发堵。当真是一口气上上不来,下下不去,心中烦恶更是难以言表。
事实上,他今日过来快哉亭。也真是无意的。四公主府的宴席上,忽然出现了风家的人。可真是让他满腹怒火,却又不好当场发作,拂了宇文琼玉的面子。但若要他忍下这口气,真与风入槐等人同席。他却也万万做不到。这么一想之下,他索性避席而出。
因想着快哉亭附近甚是清净,又是从前故地。他便索性绕了过来,想散散心。快哉亭附近虽属内院。但太过僻静,且公主府中的所谓内眷也只得宇文琼玉一人,两下里惯常相熟,素少忌讳,何况宇文琼玉如今人又在前头。所以他一路过来,倒是全没顾忌内外之别。
只是他却万万没想到,瞿菀儿同风细细会忽然出现在这里,且说出了如此惊人之语。
瞿煜枫本非偷偷摸摸之人,城府也自有限,惊闻真相之后,心中震惊莫名,不免露了踪迹。
而风细细的态度,更让他气怒至极。他这一生,可算是顺风顺水,生于公府,又是唯一男丁,平日里,便是皇室中人,见了他时,也需以礼相待,丝毫不敢怠慢。
也正如此,风细细讥诮的口吻,便愈发让他气怒交加。
瞿菀儿乍见自家大哥时,心中其实还是有些惊惶的。对自己兄长的脾性,她甚是了解,更知道瞿煜枫绝不是个能忍气吞声之人。而事实上,她之所以隐瞒贺清章的身份迟迟不说,也正是担心瞿煜枫在得知贺清章的真实身份后,会闹将起来,弄到最后两败俱伤之局。
然而她心中便再担心,这会儿眼见瞿煜枫与风细细争锋相对的情景,也不免哭笑不得起来。叹了口气,她道:“好了好了!既是大哥你,我们便来好好商量商量这事!”
瞿煜枫正觉下不来台,忽然听了她这一句话,却当真是瞌睡遇着枕头,当即拂袖怒道:“还商量什么?贺清章!!我这就找他要个说法去!”竟是一个掉头,转身就要离去。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莫说是对他深有了解的瞿菀儿,便是一边的风细细也早惊呆了。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位瞿家大爷,竟是这么个性子。好在她一贯心思灵敏,心念电转之间,很快便已作出了决断,当即劈手一把扯出瞿煜枫的衣袖,风细细疾声叫道:“且慢!”
瞿煜枫这一下,乃是含愤而去,步子也因此迈得又快又急。风细细年幼力弱,又是女子,这一下,非但没能扯住他,反被他拖着往前踉跄了一下,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她如今的这具身子本就娇弱,最近这些日子,又娇养得很,只是这么一下,额头却早撞的生疼,连带着挺直的鼻梁也颇受了些波及,鼻中一片酸酸楚楚的,眼中也不由的泛起了水光。
瞿菀儿在旁吃了一惊,少不得忙忙上前:“细细……你还好吧?”
苦笑着掩住鼻梁,风细细努力的眨了眨眼,试图适应酸痛的琼鼻,只是她才一眨眼,眼中所蓄的泪水却早如断线珍珠一般滚落下来,衬着通红的额头、鼻尖,看着却是好不可怜。
忙忙取出帕子给她拭泪,瞿菀儿一面转头,没好气的瞪了一眼呆呆站在一边的瞿煜枫。这一眼过去,她却不禁怔住了。只因这会儿的瞿煜枫哪里还有才刚的愤然与针锋相对,他只是愣愣站着,一双眼直直的看着风细细,脸上竟隐约的透出几分焦急之色来。
心下没来由的微微一惊,但又想着这会儿并非说话的时候,瞿菀儿勉力压下心中异样,先自匆匆开口道:“大哥,兹事体大,此时切勿声张,只等回家之后,同爹爹商量了再说!”
瞿煜枫愤恨道:“这还有什么可商量的?入松这小子,我是万万饶不了他的!”他口中放着狠话,但见风细细小心仔细的揉着红通通的鼻尖,到底也还是没再挪步。
瞿菀儿苦笑,自家大哥的拗脾气,这么多年下来,她也算是深有体会。至少在关于风细细这件事上,她从来也没能说服瞿煜枫,当然,瞿煜枫也说服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