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鼻间充斥的是她最熟悉的古龙水味,这样密闭的空间里,明明彼此的距离如此近,可是心的距离遥远如天边繁星。*
“你到底是怎么了?”一回到房间,凯尔口气凶恶、气急败坏地问。
“没事!我想回巴黎。”夏月头低垂,长发散在肩上遮盖住印着泪痕的双颊。
她无法在这个城市多待一秒,忍受别人拿她跟他心上的影子互相比较,这太过残酷了!
凯尔深吐口气,嫉妒的种子萌芽滋长,沉着嗓音问:“是因为那个摄影师吗?你这么迫不及待想回巴黎见他是不是?”
夏月迳自沉默着,而凯尔再也受不了她这般冷淡,大掌握住她的下颚,强迫两人相对。
她的眼神飘移游走,就是不愿在他脸上多加停留。
法律上她是席克思太太,然而眼前让她深切眷念的他却无法真正属于她,这要她如何承受?
凯尔狠狠地将她拥入怀里,几乎要把她揉入他体内般地用力。
她到底要他怎么做?
夏月被他突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先是僵硬地一愣,随即猛烈地挣扎想摆脱他的双臂。
“别这样,小月。”凯尔试图安抚她,一只手将她想推离他的两臂牢牢地反剪于背后,空出的另一只手则将她搂得死紧。
“不要挣扎!小月,我很想你,你晓得吗?”凯尔的口气里有着明显的失落和无奈。
听到这句话的夏月心头抽动了下,终于打住想逃离的念头,热气再度蒙上双眼,眼眶又开始不争气地泛红。
凯尔松开对她的箝制,让两人身体贴得更为紧密。
就这样过了半晌,夏月止住抽噎,讷讷地开口重复刚才的问题,“为什么娶我?”
凯尔一怔,没想到夏月会执意追问。
怀中人感觉到他的退缩,嘴角泛起一朵苦楚的微笑,讥讽自己的不自量力。
“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不是吗?”灰眸闪过一丝心虚的幽光,凯尔哄起夏月来,“难道这不足以成为一个好理由吗?”
夏月没有再答话。任由他怎么说吧!即使经过层层华丽的包装,谎言到头来终究是一场泡影……
夏月终于晓得,原来她在餐厅碰到那名叫伊莲叫女子,是凯尔在尼斯的秘书。
没想到对于老板的事,她知道的比她这个太太的要多,夏月不免自我嘲讽一番。
几日来虽然偶尔还是有公事需要凯尔亲自处理,但他尽量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夏月。
如果同样的情形发生在过去几个星期,她定会感动莫名,而如今她已精疲力尽。
在每一刻的共处中她总是不断猜测,凯尔是否宁可陪伴他的是另外那个女子!?
纵使在他的身边,夏月还是一副倦容,什么事都依凯尔的意思,陪他应酬、甚至于手牵手一同漫步在海滩上……只是这一切让她更加沉默。“不信任”这三个字正逐渐腐蚀一段亲密关系。
第六章
凯尔戴着茶色墨镜,一身天蓝色休闲棉衫加亚麻短裤,脚蹬着一双帆布鞋,随意地跷脚坐在一处私人海滩的吧台边,指间还夹着一根烟。
然而他的表情却不若他的姿势来得惬意,目光忙碌地追逐着前方一抹纤长的身影。
他好不容易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的公事都处理完毕,没料到原本应该放松的假期,会演变成一场意外灾难。
他的心情浮躁,而这绝对不是因为越来越炙热的阳光所致。
始作俑者是紧紧将他的心扣住的亲爱老婆──夏月。
从离开巴黎到现在,他从没看过她绽露过微笑,至少对他不曾有过;而最近几天他更可以接收到从夏月身上不断散出的冷淡,她甚至对他连一个眼神都吝惜施舍。
凯尔极力想消弭存在彼此间的鸿沟,却无奈地发现裂痕越来越深、越来越大……
提起裙摆,夏月赤裸双足感受海水所带来的沁凉。
偶尔将目光投注到另一头的凯尔,他随时随地不经意流露的潇洒都能让她心跳加速。
她看见他正仰头大笑,旁边除了酒保外,还有两位穿着比基尼的妙龄女子。
凯尔总是那样耀眼,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她停下脚步疑疑地睇着他。
彷若心意通,凯尔放下子,一转头不偏不倚正对上疑望他的夏月。他们的眼神胶着于半空中,直到凯尔打手势要她过来。
夏月看到了,但是她的脚生根似的仍旧杵在原地,内心拔河似地拚命拉扯──
她多想再拥有当初不顾一切自台北追随他到巴黎的勇气,在此刻举足朝她心爱的男人狂奔而去……但是她知道她不行!
不顾小石子扎疼了她细嫩的纤足,噙着被逼出眼角的泪,她朝和凯尔相反的方向而去。
原本坐着的凯尔跳下椅子,脸色倏地铁青,隐藏在墨镜后的灰眸卷起狂怒风暴。
带着一身濒临爆发点的火气,凯尔尾随夏月的方向而去。
他今天非得弄清楚一切不可!
一分钟后,凯尔成功地阻拦住她。
气冲冲地不顾旁人指点,凯尔一路将她从海边拖回旅馆,步伐之急让夏月几度险些跌倒。
他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忍耐,想借由这段路程来稍稍冷却怒气,没有当下发作是害怕夏月承受不了那么巨大的火焰。
狠狠一脚踹开房门,夏月被他粗鲁地扔向床铺。
“你最好能给我一个完整的解释!”凯尔冷厉的眼神如锐箭般投射向她。
沉默了几分钟,夏月终于打破这窒人的气氛。
“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夏月站起来直视他的眼,幽幽地道。
“你说过──我和你才重要。”她泛起充满苦涩的笑。“我真的很努力了,但我发现,‘她’从未真的成为过去……你的世界没有我和你……”
话才说罢,泪水湿了整张脸,夏月声细如蚊蚋地饶出心中的痛:“你依然是完整的你,而我……却毫无保留地失去了自己。”
以爱情为名,她建立一座城堡将自己囚禁,到头来却发现这一切不过是虚幻。
“你……是在指责我吗?责怪我对我们的婚姻漠不关心?”凯尔双拳握得死紧,紧绷的语气让人无法喘息。
夏月固执地不愿意回答,只是低头让泪珠掉落。
“看着我!我要你睁开你该死的眼睛好好地看着我!”他贴近她,用力捏住夏月的下颚。
抑制多日的嚣狂怒气一旦爆发,便如同出柙的猛虎充满强烈的攻击性和破坏力。白透的肌肤在他粗暴的行为下,出现一条条怵目的红色指痕。
或许他无从辨别小梓是否真的彻底地从他的心中消失,但所肯定的是,他从未对任何一个女子有着对夏月般相同的执念和付出。
即使是对于藤堂梓有着最深切的迷恋时,他都能毅然决然地选择放手;但面对夏月,他却无法再有相同的潇洒!
所以他很生气,恼怒自己失去掌握情绪的能力,更对于夏月对他做的一切视若无睹感到愤怒。
无法从他扭曲涨红的脸庞解读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倏地,她感觉凯尔松开对她的箝制。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男人,和你当初嫁的男人是同一个,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我真的不懂,你……到底你要的是什么?还要我怎么做?”
夏月心头一怔。凯尔的语气是如此挫败与不耐。
向来意气飞扬的灰眸沉静无波,他在转身离去前,又顿下脚步。
“分开一阵子或许对你我都有好处。”话落,凯尔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夏月身心俱疲地独自从机场回家,凯尔并没有和她一起飞回巴黎。他实践他说的话,在昨日那场风暴后,马上搭机到伦敦。
这是他的秘书伊莲告诉她的。
她也请便莲转告凯尔,她决定先行回到巴黎。
两人的关系跌至冰点!
计程车转入安静的街道,没想到她才付完车钱、拖着行李下车,门口伫候的竟是许久未见的范斯。
“嗨!”他放下交叉在胸前的手走近,“总算等到你了,我还以为你从人间蒸发了哩。”他懒洋洋地说,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
夏月吃惊地望着他,“你该不会天天到我家来报到吧?”
他的话让她联想到这个可能性。不过能遇见张熟悉的面孔,使她极端抑郁的心情舒展了些。
“去尼斯度假?”他瞟下绑在行李上的封条,“你先生呢?”
夏月没有答话,只是努力地将行李拉进屋内。
范斯了然地耸了下肩道:“算了!我也不想知道他的事。”
“不过倒很少看到有人度假后的脸色,比度假前还糟十倍的!”他对她苍白憔悴的脸色下评语,接着一把提过她手中的东西。“我帮你吧!”
为她把所有行李搬到玄关处,范斯拍拍她的肩道:“你好好睡一觉吧!明天早上我在那间咖啡馆等你,有惊喜给你。”
范斯轻轻吻了她的额头,招招手、吹着口哨下楼去。
一个冗长的热水澡带走身体上的疲惫,却无法消除夏月心里沉重的悲怆。
闭起双眼躺在床上属于凯尔的位置,她依稀感觉属于他的独特气息包围住她。
串串的水珠不停地滚落,夏月忍不住乾脆放声大哭。
直到力气用尽,夏月才缓缓地跌入睡梦中。
肿着一双核桃眼怎么也遮掩不住,夏月戴上太阳眼镜才出门赴约。
“对不起!我迟到了。”夏月气喘吁吁地向范斯道歉。
范斯放下报纸,锐利地打量她的装扮──涂抹亮彩的双唇和依然苍白的脸色恰成明显的对比,至于鼻梁上的墨镜就无需多提了。
“嗯!”他闷哼一声,“先叫东西吃吧!”
夏月虚弱地摇头,“不用了,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了什么?”
范斯站起来神秘地拉过她的手,“跟我来吧!东西在我的工作室里,就在前面街角而已。保证你会喜欢。”
没有选择余地,她只好跟着范斯走。
拐过小巷,他领着夏月上了一栋建筑物的三楼,推开一扇门后,夏月被她所看到的一切撼动!
她捂住嘴,大眼盈满惊讶、高兴和激动的情绪。
满满一整面墙是─处外观接近完成三分之二的工地照片,钢骨已完整搭出半船形的主架构,可以预见一旦竣工后,会是多么惊人。
“怎么样?这个礼物满意吧?”范斯自夏月身后将她推进屋子里才关上门,站在她的身后着迷地看着打在墙面的照片。
“我前两个星期去了香港和台北一趟,刚看到它的时候我也说不出话来呢。夏月!你真是个天才。”范斯衷心的赞美。
手指按下幻灯机,跳出另一张由空中俯拍的角度。
夏月一步步地接近,伸出手颤抖地抚着墙上投影的每一处,闭上眼,她准确地将实物与当时勾勒出的设计图完美重叠……
一整个上午,夏月待在范斯的工作室,一张张仔细地看着这些幻灯片。
而范斯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直到最后一张幻灯片跳出后,他才递给夏月一杯冰水,好冷却她翻搅的情绪。
将片子取出推到夏月面前,他缓缓道:“蝴蝶只有振翅飞翔的时候,绚烂的斑纹才得以展现于世人跟前。”
“夏月!你真的甘心就这样埋藏你的才华吗?”
范斯洞悉一切的眼神让她害怕!
你真的甘心吗……夏月手中抱着一盒幻灯片,第十遍问自己相同的问题。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角,放眼四周,顿时茫然袭上心头。
直到一阵轻快旋律传入耳际,默默地指引夏月前进的步履。
对面人行道上,发色斑白的老人背负着破旧的手风琴正忘我地弹奏,玫瑰人生的甜美音符的确留住许多人。
玫瑰人生……原本,她的人生应该要像盛放的玫瑰一般艳丽才是,却万万没想到,这个筑梦的城市竟然粉碎了她一切的美好……
夏月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天,感觉双脚疼痛后,才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家。
回到空荡冷清的屋子,她坐在客厅又把那盒片子从头到尾仔细地再看一遍。夏月了解,纵然这些幻灯片被她看烂了,都抵不过站在那里,亲眼目睹那过程。
而她内心深处的渴望,更不是这些东西可以满足的。
它们只是唤醒被她压抑了许久,对于建筑的热情。
突然,夏月冲进房里收拾一切私人物品。
当合上箱子的刹那,终究抵挡不住浮上眼眶的心酸,她和凯尔共同经历的过往画面从脑海里跃至眼前,真的没有选择余地了……
这段婚姻将她和凯尔套在一起,网子越收越紧,让他们渐渐感到呼吸困难。现在他们成了在这张网子拚命找寻出口的困兽,再继续下去,恐怕就要伤害彼此。
夏月坐在午夜出发往台北的飞机上,眼睛瞬也不瞬地直看着窗外,直到厚重的云层遮蔽住一切视野。
也许等她回到台北之后,凯尔还不晓得在欧洲哪个城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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