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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门人见钱顿时眼开,笑呵呵地连忙问:“这位爷怎么称呼啊?”
“你就说四爷求见宏王爷。”阿四在旁感叹,不愧是日后的红顶商人,这行贿的手法多纯熟啊!
胡顺官的心里也在嘀咕,摆明了他的名头不好使,对于那位老摆着一副多情嘴脸的宏王爷来说,唯有她这枝鱼杆才能钓上他这条大鱼。
下一刻,看门人跑进去报说有人要见宏王爷,正在捣鼓西洋钟的宏王爷恨地大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我都见,我不成妓院里的姑娘了?还是下三滥的那种!”
看在那两锭银子的分上,看门人顶着雷回说:“那人自称四爷,还说是您的旧交,说您知道她来定会相见。”
“什么四爷?八爷的?这京城里的爷们多了去了,我七爷谁也不见!不见——”
被这一顿好骂,就算揣着两锭银子,看门人也顶不住了,预备着到门前大骂那两个害他的家伙。他那没脚后跟的脚丫子刚刚跨出去,里头的宏王爷忽然背着手揪紧了自己的大马辫——四爷?
莫非是……她?!
“慢着,先请那人进来。”
看门人心里七上八下的,分不清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唯有顺着王爷的意思,恭敬地请了胡顺官和阿四进门。
宏王爷远远地看见身着马褂,梳着大辫子的阿四笑吟吟地走上台阶。手里的西洋钟也不要了,扔给一旁的管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来,“阿四!是你啊!你怎么来了?”
“因为你在京城啊!”阿四这说的可是真话,只是目的不简单。
胡顺官听在心里万般不是滋味,这可是大清年间,她这话不是在暗示宏王爷那个什么嘛!
偏生宏王爷听着受用极了,拉着阿四坐上软榻,至于跟在旁边的胡顺官,他是只当没看见。
“杭州那边的事我都知道了,这几日我正惦记着你,不知你的安危呢!不想你竟自己找上门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宏王爷激动地将手边一碟碟的茶果、点心往她手边递,“尝尝!你都尝尝,这全是京城有名的吃食。我向皇上讨了宫里的厨子来家自做的,要的就是新鲜——宫里头的人都知道我老七旁的本事没有,就图个吃喝玩乐,所以有什么好东西都紧着我。”
“这样倒也不错,过得悠闲自在,皇上也心疼你这个弟弟,不像六王爷……”
阿四本是无心的一句话却触到了宏王爷心底那根敏感的神经:“你可是听说了什么?”
不是听说,是历史真实记载。恭亲王奕欣不正是因为太能干,才不受当今咸丰帝待见的嘛!这位成天将“我只会吃喝玩乐”挂在嘴边的宏王爷奕阳就显得受圣上宠爱多了。
阿四出身大家族,虽比不上皇家复杂,可为了权力、地位,有人逞强,有人示弱,她都有切身感受,深谙其中之道,自然也看得出宏王爷行事作风的深意。
“我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阿四爽朗一笑,赶忙丢开此话,说起正事,“其实这次前来我还有一个目的,想请宏王爷将这封信转交给当今圣上。”
宏王爷一边接过信一边念叨着:“上回分手的时候,我不是说了嘛!你别叫我宏王爷,直接喊我的名字。”
他说得不打紧,旁边的王府总管听着腿肚子直打哆嗦。府里即便是福晋也得称呼主子为“王爷”,除了当今皇上还没人敢直呼主子的名字,这位“四爷”身材娇小,肌肤细嫩,面容婉约,虽着男装可显然是位姑娘。
莫非主子动了什么……念头?
总管顿时不敢怠慢,亲自为阿四换了茶送上来。
宏王爷看完王有龄最后留下的血书,脸色大变。撑在桌角的手举起又放下,几次三番,他的面色渐渐如常,整个人也平静了下来。
“没想到杭州城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沦陷的,没想到啊……”
阿四拱手请求:“王有龄大人临死前托我无论如何要把这封血书呈交圣上,还杭州城一个清白,他死也死得瞑目。我答应的事,定要做到,此事还要拜托宏王爷。”
她此话一出,轮到宏王爷为难了。
“自打宁波守将王履谦弃城而逃,携带家眷辎重出海口至福建,远走高飞后,龙颜大怒。如今杭州城又失守,加之圣上龙体违和,脾气自然不好。圣上已下令彻查此事,诸位大臣正愁找不到替罪羊。如今从上到下,恨不能把所有的污水泼到浙江巡抚王有龄身上。反正他人已自缢,无论朝中大人说什么,骂什么,推什么,他都没办法为自己辩白。现在若我将这封血书送上,不仅是触怒皇威,也是跟满朝官员为敌啊!”
触犯皇威已是不智之举,跟文武百官为敌,他更是不想过悠闲日子了——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阿四心知肚明。
以宏王爷表现出的谈吐、作为,加之他周旋于洋人间所表现出的长袖善舞。若当真为官为朝,必能有番作为。可长久以为这位宏王爷一直在官场上维持着玩世不恭、不堪大用的形象,不就是为了不得罪朝中任何人,不引起圣上的怀疑,平平安安过着他的小日子嘛!
若他当真玩上这么一出,他之前许多年的装扮可就彻底破相了。
阿四与胡顺官对望了一眼,都在心底里哀叹:王有龄啊王有龄,你花钱买官补缺,削尖了脑袋挤进官场,结果不仅赔上自己的性命,还让采菊为你陪葬。你看看人家宏王爷,生下来就注定可为官为臣,人家呢!变着方子掩饰自己的光芒,只图个逍遥自在。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啊!
话已至此,多说无意。阿四起身告辞:“既然让宏王爷如此为难,此事值当我不曾提及。阿四告辞!”
“你才来就要走啊!”宏王爷追上前去,拉着她的衣袖不放。
胡顺官适时地插进其间,正好用他高大的身躯挡住阿四,让宏王爷只能隐约看到她的身影,却看不见她的脸,“宏王爷,我们还得再去其他几个地方,托人送信进宫啊!真不行,我胡顺官愿倾尽家财帮阿四,帮王大人达偿遗愿。”
这不是摆明了跟他叫板嘛!
他宏王爷不敢做的事,他胡顺官愿意为阿四全力而为。这话可是对宏王爷的一大刺激,在女子——尤其是心仪的女子面前,男人的脑袋总是容易发热。
他拍着胸一口应下了此事,“你们哪里都不用去了,我现在就去热河行宫觐见皇上,这就将血书呈交给圣上。”
激将法正式生效,阿四望着胡顺官的眼神笑得好不惬意。
就在宏王爷令总管去取朝服的空当,阿四好意提醒他:“你无须将此信直接交给皇上,不如曲线救国,不妨通过一个人。”
“谁?”
“懿贵妃。”
宏王爷虽佩服阿四的聪慧、机巧,却绝不承认在宫闱问题上,她会比自己更通晓其中的关门过节,“懿贵妃是因为生下大阿哥才封为贵妃的,这两年并不见得得宠。”
“可懿贵妃一直帮着皇上处理朝政,这事你对她说,她会感你的情——此事对你对她左右有两大好处:其一,在她不得宠的时候,你还如此信任她,尊重她,事事与她商议,可见你与她同心同力。其二,正因为不得宠,懿贵妃方要在皇上面前显显能耐,顺便杀一杀那些与她为敌的大臣们的威风,要他们也瞧瞧她的厉害,不敢小觑了她——此事若成,今后一旦她得势,定会记得你的好处。”
还有第三大好处是阿四无法对他说出口的。
根据历史记载,如今咸丰帝已是时日无多,未来的几十年,虽有人坐在皇帝位置上,可左右政局的正是这位懿贵妃——日后的慈禧老佛爷。
望着外面刺眼的日头,阿四忽然问道:“胡顺官,现在几月了?”
“八月——最热的时日。”胡顺官随口答道,“你刚才没听宏王爷说嘛!皇上去了热河,那是避暑的胜地,也只有皇上有这样的好福气。”
“八月!已经八月了,咸丰皇帝在热河啊!”阿四两眼茫然,喃喃念着:“快了,事情就快有进展了。”
第十四章 草根与骄子(1)
过了八月,宏王爷奕阳简直要把阿四当成神仙来供奉。
他本是带着王有龄的血书赶去热河行宫觐见圣上,打算通过懿贵妃这道枕边风为王有龄正名。
他去得不早不晚,刚见了一面身体极度虚弱的圣上,才把王有龄的血书拿给懿贵妃看,这第三天圣上便驾崩了。慈安皇后、懿贵妃联合六哥清除了肃顺那帮顾命大臣,搞起了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
他虽没帮上什么忙,可懿贵妃——现在该称呼慈禧太后了——念着他在她不得势的时候,仍惦念着她,拿朝廷大事与她一个女人商量,竟也封了他一个“亲王”,望他日后好好辅佐同治皇帝。
朝廷大事竟全在阿四的掌握之中。
她不是神仙是什么?
不娶她这尊神仙进门,他不是傻嘛!
原本利用王有龄已死,将杭州城沦陷全都推给浙江巡抚的大人们这回可遭了殃。慈禧太后盘算好了,要借此事整治朝中肃顺余党,自然要为王有龄正名。
已升为亲王的宏王爷带着两宫太后的懿旨回到王府中,阿四和胡顺官已等待良久。
跪、宣旨、拜、领旨、再拜、谢恩。
阿四跟着胡顺官完成着一个又一个的动作,她的脑中什么都装不进去,眼前只是模模糊糊地出现着王有龄那张与韦自勤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还有王有龄与采菊留给她的最后一面,以及从杭州城里传来的那一声声:王大人走了……王夫人相随而去……
立浙江巡抚王有龄大人为一代忠臣,追封王夫人……
这是朝廷给王有龄和采菊之死的回报,是他们用命换来的。如果当初他们没有自杀,而是被太平军所虏,连这点回报也得不到。
圣旨攥在手中,阿四拉了拉胡顺官的衣襟,“咱们把它埋进他们的墓碑里吧!”
杭州城至今仍在太平军的手里,王有龄和采菊尸首全无,就连他们的衣衫也不能带出来。想立一个衣冠冢都不成,唯有将这道圣旨埋进空穴之中,以慰悼念。
完成了对王有龄的承诺,胡顺官开始忙起阜康的买卖。
如他之前所料,杭州城破一事很快传遍天下,人们纷纷怀疑起阜康钱庄的实力。挤兑已在他行船至北京的途中就发生了,如今阜康钱庄已关闭,他名下的其他生意买卖也陷入停滞状态。除了那五万石粮草换的几万两银子,他身边再无长物。
眼下大清国动荡不安,胡顺官一时拿不定主意再靠什么生意重整旗鼓。京城虽好,却是富贵人待的地方,如今他已不再是胡东家、胡大老板,长久待下去也不是事。这样一想,胡顺官便起了返回乡间,休养生息的念头。
只是,他若走了,阿四当如何自处呢?
他想请她随他一起回安徽老家,可连日里他们一直住在宏亲王府上,宏亲王不顾王府里众多女眷们的眼光,对阿四的爱慕之情全都直白地写在脸上。
这位风流王爷可是开了口,只要阿四点头,侧福晋的位置空在那里随时等候她的大驾光临,并且特别言明:虽说是侧福晋,但身份同正牌福晋一般大——这话可是当着正牌福晋的面说的。
那位温顺到口碑誉满京城的福晋低着头连连点头,一遍遍重复着:“臣妾知道……臣妾明白……臣妾晓得……臣妾遵王爷的令……”
余下的便再无他话,她低沉的脸让人看不清上面写满的表情,低下的眉遮挡了眼底最真挚的情绪。
她当真领会到她丈夫的心意?
她当真愿与另一个女人分享自己唯一的丈夫?
她当真容得下另一个女人夜夜睡在她男人的身旁,自己却孤枕冷被?
她当真容得下丈夫的心中装着另一抹身影,自己却躲在阴暗的角落继续做着贤惠的宏福晋?
她当真容得下,当真忍得住?
阿四无法探究那个尊贵且温婉的女子最真实的心意,她却明了自己的想法。
大清亲王的侧福晋,且地位等同于正牌福晋,外加亲王的万般宠爱——这放在任何女子身上,也是天垂的恩怜。不赶紧点头才怪,唯有她总是轻摇着头回宏亲王一句:“别开玩笑了。”
别开玩笑了——若宏亲王的示爱在她看来只是玩笑,他在船上的那番表白,她还记得吗?
或是已经忘了,或是用沉默来代替拒绝……
在回乡之前,胡顺官想问个明白。
“你就做我侧福晋吧!阿四,你就做吧!阿四……”尊贵的大清宏亲王现在像个孩童似的跟在阿四后面追要着糖果。
别玩柔情政策,阿四看得多了,“嘿嘿嘿,我说宏亲王,洋人可没有正福晋、侧福晋,只有一个老婆哦!”
“那你做我老婆吧!”
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阿四恍如回到现代——你做我老婆吧!她活了二十五年,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