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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授录-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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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之作,那失败之中的分秒必争,虫蚁般可笑,有何意义?
  嗯?那我为何要争?身上背负的名利上不能劈裂碧落,下不能撞碎黄泉,史书几笔留行,纷纷扰扰,何其可悲,何其可恶!
  为何生我?退不去黑夜,迎不来昼日!为何有我?屠尽数万人,不换一人生!为何存我?书中一芥子,怎撼大须弥!
  当啷一声,那沾血的瓷片从手中摔在了地上。
  解般忽然抬起头,仰天长笑。
  “休衷!”听见狂笑声,穆帝立刻要从偏殿起身。
  皇太后一把按住他的手:“陛下,不是本宫妄言,解休衷现在是个完完全全的疯子。”
  “那又如何?”
  皇太后温和笑道:“不懂疯子是怎么想的,就别去了。”
  解般眼前是一片红色,只有漫山遍野的尖叫,直到一个淡漠的声音问道:
  “你为什么要杀人?”
  解般冷笑:“花开了会枯萎,潮水涨了会退,日头升了会落,人生了会死,既然世间本就荒芜,为何我不能助它荒芜?”
  皇太后微微一笑:“花枯了又开,潮水退了又涨,日头落了又升,人死了还有千千万万的子孙,既然世间如此兴盛,为何我不能阻止它荒芜?”
  解般一怔,复而道:“你是谁?”
  “我们认识的,不久之前。”
  解般双手抱住了头:“可我不记得你……我忘记了一切么?”
  “不,你没有忘记,你只是卸掉了一副众生都有的枷锁。”
  “卸掉了会如何?”
  “会死。”
  “为什么?”
  “因为这是众生都有的,你没有,别人就会杀死你。”
  “我可以走得很远,远到所有人都找不到我。”
  “你做不到。”皇太后拿起一方砚台,将水慢慢注入其中,“你看,原先只是周围有水,但是慢慢的,它们会漫上去,就算你临于巅峰,也无法逃脱。”她将水磨黑,又取了一片白纱,手腕翻过,将墨水从上而下浸透,“再看,原先只是一点黑色,然而渐渐的,它们会浸染开来,就算你委于低谷,也无法躲避。”
  “那究竟为何生我?我誓要破这枷锁,然不能改变这世间,我想活着,却又要死,我不想孤独,却终究孑然一身!”
  “你的枷锁已碎,心不死,便无人杀得了你。”
  “何谓心不死?”
  “我不知道,但这么多年,我再没有见过一颗不死心。”
  “你究竟是谁?”
  “一个生来心死之人。”皇太后一语击破迷怔天地,“解休衷,我还帮你记着名字呢,你也敢不认?”
作者有话要说:  哲学家与疯子只有一墙之隔

  ☆、兵书

  
  薛儒很早以前就有一个清楚的认知,只要是解休衷弄出的动静,都不是好动静。
  于是他慢悠悠到达帝宫,知晓了这个动静,然后震惊到无法自拔。
  血光之灾中央,解般分开腿坐于石凳上,膝盖撑起了袍服,一柄最普通的绣春刀就笔直抵在地上,刀柄被解般双手交叠按住。她的目光空无,整个人一动不动,就像是冰封的丰碑。
  薛儒看了她半晌,像是突然出了一口恶气,上前快意道:“好啊,解休衷,你也有今天!果真有天道轮回,嘉送的仇,为时不晚!”
  解般很长时间都一动不动,等薛儒等到不耐烦时,她忽然抬头,一副“原来你居然是在跟老子说话”的表情,问道:什么东西?”
  “……”薛儒挑了一下眉,冷哼,“还装傻?”
  解般:“你谁?”
  薛儒:“……”
  人生唯一的劲敌居然都放下心中一切,视过去为浮云,那他还有什么动力活在这世上?
  就连皇太后就在他面前他都没心思行礼了,满脸生无可恋。皇太后瞥了他一眼,忽然转过身跟解般轻声说了一句话,然而解般皱了皱眉,突然说:“不过仅一条直言不讳,我觉得我也可以当得深宫赤子这个名头。”说完她还看向了薛儒,面无表情问了一句,“像不像?”
  薛儒哽了一下,默默回头,哇的一声,吐了。
  他又有动力了。
  有动力的薛儒很快在帝殿上见了穆帝,迅速参了解休衷一本。
  薛儒拜倒,一本正经:“臣叩见陛下。臣是担忧解副统领不记得家国纲规,手中私兵又是皇城之最,如此下来,若是她另起了什么心思……”
  “休衷是有定国之能,却是帝佐之命。”穆帝平淡道,“不然奉烈关她手中还有几十万大军,为何不自拥,而是选择投靠?”
  薛儒咬着牙:“陛下,解休衷根本不可控!”
  “这个孤说了算,薛卿,无事退下。”
  过了最开始醒来的危险时候,解休衷又抱剑静坐了几个时辰,最终心平气和由禁卫护送回府。
  穆帝靠在帝宫门边,静静看她远去,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
  “后悔?”
  “不曾。”
  “为何不见她?”
  “还穿着帝服,不是时候。”穆帝沉默,很久后才低声道,“母后,你说帝王和孩子不能并存,但这段时间,儿臣终于知道如何才能掌控一个皇帝的任性。”
  皇太后伸手擦过他的肩上帝缕:“陛下,上古名剑榜上排名第二的剖雪,因早已滴血认主,不服于建立大珲的霸主,被置于封闭玉盒王水里浸泡十年;珲二世再启之时,曾经一度被天下倾羡比天下所有宝剑都光亮明锐的‘飞花落雪,空不若剖’,已全是锈蚀,用手一捏,化作碎屑满地。”
  穆帝声音沉冷:“休衷不是剖雪,自然更无十年王水。”
  “另有一剑,位列榜上第四,瞳俑。此剑锋利比榜首更甚,排于第四只因剑锋太过脆弱,若遭遇横切,必然断作两截——就连铸造它的匠师都说,这剑也许杀的人最多,却是所有剑中最易早夭的一把。”皇太后说,“可是当剖雪变作尘埃电时候,瞳俑还被供奉在英灵堂中,无关于它,只是因为它有了一柄重锤都难以击碎的剑鞘。”
  穆帝久久沉默。
  皇太后只是微笑:“世间伎俩,数以千万计,你虽未尝使过万余,上千总是有了,这还敌不过一把伯浊?”
  … …
  这年的夏日非常空洞。
  解般忘记了自己还有个皇城副都统的官职,也忘记了聂小塘给她早先热在锅里的玉米棒子在哪个灶子里,一大早上练完剑,就穿着单衣饿着肚子抱着剑,四脚八叉地躺靠在侧门边,望着天不知道在想什么。
  其实她在想很多东西。
  譬如身份。
  在街上随随便便走一趟,就能明白在女孩子几乎都是娇美柔软的,诗书可以通,然而除了个别,都是不懂棍棒的。她们很早就嫁了人,很早就有了孩子,然后和一群姐妹争一个人,因为那么多的孩子,都只有一个共同的父亲。
  有时候解般也会疑虑,难道一个男的心里真的能记住那么多人?千娇百媚的女人和资质不齐的孩子?她不知道爱是什么鬼玩意,只是觉得深深记得一个人就是最好的感情。
  在解般很久之前,年少的岁月中,她曾经尝试记住很多人,然而那些人的脸就像是水里的沙,慢慢流逝,慢慢模糊。
  最终一个都记不住。
  她知道自己就像是一个异类,年纪很大却独自过活,身负高绝武艺,毫无软心肠,她本能的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在她眼中,能清楚分辨出可以杀的人,和不能杀的人。
  这和很多人都不一样,譬如聂氏,那个女人眼中有鸟语花香,有姹紫嫣红。但当解般瞧见那只嗷嗷待哺的雏鸟时,只有一个念头,丑到老子都没食欲了,喂马吧。
  解般不知道,这其实是她十岁之前的生活。十岁之前的解般很沉默,不会忠君报国,不会曲意逢迎,也不会见风使舵。她安静地坐在远仲王府最大的槐树下面,剥着橘子,仰望着天空,想着很多微小如芥子的事情。
  但孩子终究要长大,套上枷锁,戴上镣铐。
  这个时候突然有敲门声,解般懒得起身,抄起身边一根树枝飞掷过去,落了门闩。 
  侧门慢慢打开,解般看向外面长身而立的年轻男人,问道:“你找谁?”
  年轻男人拎着几个纸包,墨发流水般垂在肩上,一瞬不瞬看着她:“找你。”
  解般闻出纸包里是糕点味道:“我们认识?”
  “认识。”
  “很熟?”
  “很熟。”
  解般坐直了身:“如何熟?”
  “形影不离。”
  年轻男人看了她许久,也没要求进门,随后掀袍与解般同坐于地上,慢慢拆开一个纸包,将两块蛋煎饼用纸细致包好下半部,然后抬起眼睛,递给她身前。
  解般两只手都抱着剑,就着他的手啃了一口蛋煎饼,然后又问:“你是我谁啊?”
  “邻居。”
  解般抄手拿过蛋煎饼,漫不经心:“你是不是看上我家厨娘了?还带饼子?”
  年轻男人略略蹙眉:“我说了是来找你的。”
  “找我做什么?”
  “你要的兵书,不记得?”
  解般低头看着面前摊开的几本书简,停顿了一下,随即扔了饼子,在衣裳下摆上抹了几下手,就伸手开始翻看颜色古旧的兵书。
  年轻男子一言不发,拿了布巾蘸了些晨露,拿起解般的手腕就开始从指尖擦拭,蛋煎饼沾到手上的油渍被一点点抹去,解般懒得管,用另一只手去翻书。
  等她翻了几页后,忽然道:“这书着实猎奇,不同以往,兄弟可急用?”
  年轻男子说:“是么?我阅过多遍,却无法从这兵书中得到一点有用之处。” 
  解般啧了一声翻过一页,指着一段话后的批注:“单看兵书,是平庸了些,要着重看的是这种小字批。”
  “继续说。”
  “有些字批功夫不到家,是用于取个乐子;有些字批却是难求,我犹记得见过一册兵书,那字批针针见血,听闻是前朝什么二字并肩王撰写的。然而后半册却没有字批,我寻遍了那段时间的兵书,都再未找见。也是后来去茶馆子听见说书的,说前朝是有个远仲王,不过后来被绞死了,想想时间对的上……那应该就是她。”
  说完,解般摇头道:“可惜了。”
  年轻男人眼神微暗:“你对远仲王怎么看?”
  “就是可惜,若是此人发些狠,是能将所有兵书批注了的。”解般拾起兵书,指着书上道,“瞧这,没想到这字批的主人还署了名。”
  年轻男子忽然抿起嘴唇问道:“字都认识?”
  解般嗯了一声:“都认识。”
  “我记得你以前不认识中间的字。”
  解般挑眉:“是吗?那应该是有人教过我吧。”
  “教过你的就不会忘?”
  “不会。”
  “为什么?”
  “因为那就是我的了。”解般将一条腿架在旁边,往后靠在门墙上,松了松筋骨,“我为什么要忘记我自己的东西?”
  良久,年轻男人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扬起,日光渐烈,透过树叶投下的斑斑点点照得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灼烧了温度:“那你念一下。”
  解般抖了抖兵书:“这有什么好念的?兄弟,这字批的确会心一击,但有些地方还不到位,不能从头到尾念下来,要挑着看,譬如这个……说捌何之战时辨析为何胡侞王会兵败三千里,原书上说因为他当日不宜出行,我是不信的,但是字批就非常好,说胡侞王一定是不小心踹翻了捌何上的土地庙……”
  年轻男人静静地听着,含着笑,没有打断。
  直到很长时间后,解般说了个痛快,才满意拍了拍墙:“这字批真对我胃口,兄弟等等,我找下名字在哪里……唔,虞授衣。”
  “嗯。”年轻男人轻轻答应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意识到文似乎出了点岔子,不得不先放一个小剧场
  甲:我看了你的苏文
  乙:嗯
  甲:你说的点滴温情,看不出来
  乙:怎么?难道不是一直傻白甜吗?我什么政治阴谋弥天棋局都没搞啊
  甲:你不一直在轰轰轰杀杀杀脑浆飞溅精神变态吗?
  乙:……等一下这是什么鬼?
  ↑
  以后知道收爪子
  

  ☆、日记

  
  初夏这段时间,大穆编纂《始帝起居注》的史官们很苦恼。
  起居注这个东西,自古以来就是一个揭露史实的东西,只要是关于皇帝,不管是吃喝拉撒睡,还是行动坐卧走,就算半夜起来上了趟茅房,也要忠实记录,留作后人参照的典籍。
  在宫中议事的部分自然是非常好记的,但是一旦穆帝他便服出了宫门,史官们就很难过了,这个难过的原因就是因为解大人与陛下的默契太高,两个人不常说话,基本用面部表情交流。
  这就根本写不出几个字,全篇就跟敷衍的流水账一样,接连半个月,起居注上面都是“解卿顿足见帝,二人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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