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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那香儿离开房间后,刘总管连忙吩咐身后的下人将准备的饭菜摆好,便也跟着下人们退下了。
刘总管出来时,刚转过长廊便见那尚云香并没有回房,而是在长廊那等着自己,立刻柔声低语:“刘总管,方才是我的不是,害得你受了太傅责罚。”
刘主管赶紧低着头说:“四夫人,您太客气了。”
尚云香又微笑着示意身边的丫鬟,将一块通透带水儿的碧玉递给了刘总管:“这是我从娘家带来的,权拿来让总管赏玩,以后要是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还请刘总管多多担待啊!”
刘总管推却了一番,只能满脸堆笑着谢过四夫人的美意,收下碧玉。
尚云香见总管收下了,笑着又问:“方才见太傅好像是抱着个进去的,那床帘又是撂下的,莫不是其他的姐姐在房中?”
刘总管立刻明白,这是套话来了,可是有些话可真不是她一个妾室该问的。
太傅府一直没有正室,虽不知太傅是什么心思,但是这正室的行情可是一路水涨船高,有谁不知道,今日是太傅的正妻,那就是明日六宫之主了!
就算太傅一直不肯松口立正室,那妾室也是人人争抢的,以后就算不能成为皇后,但是从太傅府带入宫门的,好歹也是个妃子不是!
宫变后,各个爱钻营的府宅都按捺不住,不断地往太傅府里递画像。
可想他尚府也够厚颜的,先是一个庶女出身的悔婚在前,现在眼看着着太傅兵权在握,一朝问鼎,便又推举着嫡出的三小姐来做小妾。
但是太傅也够出人意料的,在那么一大堆画像里单挑出这么一位来,莫不是真是对尚家的姑娘情有独钟?
想到这,刘总管心知这为是新鲜入府的,娘家也是个望族,估计还能得宠些时日,倒是不能得罪了,便满脸堆笑地说:“四夫人,您是多虑了,方才太傅大人既然说今夜宿在您的房里头,便断不会再叫其他的夫人,时候也不早了,您还是回屋准备着个吧。”
尚云香见刘总管避重就轻,脸上闪过一丝怒色,依着自己以前在尚府的性子,定是把这收了好处,还糊弄主子的奴才拿住狠狠整治一番,但她也心知自己初入府中,不能得罪这府里的总管,只能笑着转身离开。
等到四夫人消失在长廊的尽头,刘总管收起笑容,轻蔑地撇了撇嘴,随便地将那块昂贵的碧玉塞进了自己放碎银子的荷包里……
而太傅的房间内,卫冷侯揭开了帘子,冲着看完了大戏的皇帝说:“圣上,用膳吧!”
聂清麟方才听到卫太傅要去妾室房里过夜,心里就一阵轻松,所以痛快地下了床,坐在了桌边。
桌子上的菜品都用银针试过了,下人方才也逐一试食了。看来太傅府的警戒一点也不比皇宫里差。
不过也是,刺客也都是长着心眼儿的,知道该杀谁才能名扬天下。习得一身舞剑下毒的绝学,却来杀个摆设儿皇帝,岂不是暴殄天物?要是一朝杀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佞臣贼子,那真是名垂青史,铁血丹心了!
想到这,略同情地看了太傅一眼。
太傅大人似乎不太饿,看着小皇帝吃了一会,也不说话,突然起身面色凝重地出了房,大约是去了那四夫人的房间。
聂清麟终于可以一个人愉快地用餐,最后美人素手调配的美味煲汤也悉数进了天子的腹中。
当小皇帝终于躺在太傅那张宽大的床上时,闻着枕间太傅身上独有的气息,迷迷糊糊地想着:父皇当初是一味的昏庸淫奢,懒理朝政,最后也是气亏肾虚,身体不大强健了。
而现如今这太傅,既要操劳国事,算计着夺位,防备着刺客,还要每天夜里,回府中辛勤耕耘着这几房夫人的肥润良田……
这真是比父皇还要操劳百倍,大抵离亏空也不远了吧?也难怪宠幸个新妇,那脸色都像上刑场一样暗沉。
只盼着附庸权势的大臣们再多些,让太傅多纳几房美妾,待到太傅酒色两全,内里空虚,就这么自自然然地一命呜呼了……那可真是“此时无招胜有招”啊!
这么一想,也许自己的前程也没那么昏暗!在被窝里又惬意地滚了两下,不大一会便睡得香甜了。
单说太傅大人,出门的时候脸色的确是不大好的,可是不好看的缘由,却只有他心里最是清楚了。
前儿个总管拿来一筐的画像让自己挑选时,自己看了几幅,独独看着一副画像里的女子顺眼,一问才知,是尚府的嫡出三小姐,正当妙龄,甚是娇艳。
卫冷侯一下就明白这兵部侍郎尚凝轩的盘算了:想那宫里的尚云初已经一盘残羹,这尚侍郎自然是拿出盘鲜美的来讨好自己了。
这尚凝轩倒是个会审时度势的,当初在宫变的关键时刻,站到了自己的一边,但是他到底不是卫冷侯亲培出来的部下,急需用联姻维系下与这大魏朝权臣的关系。
奈何太傅始终不立正妻,借尚侍郎八个胆子,不敢拿自己妹妹嫡女的身份说嘴儿,去向太傅逼婚,只盼着妹妹貌美机灵讨得太傅的欢心,那自己以后在太傅的面前也自然是被多多倚重了。
想着尚凝轩这点心思,卫冷侯觉得非常时期,应该是拉一拉这位重臣,宣示下亲近了。但是心里却是对尚凝轩的为人微微鄙薄了一下:原以为是个雷厉风行,磊落的人物,竟也是个拿自己亲妹妹的名节投机钻营之辈。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小人,用起来顺手,丢弃掉也不心疼……
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地挑了三小姐尚云香入府。
本来是两全齐美的佳话,但偏偏刚才这尚云香进了屋子时,让太傅狠狠地堵了心。
当这新纳的妾室,站在屋子当中,与那小龙珠子只有一帘之隔的时候,卫冷遥才猛地发现,自己为何当初独独看着尚府的千金无比顺眼了!
那尖细的下巴,身形无不跟那幔帐里的人儿有些肖似。
☆、十三
这种神似背后蹊跷的隐情,真是让太傅大人阴云密布、翻江倒海。
偏那挑起了事端的,跟个没事儿的人似的,穿着自己的贴身衣物,坐在桌边斯条慢理地吃着饭。
宽大的内衫愈发衬得小人儿娇小玲珑,一副绵软可口的模样……
那一刻,看着那咀嚼着食物的小口,卫冷侯只觉得密林子里的那股子邪气又翻涌上了,趁着还没干出让自己后悔的事前,他便沉着脸腾地起身走了出去。
等到出了房间,刘总管连忙迎了过来,低声问:“太傅是要去四夫人的房间吗?”
等了半天却不见太傅回答,微抬头一看,却发现太傅的脸上一片狰狞,杀气阵阵……
这样的表情……刘总管是见过的,记得更是刻骨铭心。
太傅上次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什么时候来着?想起来了,是卫冷侯犒劳安抚了边县将士那会儿,满满一县城的百姓,都争抢着出来看这画上仙人一般的大人,当时的卫督军,站在高台上对全县的百姓说,此次朝廷兴兵,管保叫他们以后的生活无虞,再不用担惊受怕。
卫督军训完话,前脚刚走,后脚这一个繁华的边县就被偷袭的匈奴一夜之间烧杀得一人不剩。
那时候,闻讯折返回来的太傅大人站在一地的焦炭狼藉里,看着那一具具的妇孺稚儿的尸体,露出的便是现在这满脸肃杀的表情。
当时他身为督军,本无出兵将令,却饶过了当时统军的大帅,擅自带着自愿跟随的五百轻骑兵,每人身上只带了两日的干粮,千里奔袭,趟过了大河,横穿了连当地人都不敢涉足的死亡沙漠,从不可能的角度,出其不意绕到了当时匈奴元帅的大营的背后,匈奴毫无防备,后方空虚,夜里一举闪电偷袭成功,斩了那元帅的首级,又连夜回转,将贼首高挂在边县已经变得残垣断壁的城门之上,祭奠了这满城枉死的冤灵。
那一役,吓破了敌胆,也让卫冷侯的声名大振,满朝的文武这才知晓,原来那满腹经纶的状元郎,居然是个能一夫当关的能人武将!
这段往事,刘总管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是太傅当年督军从边关带回来的。原来他是个宫内禁军的小统领,后来因为治军过严,得罪了荣尚书的亲侄子,被罢免充了军。
当年在沙场上,要不是卫太傅出手相救,自己差点被乱箭射死,但是一条手筋还是被挑断了,再使不上气力,从此落下了残疾。
幸好太傅大人不嫌弃他成了残废,念及他以前作战的勇猛,又有些统领事务的才干,带入府中做了总管。他也是铭记太傅的恩情,只当成自己的命是太傅的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将府宅的事情打理得井井有条。
可这太傅府衙之内,一派祥和,为何太傅却又露出了如此震怒的表情?
刘总管的表情顿时也变得凌然,束手垂立,屏息凝神地等着太傅的吩咐,心里想到:一定是有大事发生!
只是打死刘总管,他也想不到,如今失守的是太傅的男儿真我自尊,熊熊大火已经将城门口烧得是外焦里嫩。
惹下这场大祸的,也不用千里奔袭去取首级,便正在太傅的房间里,躺在被窝里娇憨地打着滚儿,睡得正甜呢!
怎么突然对那个小废物生出了这等荒诞的念头?
太傅那一刻立在院中,各种念头都在心里涌动,理智告诉他,解决麻烦最佳的法子就是一个字——杀!
可脚却像是长了根儿似的,怎么也挪不动了。
酝酿了半响,平衡了利弊,太傅终于收起了满脸的杀气,闭着眼沉默了一会,开口说道:“明儿个,你亲自准备马车,早早的把我屋子里的那个人送进宫里,再告诉阮公公一声,皇上身子不爽利,以后就不用上早朝了……走,去四夫人那。”
刘总管赶紧低头应下,然后从荷包里套出那碧玉,小声说:“方才四夫人打赏了小的……”
太傅的脚步没有停下,冷笑着道:“香儿倒是个会钻营的,颇有家兄风采……她依然要给,你就收下吧。不过她要你做什么,可要悠着点……”
刘总管连忙低声说:“谢太傅,小的心里有分寸。”
而卫太傅没有回头,进了新纳妾室的房间。
按理说,该是春宵一刻,锦浪翻滚的销魂时刻,可是卫冷侯再看着自己亲选的新妇,真是再没有一处顺眼的地方了。
下巴尖得讨厌,那身段单薄得失了福气,胭脂的味道有些呛人,皮肤看着甚好,却怎么也不如在林中摸到的软腻顺滑……
这么食之无味地例行了一番,太傅起身便着衣出去了。
那尚云香的脸上红潮未褪,原指望着太傅大人能揽着自己入眠,没成想,夫君竟然起身便要离开了。
她虽是没有经验的,也体会到了太傅大人方才的兴味阑珊,自诩是个美人的她顿时心里有些慌神儿。
于是一脸惶恐,连忙起身问道:“太傅这是要去哪?是香儿做错了什么?”
卫冷侯脸色如常,语气平和地说:“香儿甚好,只是本侯还有些要事去书房处理,你且安睡下来,明儿我会让总管给你送些补身子的羹汤来。”
说完便离开了尚云香的睡房,一个人回了书房。
尚云香看着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
当初哥哥提出让自己嫁给卫冷遥做妾时,自己只是犹豫了一夜,便点头同意了。除了奢望着有朝一日成为那六宫之主外,想到卫侯出众的相貌,更是让尚云香心动。
原来还设想着进了府里凭着自己的姿色一朝得宠,没成想,这一夜的功夫似乎就是恩宠不再了……说到底,太傅应该还是喜欢自己那庶出的姐姐诗文才情,可恨自己女红琴艺样样精通,偏偏诗词歌赋上欠了些火候,只能日后多下些功夫,露出些个文采讨得太傅欢心。
这边尚云香立下了女状元的志向,那边聂清麟也欢喜得紧。
在太傅府睡了一宿,原想着第二天还要跟太傅同车进宫甚是遭罪,没成想第二日太傅便不见了踪影,待到自己被一对车马送回了宫中,又被告知,打今儿起不用上早朝了,也不用去上书房了。
聂清麟有些愕然,待到每日进膳,那个高大的身影没有再出现在自己的寝宫时,又松了口气。细细想来也甚是满意,觉得自己的日子总算是要轻快些了,便一个人躲在宫里,磨着安巧儿弄些可口的零嘴,翻着内务府监新送来的才子佳人的册子,优哉游哉地消磨了起来。
不过闹腾了一宿,第二天小皇帝还没有上早朝,朝堂上顿时开了锅。待到过了三日,还不见皇帝的踪影,大臣们个个都是心里画魂儿了起来。
当初太傅宫变实行的是他拿手的“闪电”出击,宫里血光冲天,可却止步于宫门之内,宫门外的说法一律是先皇驾崩。
市井谣传甚多,但是史书里正经记载的却是魏明帝因恶疾驾崩,顺情顺理。群臣们也就是心知肚明,谁也不敢也不能往外说而已。
但是虽然卫冷侯当机立断宰了几个出头鸟,立下了威信,但是忠于大魏的顽固不化的老臣还是有的。
于是这第四日,朝堂上便热闹了起来。
领头的是翰林院的老学究吴景林大人,此老为人耿直,算起来还是当今圣上聂清麟在书房开蒙的夫子。
宫变那些日子,老人家气急攻心,病倒了在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