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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身老婆-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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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芋……”沙哑喊声由两片唇瓣中逸出。

她吓了一跳,立刻缩回手,心惊地望着似醒未醒的三儿。

“小芋,我好想妳……”一串泪水由他紧闭的眼角流下。

“三……”她心脏紧绞,泪水夺眶而出,忘情地想喊出他的名字,却只能以手掌紧紧按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真情流露。

是三儿说梦话了吧?但是,他的泪水不是梦,是烫的、是湿的,她颤抖地想去触摸那晶莹的泪痕,可一见到自己满是伤疤的指头,又立刻缩了回去,全部藏到袖子里。

“小芋,妳怎么就走了?小芋……妳在哪里……”

泪水不断由他眼眶淌出,那已不是一串泪,而是浩瀚的泪海啊!

不忍啊,早在他为她守灵的那几天,见他只是整夜呆楞楞地掉泪时,她已是千千万万个不忍了,不忍如此爽朗的好男儿为她悲泣啊!

“大爷,她不在了……”她哽咽地道。

“小芋在的……”他梦呓似地摇头,湿透的头发散乱在枕上,猛然拿左手打上胸膛,砰地一声,“她在这里!”

“哎呀……”她惊叫一声,差点以为他要敲死自己了。

还好,她舒了一口气,他的胸膛还是规律地起伏着,只是那只握拳的左手仍压在心口上面。

她在他的心里吗?

她轻咬唇瓣,转身将泪湿的蒙面巾子整理一下,再绞了手巾。

“大爷,睡了。”她坐在床沿,轻轻柔柔地为他拭汗。

一擦再擦,仔细地、温柔地,从他的额、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脸、他的脖子,一再地为他拭去泪水和汗水。

在她柔和的动作里,他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缓下来了。

她又轻轻地拿起他的左手,帮他擦手臂。

他的拳头松开,落下一块闪着光芒的铁片。

她震愕地望着那块田字铁片,这条项链竟然没有跟“小芋”一起下葬,三儿又将它拿回来了?!

她不舍地拿了起来,抚了又抚,又拿到脸边偎了又偎,瞧了又瞧。

唉,三儿将铁片捏久了,上头都是指印,汗水又弄糊了光亮的铁片,很快就会生锈的。

她转过身,抓起裙襬,很努力地擦起铁片来。

自始至终,她的心都放在这块铁片上了,浑然不知床上有一双明亮如星的大眼,正深深地凝视着她,好深,好深,深得不见底了……

夏日绿树青青,阳光洒进充满药味的房间里。

田三儿穿起衣裳,掩起了挂在脖子上的红棉绳田字铁片项链,神色愉悦地笑道:“赵磊,我这下子好了吧?”

“三儿,你好体力,恢复得也快,但这几天伤口还是别碰水,免得又发炎发烧。”赵磊还是要抱怨一下,本来两天可以好的伤,硬是拖了七天。“你家初一也忒粗心,又不是没打仗受过伤,怎么不知道这么大的伤口不能泡水呢?”哼,听说病人还泡澡泡了半个时辰呢!

“我热,就喊他们准备澡盆了。”

“田三儿田大将军,请你要听大夫的话啊!”

田三儿微微点头,笑而不答,因为他是故意生这场病的。

箭伤不算什么,皮肉之痛罢了,他是将计就计,想利用受伤的身体,藉此生一场病,最好是病得快死的模样,好让婆婆着急,再趁机引出小芋过来见他“最后一面”。

然而,在第一晚试探婆婆之后,他就决定不再“生病”了。

原先,他只是想让婆婆知道他非常思念小芋,却没想到,在极为靠近他的婆婆身上,他闻到了小芋的香气,淡淡的、清甜的、幽静的、几不可辨的,一如往昔,像一缕清风吹进了他的心田里。

在那一瞬间,他以为是小芋来了,激动得就要睁眼,却又被婆婆那磨刀子准备宰羊的沙嘎声音给逼得躺了回去。

就在他告诉自己一切都是错觉时,他不可思议地看见婆婆宝贝铁片像什么似的,对了,就像疼爱壮壮的神情--他是看不到她的表情,但他可以由她那温柔细腻的动作看出她对这块铁片的重视。

剎那间,他好像看到小芋站在树下,欢喜又娇羞地瞧着铁片。

一样的香气、一样的神情、一样的哎呀叫声、一样的关心他。

婆婆为小芋隐瞒了很多事、婆婆可能知道小芋的下落、婆婆带着长得很像小芋的壮壮、婆婆会做花家的腌菜、婆婆住在田家陪伴娘……

有没有可能,婆婆其实就是……

不可能!绝无可能!他怎会认不出小芋?太荒唐了!

砰!好大一个声响,震得窗格子喀喀摇动。

“皇四子的气焰可比太子高……”正在滔滔不绝发表意见的赵磊吓了一跳,还以为他说错话了。

田三儿看到自己那只捶进墙壁里的拳头,呆了一呆,这才拔了出来,拍拍指节上的灰泥。

“三儿,你都被蛮横的皇四子射伤了,还不赞同我的话?”

“你说啥?”

“呜?”他刚才是在跟蚂蚁说话吗?

“赵磊,我想知道我家婆婆脚的复原状况。”

“你不是早知道了吗?她只肯贴药布、喝风湿药汤,就是不肯让我为她做治疗。你知道的,她的断骨长歪了,我必须打断她的骨头重新再接合,可她说她的老骨头再也受不起这样的折磨了。”

“她真的是老骨头吗?”田三儿的黑眸带着浓浓的疑问。

“我只第一回诊治时摸过她的脚,嗯,我只能说,那不像老骨头。”

“我再问你,五十五岁的老婆婆还能生下小孩吗?”

“嘿!”赵磊发现这粗汉子好像开窍了,“四十出头生孩子的,我见过;五十岁怀孕的,是送子娘娘的莫大恩赐,千百年来只有一两椿;至于五十五岁的阿婆嘛,不如去抱人家的比较快。”

“三儿哥!”门口跑进一个小人儿。

“哎唷,阿婆的孩子来了。”赵磊笑着张手迎接壮壮。

“赵大夫好!”壮壮睁着闪亮的大眼睛,娘说这是三儿哥的“救命恩人”,他一定要尊敬人家。“娘叫我来问,赵大夫在不在这儿吃饭。”

“当然吃了!我跟你三儿哥、初一哥一起打天下,各地口味也吃了不少,就是你们家乡的口味好吃,瞧我还坐在这儿和你的三儿哥聊天,就为了等吃婆婆烧的午饭呢。”

“好,我跟娘说去。”壮壮笑咧了嘴。

“等一下,壮壮,过来。”田三儿伸手招他。

“三儿哥,娘说你的手不能乱动,拉到伤口会痛的。”

“都好了。”田三儿轻抚了一下伤处,他并不在意朱棣送给他的这点小伤,他在意的是……他微笑揉了揉壮壮的头发,“只要御医大人说行,过两天我就可以教你拉弓、骑马了。”

“别喊我御医了,我这个御医跟你的将军一样,都是糊里糊涂给冠上去的。”赵磊一脸苦恼,老朱得天下当皇帝,他竟也当上御医了。

“三儿哥,我们不要再进去皇宫了,那里的人不好。”

“我不会再带你进去,你叫婆婆放心。”田三儿蹲了下来,望着跟他一样有一对浓眉大眼的壮壮,屏气凝神地问道:“壮壮,三儿哥问你,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癸卯年六月二十。”

“癸卯?是至正二十三年!”田三儿心头一跳,紧张地道:“赵磊,你算一下,十月怀胎……”

“约莫是至正二十二年的秋天受孕。”赵磊扳着指头数算,很感兴趣地望着田三儿,“咦,有人在那个时候做坏事吗?你不如给我一个日期,让我来推算产期合不合。”

“就是那年秋天啊!”他让小芋成了他的妻子,也离开了小芋。

田三儿按住壮壮的小肩头,不觉间加重了力气,眼眶一下子就湿了。

已经不只翠环说他和壮壮长得像,每个见了他们的人,都说他们是一对兄弟,而相差二十一岁的“兄弟”,有没有可能是父子?

像他,也像小芋,那么壮壮……

“三儿哥,我生辰快到了耶!”壮壮兴奋地报告。

“满六岁了吧?”田三儿哽咽了。

“是啊,娘说要再给我缝一件新衣,袖子紧些、裤脚窄些,是可以跟三儿哥练武的功夫装喔!”

“好,很好……”

田三儿心情激荡,大手一张,便将壮壮紧紧抱在怀里。

“三儿哥?”壮壮觉得好奇怪,怎么三儿哥也学娘一样抱他了?

不过他很习惯让娘抱了,偶尔换三儿哥抱抱也行,但他最想要的是让郡主大姐姐抱着一起骑马。

赵磊心情愉快地呷杯凉茶,呵呵,滴血认亲这步骤就省了。

但他实在不明白,这些人的眼睛是被糊住了吗?为什么住在一起大半年了,竟然还看不出壮壮根本就是一只如假包换的小三儿呀?

第八章

谁挂了这个秋千在这儿?

院子里的大树粗壮高耸,两条混着彩线的粗绳捆绕在横生的枝干上,垂下来扎住一块厚木板,在夏日的微风里轻轻晃荡着。

小芋走了过去,摇了摇粗绳两下,缩回手,又东张西望了片刻。

午后大家都去休息了,壮壮也跑去三儿房里玩,她老叫他别去打扰三儿,他就是不听,还说他只是去那儿爬梁木、玩大弓。

唉,这就是儿子亲近爹爹的天性吗?

她恍惚地坐到秋千上,自然而然握住两边粗绳,让自己晃呀晃的。

“小芋”葬了,三儿的伤也好了,一切不如意的事情都过去了。现在三儿会笑、会说话,还常常和初一、赵大夫饮酒聊天,完完全全变回了山里村时爽朗三儿。

三儿不再想“小芋”了吗?他甚至不上坟看“她”!唉,明明是她要他忘了她,可如今他真忘了她,她反而觉得好落寞……

“哎呀!”

背后突然按来一双手,轻轻将她往前推去。

荡起来了!风在身旁流动,头上的绿叶触手可及,一向笨重难行的身子也轻盈得像只自在穿梭的小雀。

秋千荡回去,那双手又往她背部一推,将她推得更高。

“哎呀!”忍不住连叫了两声。

第一声是突如其来吓到的惊叫,第二声惊叫是那竟然是三儿的手--那么大、那么温热--她不会认错的。

他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喜欢躲在后面吓她。可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只是一个“年迈”的、不堪惊吓的“老婆婆”啊!

“别……别推了,救命啊……”

“娘!”壮壮出现在眼前,一双大眼笑嘻嘻的,突然纵身一跳,小手抓住秋千绳索,小人儿就飞了上来。

“壮壮?啊……”

那绳索被壮壮一扯,秋千歪了个边,在半空中猛打转,她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唯一的念头就是想放手去抱壮壮,免得摔坏了壮壮。

“婆婆,抓稳。”

后头的沉稳声音好似一道命令,让她松开的拳头又握了回去,然后一双小手掌迭了过来。

“娘,别怕啦,壮壮带妳一起荡秋千。”

“咦?”

壮壮面对她,稳稳地站在秋千上,两只小胖腿撑在她身侧箍住她,让她不至于掉下去,而那温热的小手掌竟也能包覆住她的手背。

这在在的一切都给了她最安心的感觉。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可爱笑脸,不由得心热,眼也热了。

这孩子啊,他已经长大到可以保护娘亲了,她好欣慰。

她低下了头,将脸偎在壮壮的小肚子上,风在耳边呼呼吹动,但她不再害怕,彷佛荡得愈高,她那尘封已久的心也就飞得愈高,一旦见到了上面的阳光,她又可以恢复年轻姑娘的娇俏活泼和……美丽……

“嘿咻!”壮壮双腿使力,喊了一声。

同时后面又推来一双大掌,再将他们母子俩送去遨游蓝天白云。

她不再吃惊了,而是沉浸在这不敢恣意大笑的喜悦里,前面是壮壮、后面是三儿,她心底奢望的,不就是一家三口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吗?

午后日头刺眼夺目,她期待着秋千飞上树梢,让刻意禁锢的自己飞出那道看不见的围墙;也期待着秋千缓下速度,那么三儿的大掌又会往她背部推去,他的手印就会烙在她身上,她一定舍不得洗这件衣服的……

树影下,凉风中,扎了彩绳的秋千像是年轻姑娘的幻梦,她偷偷将泪水擦在壮壮的衣服上,又仰起脸让风吹干湿润的眼角。

不知玩了多久,壮壮又笑又叫、喊娘喊三儿哥的,两个大人却像哑巴似地,一个荡、一个推,默默地玩着无声的游戏。

田三儿全心全意注目前面黑色的背影,在她荡到他面前时,他又将她推了出去。

他是否一次又一次地将她推了出去?也是否太过粗心、太过想念小芋,反而忽略了这个神秘难解的婆婆?一按住她的背部,瞬间的熟悉感立刻由指头传到心坎深处,他抱了小芋十六年,那柔软的身躯早不知在梦中拥抱过几百回,他太清楚触摸她身体的感觉了。

他手掌贴在她的背部,跟着往前跑了两步,硬是忍住满腔的难舍和激动,这才推她出去。

秋千荡呀、飞呀,由高而低、由快变缓,壮壮也使力累了,直接坐到娘亲的大腿上,让秋千自个儿摇呀摇,慢慢地停了下来。

凉爽的午后微风带来淡淡的香气,秋千回到了田三儿的面前。

“婆婆,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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