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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孔灵都没有再去看乳母,她的脸上也没有再出现过一丝笑容。乳母告诉她这些事情的那天晚上,她失魂落魄地在许昌城里游走,找到了一片竹林,遥遥望去很像她和嵇康在山阳相遇的那个竹林。她几乎是无意识地走了进去,希望在里面可以遇到嵇康,虽然她知道他远在洛阳,自己根本不可能见到他。
广哥哥,你在哪里,你在做什么?灵儿该相信乳母说的话吗?这些事情你知道吗?广哥哥,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会相信灵儿吗?想到嵇康,孔灵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撑下去了,感觉到眼泪在一滴一滴地流下来,逐渐汪洋成河,热泪遇到冰冷的脸颊好像瞬间冻住,那种寒意直接浸到孔灵的心里。
孔灵感觉全身好像没有一点力气,她一点一点地蹲下来,抽噎地哭着,感觉自己是全世界最孤单的人。整个世界都在今天背弃了她,她觉得自己是最自私的人,自私地享有不知道真相的权利,自私地被父母爱着乳母照顾着被蔡伯父羊祜哥哥保护着,自私地和可能是最大仇人家的孩子相爱着,甚至自私到让父母为了自己而死却浑然不知。
孔灵觉得自己的内心被不断的揉扯着,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应该想着最好的结果还是最坏的结果,是应该早点死心还是绝不死心,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不远处当年那个好像一尊石像站着的钟会。第一次在蔡府见面时钟会就认出了她,可她,却永远都不知道那一晚的自己不是孤单一人,也不知道那一晚她的哭声融化了一颗全世界最寒冷坚固的心。
几天后,当侍女找到孔灵告诉她乳母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孔灵才意识到她已经失神落魄了几天,她飞快地跑向乳母的房间,发现乳母几乎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看到孔灵,她如蒙大赦地呼了口气,拉着孔灵的手,用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说:“灵儿,我不知道告诉你这些事情是对是错,但我实在无法看着你犯下整个家族都无法原谅的罪,即便只是一个可能。现在我就要走了,我会亲自去你父亲那里领罪,我没有守住这个秘密,没有完成他的遗愿,也无法再好好地照顾你了。灵儿,如果我说的都是真的,我不奢求你能报仇,但我希望你至少不要做傻事,要做正确的选择。不管怎样,记得去你父母的坟前告诉他们,还有你祖父也埋在那里……一定要记得告诉他们啊……灵儿,对不起……”
说完对不起三个字,孔灵便觉得握住自己的原本就没有多大力气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孔灵赶紧握住这个已经没有了生命的手,放声哭着,但她也不知道这哭声中究竟有多少是为乳母的去世而伤心,又有多少是为自己突如其来的身世而感伤,和为完全未卜的未来而担忧?
作者有话要说:
☆、怅犹豫兮多狐疑
孔灵回到嵇府只是几天后的事情,但对她来说仿佛早已隔了千万个日日夜夜,嵇尚见到孔灵回来于是迎上前去打招呼,想询问一下她乳母的情况,而没想到刚一走近,孔灵就吓了一跳,浑身颤抖着往后退。
嵇尚不知道孔灵怎么了,于是站在原地没有再走近,说道:“灵儿你回来了,你的乳母怎么样?”
孔灵听到乳母两个字浑身颤抖地更激烈了,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如此害怕去面对嵇家的每一个人,她宁愿现在就逃走。
嵇尚看到这样惊恐害怕的孔灵有些不知所措,但随即猜想可能是乳母去世给孔灵带来的打击太大,但孔灵没有回答他也就不便说出安慰的话语,于是他就依然站在原地,用鼓励和安慰的目光看着孔灵。
孔灵看见嵇尚柔和的目光,不由得感到有些力量,便觉得身体没有再发软了,停了停,她却说:“没事。”
嵇尚看到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的孔灵,对于心中的猜测又肯定了一分,但他却不能理解为何孔灵不愿说出实情。也许是还不愿意接受这个事情吧,于是他便安慰道:“灵儿,死生有命,活着的人要好好的。节哀顺变。”说完之后嵇尚本想伸出手拍拍孔灵的肩膀,但孔灵却立刻又后退了两步,嵇尚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觉得孔灵情绪不好在所难免,于是也没再说什么,给了孔灵一个微笑,便离开了。
回来的第一个晚上,孔灵彻夜未眠。她一遍遍地回想着乳母告诉她的每一句话,拼命地想找出一丝漏洞好让她相信这一切只是一场玩笑,是乳母临终前的胡言乱语。
她回想着自己初来府上那日孙氏惊愕的表情,想起与她的每次见面时她若有似无的刺探,她越回忆越觉得曾经错过了太多可以推敲的细节,但又立刻否定自己告诉自己只是自己多心了而已。
她蓦然发现,她已孑然一身,她不可以再赖着谁回避自己不愿做的事情,真相究竟是什么,只有她才能够揭开。她好像向上苍祈祷了一万遍,希望乳母的推测是错的;她好像脸上的表情换了一万种,时而喜悦时而忧伤时而困惑时而明朗;她好像已经呆坐在桌前一万年,这一万年间风云变换,物是人非,一切都再也回不去了。
“孔小姐,你起来了。”平日里服侍孔灵的侍女微笑着问孔灵,孔灵轻轻地点了点头,没有像往日那样说谢谢。
清晨的微光让人没有丝毫暖意,她觉得一生所有的表情都在这一夜用完了,不管结果如何,总要有一个结果。广哥哥,对不起,虽然灵儿很怕,但灵儿已经决定要这么做了。
用过早餐,孔灵便去找嵇尚,想起以往嵇尚的表现,她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突破口。
快走到他门前时,孔灵看见嵇尚正和杜鹃在一起,嵇尚在陪杜鹃踢毽子,两个人放肆地笑着,时而传来杜鹃说嵇尚笨的打趣声,而嵇尚只是温和地笑着,看着开心的杜鹃,随时观察着她是否可能摔倒。孔灵不想走上前,她觉得好像只要她不走近,世界上一切的美好都不会被打破。
笑声停止,嵇尚看见了远处的孔灵,于是他放下毽子,向孔灵挥了下手示意她可以过来。在孔灵走向嵇尚的过程中,嵇尚总是侧过身去看杜鹃的神情,他回想起上次孔灵来到嵇府时杜鹃那自卑难过的表情,便不由得觉得心疼。
他看着杜鹃,只要她流露出任何难过的表情,他便想办法让她先离开。但奇怪的是,他发现杜鹃的神情一切如常,甚至看着走近的孔灵嘴边还有温暖的笑意,她抬头看了看紧张的注视着她的嵇尚,温婉一笑,仿佛在告诉他自己根本没事。
嵇尚看见这样的杜鹃,心中一块石头落在了地上,此时孔灵已经走到了他们的面前。几句寒暄,杜鹃便说自己有事先离开了,走之前还用自己的手轻轻拉住了嵇尚的袖子拽了一拽,嵇尚看着她的离开还是有些担忧,但知道孔灵找他一定有事情,于是看了一会杜鹃离开的身影就把注意力转移回来。
嵇尚想起昨天孔灵失魂落魄的样子,于是还是决定等孔灵先开口。过了一会,孔灵说:“嵇先生,昨天我失礼了,希望你不要怪罪。”
嵇尚听到这句话,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觉得陌生,孔灵从未叫过自己嵇先生,难道是因为叔夜不在家所以想避嫌才可以拉开距离。只是为何这声音竟也如此冰冷,难道是乳母的事情对她打击太大?
孔灵看着嵇尚疑惑的样子,意识到自己可能对情绪的表现太明显,顿了顿,便换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神情,说:“嵇大哥,对不起,家中变故很大,所以我有的时候会失态。今天我来是想来问你一些事情。”
听到这些话,嵇尚好像又看到从前的孔灵了,于是露出一个微笑,说道:“灵儿不必客气,这种事情我们都懂的,自然不会怪罪于你。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我知道的一定尽力回答。”
孔灵心想:哦?这种事情,哪种事情,你们都懂?不,你们永远不懂。但仍然面色平静,还浅浅地笑了一下,说:“我想着知道你们小时候的事情。”
嵇尚听到这句话笑容更加灿烂了,说:“灵儿是想知道叔夜小时候的事吧,他小时候可顽皮了,父亲去世的早,我们都宠着他,才养成了他现在这副无法无天的性子。”
孔灵保持着刚才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说:“正是,嵇大哥多给我讲讲你们家的事情吧,特别是你们的父母。”
嵇尚停了一下,好像陷入了回忆中,过一会有些为难地说:“这事情可就多了,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孔灵流露出无比好奇的样子,说:“灵儿愿意慢慢听。”
嵇尚点了点头,便示意孔灵坐在院子的石椅上,然后慢慢地讲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三个的小时候。嵇尚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也是一个很细心的人,父亲早逝,长兄如父,很多事情都需要他来操持。他没有什么政治野心,从小就操心生活琐事的他对政治也所知不多,因此他讲出来的故事大多也都是一些生活上的小事。
嵇尚讲了很久,孔灵也听了很久,虽然大多数事情是孔灵现在根本不想知道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和嵇尚一起陷入了回忆中,她的脑海中浮现了小时候嵇康的身影,顽皮聪慧,天资过人,他想做的事情一定能做好,不想做的事情却谁劝也不听。
听着听着,孔灵觉得自己好像就站在小时候的嵇康身旁,一起读书,一起爬树,一起捉蝴蝶,一起弹琴,一起写诗,一起调皮捣蛋,一起和父母兄长耍赖撒娇。好像她也陪着嵇康一起长大,看着他从一个聪明的孩童逐渐长成俊逸潇洒,玉树临风的男子。
嵇尚突然说的几句话将孔灵拉回了现实,嵇尚说:“小时候的事差不多了,至于父母吗…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官位,好像是一个什么御史,因为以前家里是在会稽的,搬到谯县以后也没什么朋友,就是常有姓曹的叔叔来家里玩。所以我们几个几乎都是母亲带大的,母亲很不容易。”
孔灵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自然,慢慢问出这个好像是无意中问的问题:“来嵇府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老夫人姓什么,只知道她叫老夫人。老夫人究竟姓什么呀?”
嵇尚朗然一笑,显然没有发觉有任何奇怪,于是说:“也不怪你,平时也不会聊起这些事情,家母是姓孙的。”
姓孙?姓孙?嵇尚的回答就如一声惊雷炸开在了孔灵心里,孔灵突然间失了神,嵇尚注意到孔灵惊愕的神情,忙笑着问怎么了。
孔灵慌忙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微笑着说没什么,嵇尚以为自己又说到什么触动了孔灵的伤心事,便也没有过分深究。
过了一会,孔灵又说:“我听广哥哥说你们家本来也不是姓嵇的,第一次见面他说他叫奚广。”
嵇尚依旧笑着回答说:“是啊是啊,我们家本姓奚,听说父亲那辈改姓嵇的。”
听到了关键词,孔灵忙追问:“祖父?我没有听广哥哥说起过自己的祖父,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嵇尚微一皱眉思索了一会,说:“我们都没有见过祖父,父亲也没有跟我们提起过,只知道他叫奚峰。”
听到这里孔灵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奚峰,孙氏,难道天意竟真的如此吗?平静了一会,孔灵又说:“嵇大哥,你们的祖父和父亲可有灵位?我想去拜见一下他们。”
孔灵的这句话让嵇尚感觉有些奇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奇怪,为何不等叔夜回来后一起去拜见,但想到孔灵和嵇康早已经私定终身,而且看孔灵的样子颇似有隐情,便也没有明说,点了点头就带孔灵去了供奉有嵇氏祖先灵位的屋子。
孔灵走进屋去,看到奚峰和嵇康父亲嵇昭的灵位,又看到嵇昭的灵位上有一行小字写着“妻孙氏立”,孔灵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逐渐攥紧的拳头,看到身旁嵇尚有些疑惑的神色,于是轻轻地对供奉的灵位鞠了一躬便转过身来对嵇尚说:“嵇大哥,对不起,我想起了我家的一些事情,于是竟又失态了。我有些害怕,我们可以走吗?”
虽然嵇尚觉得孔灵的解释似也很合理,但就是隐约中觉得奇怪,不过还是带着孔灵离开了这间屋子。嵇尚和孔灵沿着庭院慢慢地走着,孔灵突然问道:“嵇大哥,你们家可有族谱?”
嵇尚听到后愈发地感到有些事情不对,但始终想不出来是什么事,于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孔灵一眼。
孔灵看到嵇尚的眼神,连忙说道:“嵇大哥对不起我冒犯了,我只是随便问问。”看到嵇尚还是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便继续说:“嵇大哥,我有些累了,想先回去了,今天多谢你。”说完后便准备离开了。
嵇尚挤出一丝笑意,对着孔灵点了点头,示意她回去休息。嵇尚驻足看着孔灵离开的身影,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孔灵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