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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会轻酌了一杯茶,刚要送入嘴边,看见一条卷着的红毯缓缓铺开,一个女子白衣,赤足,从门口一点点走进来。她洁白的裙摆似乎比红毯还长,衣服上的丝带随微风轻轻飘浮,她周身雪白,皮肤白皙,好似尽无血色。她的长发轻披身后,发丝随风微微吹动,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难辨喜怒。她的右腕上系着一个特殊材质的铃铛,左手握着钟会见过的玉笛,她的脚步似随着铃声的节奏而行。她的眼睛始终目视前方,但她的眼神却十分空灵,好像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入她的眼,没有任何一件事能够值得她挂心。
钟会嘴角现出一抹似有似无的弧度,眼前好像浮现出记忆中的画面,那个身影与眼前的女子合二为一。
女子走到羊祜面前,缓缓地欠了身,羊祜示意她起来,对宾客说:“这位便是小妹灵儿,虽无血缘关系,但羊某外公蔡家与其祖父有世交。且小妹家世坎坷,父母早亡,实属遗孤,从小就在蔡家长大,以后羊某若有甚不测或各位显达之际,还请念及今日赴宴之缘,多照拂小妹。”
一位书生站起来说道:“先生过谦了,蔡氏一族实属望族,我们一介书生又有何权力。但先生之妹如若天仙超凡脱俗,又却如先生所说有身世坎坷,不知其祖上可有冤情?”一言既出,四下宾客议论纷纷,对这白衣女子众说纷纭。
羊祜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停下来,说道:“不瞒大家所说,今日我想和大家说的事情就与小妹身世有关,小妹单字灵,姓孔,祖上实属孔子后代。各位可能猜出其祖父是谁?”
钟会与钟勇交换了一下眼神,钟会心想:“与蔡氏交好且显然渊源颇深,祖上曾显赫却家道中落,聚会名士必有政治目的,孔,孔,难道是——建安七子中的孔融孔文举!”
羊祜看众人迷茫疑惑的眼神,于是说:“各位,各位,请静一静。各位可知道孔北海!”话毕,众人哗然,建安年间因触怒武帝曹操被灭门的孔融一案人尽皆知,听说孔融有一子一女,其子女亦被曹操派人所杀,其女儿死前凛然赴死,有乃父风采。大家皆望向孔灵,其身上的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仙气让众人都联想起当年孔融女儿的故事,而孔灵始终不发一词,其清冷的眼神扫视着宴席上的人们,令人颇生寒意。
听到这里,钟会已然觉得有些东西可能已不该听了,于是借口解手带着钟勇想要离开蔡府。
离开前,他看见孔灵站在门口,她凝视着远方似没有看见钟会,风吹动她头发上的丝带,她眼中盛满着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与恨意。
“先生为何这么早就走了?”孔灵突然发问。
钟会本想静静走掉,但听到孔灵问,于是他走近孔灵,回答说:“有些事不该听,有些话不该说,有些问题不该问,有些事情,也不该做。”说话间他给了钟勇一个眼色,于是钟勇随即避开去观察周边的动静。
“那先生觉得兄长设此宴的目的是什么?”孔灵眼中有一丝精光闪过。
“有些答案,也不必说出口,姑娘是聪明人,相信能听懂钟某的话。”钟会冷冷说道。
孔灵转头看向钟会,冷笑道:“那么想必先生知道我是谁了。”
钟会看着孔灵眼中的寒意,说:“钟某可猜出一二,但有些事情钟某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孔灵逼近钟会,看着他的眼睛,说:“那如果我愿意把事情告诉先生,先生可愿意改变离开的初衷?”
钟会凝视着孔灵的眼睛,那一刻他突然觉得有些好奇,为何孔灵的眼中会有这么多的凄凉?为何一个二九芳龄的女子吹出的笛声会如此饱含洞察世事的沧桑,又有那么多的无奈和忧伤?
良久,钟会道:“好。”孔灵轻轻点头,说:“我在此多谢先生了,但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先生可能等?”
钟会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静静地回答说:“好。”
孔灵嘴角现出一丝微笑,但钟会觉得那微笑也好像在寒铁玄冰中浸泡了太久太久,以至于完全感受不到笑容的暖意,他问:“姑娘我可能问一句,为何是我?”
孔灵转过身去并不看他,淡淡地说:“我知道先生是聪明人,也是一个能成事的人。”过了一会,孔灵突然冷笑一声,继续说道:“也许是英雄惜英雄吧。”
钟会冷哼一声,笑道:“姑娘确是英雄,钟某敬佩。那姑娘又何以觉得我会答应呢?”
孔灵望着圆圆的月亮,月光的清晖映入她眼中,与她的清冷相得益彰,她说:“我已经回答过这个问题了。先生可以离开了,我自会想办法通知你相见的时间,眼前就有一件大事要麻烦先生。”说完她就转身回府了。虽说她嘴上说麻烦,但没有丝毫地请求的成分,好似在发号施令。
她回答的答案是什么呢,是英雄惜英雄吗,为什么我只是怕你会走上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路呢!她的背影远去,显得那么清癯,但仔细观察钟会发现她的腰身却似乎有些不妥,仿佛与身体的其他部分不大成比例。她还是赤着脚,她手腕上的铃铛还是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钟会看着孔灵的背影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中,看着她白皙的双脚踩在清凉的地面上,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心痛——他好想帮她把鞋穿上。
孔灵以为那是她和钟会第一次见面,但其实不是的。
正始七年末,钟会也来过许昌,一个晚上经过一片树林时,他听到有女子的哭声从树林中隐隐传来。他本想离开的,但他的脚步却因这哭声而迟滞,他走进树林深处,看见了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孩蹲在地上放声哭泣。
她的身影是那么小,她的眼泪是那么纯净,她的哭声中蕴含着那么深的绝望,她就像折了翼的蝴蝶,就像正在经历涅槃的血凤凰,钟会第一次感受到心疼怜惜是什么样的感觉。
他好想一步就冲上前去抱住这个女孩,问问她怎么了,他好想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让她不要再这样伤心,他好想保护她,那一刻他觉得他不再是自己了。
他在远处驻足望着这个女孩好久好久,听着她声嘶力竭的哭喊声,看着她用手不断地擦着根本止不住的眼泪,她那如仙女编织的衣衫上仿佛凝结着无数珍珠制成的泪滴,她一动身上就会有微微的铃声,那铃声和着她的哭声就像有清晨的露珠不断滴落在玉盘上,她上翘的睫毛上好像凝结了初冬的雾凇。
她是迷路了吗?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吗?她愿意跟我走吗?
钟会不知道那一晚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一场梦,但他一直在那里站到了清晨第一缕阳光射进他的眼睛。然后他发现那个女孩不见了,钟会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她。
作者有话要说:
☆、万般恩情只自知
几天后,孔灵约见钟会,钟会知道此次孔灵说出的话必定隐秘异常,于是把地点定在了自己府上,并派钟勇吩咐下去让府中的人减少走动。
一切安排妥当后,钟会就坐在书案前读书,几个时辰后,他听到门轻叩三下,这是钟勇与钟会之间约定的暗号。
不久,钟勇就带着孔灵走了进来,钟会坐在桌前不动,对孔灵说:“姑娘请坐。”钟勇向钟会望去,钟会向钟勇点了点头,于是钟勇便即退了出去。
“上次说好再见面时便给先生讲我的事,看来我要食言了,先生可否先帮我做两件事,但请不要问发生了什么和为什么,可以吗?”孔灵淡淡说道,她似望着钟会又似完全没有在看钟会。
“好。姑娘若不想说,其实不必告诉我。”钟会放下书,向孔灵走去。
“眼下有两件事,一件是关于我的,一件是关乎政局的,先生想先听哪件?”孔灵见钟会走近,似乎显得有些局促,但很快脸上又恢复了好像从来都波澜不惊的神情,钟会有时甚至怀疑,孔灵是不会笑的。
“姑娘想先说哪件,我就先听哪件,一切随你”,钟会拿起了桌上的茶盏,对孔灵说道,“其实姑娘可以叫我钟会。”
钟勇本不该靠近钟会的房间的,但他听见钟会说出这句“你可以叫我钟会”时忍不住向前走近了几步。“少爷从来都不允许别人叫他的本名,连他的兄长和父亲也只是唤他士季,何况名讳本是大忌,少爷怎么可能让别人叫他钟会呢!”钟勇心里想着,不由得透过门上投过来的影子又多看了孔灵几眼。
“我还是叫您先生比较好。”孔灵缓缓说道,钟会做出个“随你”的手势,两人保持了一会沉默。钟勇不敢再听,于是离开门口去四周巡视了。
正始八年末,嵇康通过嵇喜知道了一个消息,司马府近期似有频繁活动,已近七十的司马懿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政变,曹氏的政权正在被逐渐架空,司马氏也加快在朝堂上排除异己的步伐。而大将军曹爽却似乎不以为然,嵇喜既促成嵇康与曹氏的联姻,显然是站在曹氏一派,但曹爽多次以“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拒绝嵇喜的提醒。嵇喜无奈,不得不告诉曹璺通知母家早作打算,而曹璺收到的回复也不容乐观。
曹璺近日与杜鹃来往甚密,两人经常在屋内谈话,而曹璺的家信也一直是杜鹃负责寄送,这一点让嵇尚百思不得其解。曹璺与杜鹃显然不只是相识,只怕还颇有渊源,但是是怎样的信任让曹璺可以放心把含有如此多机密的家信托付给杜鹃。
难道杜鹃以前是曹璺的侍女,到嵇府来打探底细?但杜鹃显然已在嵇府很久,精明如嵇喜又怎会容许探子在自己的府内呆这么久?那杜鹃对嵇康、对自己的感情究竟是真是假?这一连串的问题让嵇尚十分困惑,出于对杜鹃那份感情他又不愿去嵇喜那里询问真相,而嵇康显然对这一切并不关心,看来只能希冀从杜鹃身上求得答案了。
有一天,嵇尚经过杜鹃屋前,听到曹璺隐隐约约地叫着“简简”,而显然是杜鹃的声音在回应,这让嵇尚更加奇怪,轻轻地向杜鹃的屋前走去。
嵇尚从没有觉得离杜鹃如此遥远,他觉得她就是一个令人一眼望穿的小姑娘,但她身上的这些秘密让嵇尚觉得陌生甚至觉得害怕,但他最怕这些秘密揭开之后凭借他的力量无法保护这个小姑娘,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踌躇不敢向前,也许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
正在他犹豫时,曹璺和杜鹃从屋内走出,他一转身藏在了角落里,这个角落曾经是他陪伴和目送杜鹃的栖居地,如今竟成了窥探秘密的避难所,嵇尚在心里不禁隐隐自嘲。
送曹璺离开后,杜鹃准备返回房间,嵇尚还是没忍住叫住了杜鹃。
杜鹃听到嵇尚的声音,微微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惊喜,“你终于不再躲着我了?”杜鹃问嵇尚。
嵇尚看着杜鹃,感觉她眼圈似有些红,甚至眼中还有泪花在闪动。嵇尚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准备好的问题都哽在了喉咙里,半天才听见自己问了一句:“你可还好?”
杜鹃感觉自己的眼泪似在汨汨流出,我可好,我可好,你还知道问我好不好?!杜鹃在心里这样想,嘴中却说:“还好。”
嵇尚好像不敢看杜鹃,杜鹃向前走一步,他便退一步,杜鹃看着嵇尚畏畏缩缩的样子,突然心中一冷。她不再向前,转身回了屋子,留着站在原地的嵇尚。
看着要关门的杜鹃,嵇尚突然问:“为何她叫你简简?”杜鹃听到这话突然身子一凛,说:“你听错了,少夫人叫我鹃鹃。”
杜鹃的声音微微颤抖,而在嵇尚的眼中,杜鹃的一举一动都早已烂熟于心,他知道她在说谎,但他不想拆穿她,也不想问她为什么要说谎。嵇尚说:“好,我回了。近日天气似有些转凉,你记得加衣。”
说完后嵇尚就走了,再也没有回头,杜鹃倚着门看着嵇尚离去的身影,她此刻方知道原来看着人的背影远比在暗中观察一个人更痛,杜鹃突然不忍心怪嵇尚,你在暗中注视了我的背影这么多年,该是怎样的一种酸涩?虽然我希望你刚才说的话不是问我为什么叫“简简”,而是哪怕再流露出任何一点关心,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抱住你。但可惜,你没有。
曹璺回房后,看见嵇康坐在桌旁看书,淡淡地说:“我母家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可能有大变故,若有不测,你就休了我让我回家吧。”曹璺的声音很轻柔,但轻柔中却自有一种力度,这种感觉嵇康也形容不出来,但他觉得至少他敬重眼前的这个女人。
“既然嫁入嵇家,就断然没有我休了你的道理。”嵇康放下书,看着曹璺说。
曹璺坐在床边,她以为嵇康说了这样温柔的话,总还会走近她握住她的手,哪怕只是坐在她身旁的。但嵇康并没有,他对着曹璺笑了一下,又拿起了他刚才放下的书。
突然曹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