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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对她有心吗?
每当拿这问题问自己的时候,那种想了半天还是找不到答案的空茫感,每每教她心慌意乱。
“霞飞?”沈宜苍终于发现佳人神色有异。
“回来的这一路上……”薛霞飞一双小手不自觉地抓紧他衣袖猛绞,透露出积累多时的不安。“你都没提过以后的事。我们──就是你跟我──我们之后会怎么样?你……我一点都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一切等回南京再说。”
算算时间,回程因为可以利用黄河船运,顺流东行,到淮阴县后可转纵向运河南下直抵南京城,这趟路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
等回家奉上羊脂白玉后,就是他跟她的事了。
这趟出远门,让他深觉读万卷书并不够,行万里路的念头早在心中酝酿许久,他想游山玩水,徜徉于天地之间。
当然,前提是必须有她随行。
五湖四海、奇山峻岭,若少了她的陪伴,任凭美景当前,也没有任何意义。
“我知道了。”薛霞飞落寞地说,沉默了下来。
他果然没把她放在心里,等回到南京,恢复他风流倜傥的沈家三公子身分后,他一定会像她以前见过的那些个公子哥儿,开始往花楼酒馆跑,忘记这世上还有她薛霞飞这么一号人物。
“霞飞?”手背感觉到湿意,沈宜苍垂眸,赫然惊见她双颊沾泪,讶然轻问:“怎么哭了?”
“我、我……呜!哇哇──”他都明示加暗示说不要她了,她能不哭吗?!
面对她莫名其妙的痛哭失声,沈宜苍连忙安抚,心急之下,完全忘了追问老妪的身分以解心中疑惑。
眼前,安抚怀中的泪人儿才是首要大事。
“老爷,夫人,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赵福从尚书府大门口一路吆喝到内堂,脚下疾奔,手上忙著挥舞信笺,神情兴奋。“三公子来信了!三公子捎信回来啦!”
“什么?!”李玉如激动得从太师椅上跳起。
“噗──”正在啜茶的沈海被吓得喷出甫入口的茶水。
“老爷,你有没有听到,赵福说咱们大头儿捎信回来啦!”李玉如掩不住喜悦之色。爱子离家四个多月,不知道这一路上是不是吃好睡好,一路平安,这些日子真教她忧心极了。“这孩子真是的,离家这么久才想到要捎封信回来,真是……真是……”
“夫人别心急。”沈海搂著爱妻,朝赵福伸手。“信呢?”
“在这儿哪,老爷。”赵福恭敬奉上。
“快,快看看大头儿在信里头说些什么。”思子心切,李玉如急催。
“慢慢来,夫人。”沈海表现得很镇静,可惜拿信的手频频颤抖,泄漏了他思子的心情。
李玉如不客气地戳破丈夫佯装的镇定。“还说我,你不也是。说来说去这一切都要怪你,人家皇上都说不追究了,你还要我的心肝宝贝大头儿去找块玉赔给皇上,真是……真是没事找事做!”想到就怨,可怜了她的心肝宝贝儿。
沈海摸摸鼻子,不敢吭声。
三子离家的这段期间,他也没多好过,忧心爱子安危之余,还得被爱妻数落,著实郁闷得很哪!
“夫人──”
“不提这些了!”李玉如一掌阻断丈夫欲吐的苦水。“快,大头儿信上说了什么?”
沈海哀声一叹,拆信阅览,喜色逐渐染上风霜老脸。
“宜苍要回来了!他信上说找到了羊脂白玉,大概再过半个月就会抵达南京城啦!哈哈哈……不愧是我沈海的儿子,果然有乃父之风,哈哈哈哈……”
“大头儿要回来了?!”李玉如喜道,旋即奔出厅堂,站在门口吆喝:“还愣在那儿做什么?赵福、李明、小环、翠丫头……快!去把你们三公子住的别院给我彻底清干净,还有还有,吩咐厨娘,要她准备三公子爱吃的东西,还不快去!”
“是,夫人!”下人们立刻四处忙去。
快快快,他们的三少主子就要回府啦!
第十章
尚书府上上下下几乎全出动了。
三、四十口人的眼睛全往东大街瞧,不放过任何一个从东边走来的路人,看到相似的身影,大伙儿纷纷兴奋地猛提一口气,待看见对方并非引领期盼的那人,这口气又默契极佳地同时以哀叹作结。
从卯时起,礼部尚书府外就是这等光景,持续到未时,已经吓坏不少路人,搞得素日热闹非凡的东大街今日异常冷清,全都是让尚书府的人给吓得绕道而行。
引颈翘望大半天,不见年轻主子回府,下人们失望极了。
直到接近申时,受命守在东城门的仆役急急奔来。“回来了!三公子进城来了!”
“回来了?!回来了?!”一传十、十传百,少主子回府的消息从大门一路传进内院厅堂。
不消一会儿工夫,沈海携同夫人李玉如,在下人簇拥下步出府院大门,伸长脖子往东边瞧去。
“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人呢?”
“在……那里!”沈海指著逐渐清晰的黑影。“瞧,就在那儿,正骑著马过来呢!”
骑马?李玉如转头问:“咱们家大头儿何时会骑马来著?”
沈海还来不及回答,么女沈蓉蓉己越过门槛,顺著众人望的方向看去──
“三──哥──啊──”
小小红影随著高亢的呼喊,直往黑影奔去。
与薛霞飞骑马并行,一边谈天,沈宜苍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停住说到一半的话。
“有人叫你。”薛霞飞也听见了。
两人的视线循声移向前方,一道红通通的身影像火球似的,朝两人奔跑过来。
“三──哥──啊──”由远至近,声音逐渐清晰。
“是蓉儿。”沈宜苍笑说。“就是她这一声‘三哥’,让我失手摔坏白玉观音,不得不前往西域寻玉。”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若非小妹这声“三哥”,他也不可能遇上薛霞飞。
沈宜苍微笑,迅速翻身跳下马背,双臂大张接住扑向自己的小火球。
“嗳,才多久没见,你变胖不少,三哥都快抱不动了。”
“三哥、三哥!”沈蓉蓉开心地大笑。“你这一出门,四、五个月不见人影,想死蓉儿了!早知道这样,蓉儿就跟三哥一块儿去找那个什么玉的。”
“别闹了,蓉儿,前往西域这一路可不轻松呢。”轻捏小妹鼻头,他笑著走回停马处。“来,霞飞,见见让你狂饮飞醋的蓉儿。”
干嘛还提这事儿!薛霞飞别扭地嘟起嘴。
“三哥,她是谁啊?”沈蓉蓉好奇地睁大眼。
“是……”他低头跟小妹咬起耳朵。
沈蓉蓉眼睛为之一亮,落在薛霞飞身上的眼神变得异常兴奋。
他跟她说了什么?薛霞飞紧盯著他,沉默地看著他单臂抱起沈蓉蓉一块儿上马。
身上多了一个不算轻的重量,并未影响沈宜苍动作的流畅,足见这趟远门非但增长了他的见识,也让他摆脱文弱书生的形象,体力大增。
“霞飞姐姐!”沈蓉蓉热切地向薛霞飞自我介绍,“我是沈蓉蓉,大家都叫我蓉儿,是我三哥的妹妹。”
“你当然是你三哥的妹妹,要不这声‘三哥’是叫假的啊?”薛霞飞应得有些意兴阑珊。
沉浸在返家的喜悦中,沈宜苍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劲,策马徐行,边与小妹谈笑。
片刻,三人两马停驻在尚书府前。
“大头儿!”
乍听华美的府院前,打扮光鲜亮丽的中年美妇大声喊出这名儿,薛霞飞险些摔下马背。
大、大头儿?她往身边人看去。“大头儿是谁?”
沈宜苍叹口气,没想到返家的喜悦来得快、去得也快,亲娘充满思念的呼唤,将他从游子归乡的喜悦中拉回现实。
“大头儿是我的乳名。”
薛霞飞低落的神情总算绽出一点兴致。“哟,大头儿啊。”
“霞飞……”除了娘,她是第二个能让他大叹无奈的女人。
“你──”好不容易逮到糗他的机会,薛霞飞正要开口说话,未料思子心切的沈海夫妇挤上前,将她挡了开来。
见老爷、夫人这么激动忘情,下人们也纷纷跟进,一转眼,薛霞飞与沈宜苍中间已隔了一堵人墙。
“大头儿!”李玉如激动莫名,伸手抱住爱子,随即又退离几步打量。“让娘看看,我心爱的大头儿这趟出门是不是瘦了?”
“娘……”他倒觉得这趟路让他气力增进不少,身体强健许多。“我很好,您别担心。”
“这样哪叫好!你看你,又黑又瘦的,这怎么得了?!”
“宜苍回来应该开心才是,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沈海劝道,怕妻子又翻旧帐找他麻烦。
“还说呢!都是你的错。”
“是是是,夫人,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我们进去吧,宜苍长途跋涉,一定也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沈海握著爱子肩头,以子为荣的心情在这简单的举动中已充分说明。
这话提醒了李玉如。“是啊,瞧瞧,我高兴得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给忘了。走走走,娘已经让厨娘炖了不少补中益气的药膳,还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色,快!先去梳洗干净,瞧瞧你这身灰尘,这一路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啊……”牵著儿子的手,李玉如在仆役前呼后拥下走进尚书府,兴奋得忘了招待与沈宜苍同行的人。
所幸,赵福还算细心,注意到这位与年轻主子同行归来、一身江湖打扮的陌生女子。
“姑娘是──三公子的朋友?”
“嗯。”薛霞飞闷闷地应声。她整个人笼罩在无法言喻的落寞当中,沮丧得连理人都懒。
愈接近南京城,就觉得他离自己愈远,疏离的感觉始终隐藏在心中,直到方才人墙阻挡,隔开些距离,这种感觉才真正鲜明起来。
从西安到南京这一路上,沈宜苍还是没有告诉她,送回羊脂白玉后有何打算。
也许他的冷落就是答案吧,她想,而这念头差点逼出她的泪。
噢,她讨厌死他了,可恶的大头儿!
“你说什么?!”沈宜苍递交银票的手在中途一顿。“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
生怕对方反悔,趁他还在错愕的呆滞状态下,薛霞飞抢下那一千两的寻玉酬金,一跳退到两尺外。
“我说我要走了。”想了五天五夜不得安枕,到第六天,她终于做出了这个重大且严肃的决定。
与其被人赶,不如自己先识相地离开。
沈宜苍几个跨步,展臂直接将人搂进怀里,牢牢抱住。
“你要走到哪儿去?”
这些天他为了找玉匠雕观音像之事忙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在百忙中抽出空档与她见面,一解相思之苦,没料到她竟然丢出这句话,砸得他眼冒金星。
“我会先回西安将酬金交给玉儿,再看有没有差事,如果没有,就四处游山玩水,反正真有差事,玉儿会以飞鸽传书通知我。”
接收到她含幽带怨的目光,沈宜苍以为她在闹性子,怪他这些天冷落了她。
“这几天我忙著找手艺高超的玉匠,所以抽不开身来找你,想想看,千辛万苦找到一块美玉,如果没有雕工卓绝的玉匠,岂不遗憾?”
“那是你的事。”
“你在怪我吗?因为我冷落你?”他低声喃问,俯身亲吻她额角。“别生我的气好吗?”
从来不曾如此呵宠一个人,独独只有她,就是在意她的喜怒哀乐,绞尽脑汁只为博得她展颜欢笑。
可恶!薛霞飞抽抽鼻子,暗骂自己太没用,被他抱在怀里、听见他温言软语,鼻头就开始泛酸,眼眶就莫名发热,真是太没用了!
“霞飞?”
“谁敢生你的气啊?风流倜傥的沈三少!”口气之酸,相信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
“不然你在生谁的气?”
“我──我才没生气。”前天的事……算了,就当没发生过吧。
沈宜苍盯视她半晌,突然开口:“听赵福说,前天我爹娘找你?”话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怀中人背脊倏然绷紧。
不能否认说没有,薛霞飞只好半真半假地说:“是啊,尚书大人和尚书夫人对江湖趣闻很感兴趣,所以找我过去泡茶聊天。我们聊了一个下午,宾主……宾主什么来著?”
“宾主尽欢。”沈宜苍的声调转冷。
正努力扯谎的薛霞飞一时听不出,故作愉快道:“对对,就是宾主尽欢。就说嘛,我说我有当说书人的天分,偏偏你跟玉儿都不相信,净是笑话我。”
“我不知道我爹娘背著我跟你说他们有意为我安排亲事,娶某某官家千金这档事,竟然能让你这么开心,开心到决定离开我。看样子你们前天的确聊得非常愉快是不?”
敢瞒他,还骗他说什么宾主尽欢!
怒气直冲心田,他气她,非常气她!
呃?薛霞飞一怔。
怪了,那天明明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