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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打算让我回家吃自己。”
她瞪大了眼,深呼吸镇定下来,这才将反射性握在手中,抵着他肚腹的刀尖移走。“我没有要开除你,还没有。”
见状,他松开手,后退一步,边道:“抱歉,不是故意要吓你,但我不能被发现。”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要你跟着他。”她放下刀,套上半袖,抓起外衣披上,咬牙低声斥道:“他离开凤凰楼,不代表你就没事了,我们当初的约定不是这样,你领的是我发的薪饷,不是我爹的,也不是少爷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是笨蛋。”独眼的阿万举起双手讨饶,“我有跟着,我尽力了。”
“我找你,是因为你轻功最好,不是因为你会说我尽力了——”
她又急又气,泪悬在眼眶。“少爷呢?别说你又跟丢了,你应该三天前就和我回报。”
“我没跟丢他,我说破了嘴他才让我跟在他身边,没空和你打小报告。”
“那你现在还在这里做什么?”话出口,她更慌,“你应该跟着他。”
阿万叹了口气,道:“我在这里,是因为他在做傻事,虽然我没空和你打小报告,但你应该知道最近城里发生的那些事。”
银光的脸色,瞬间刷白,反射性的替他辩驳。
“那不是他。”
“是他。”
阿万说得斩钉截铁,教她气一窒。
“你亲眼……看到?”
“当然。”
雷电白光一闪再闪,照亮夜空。
狂风暴雨不停,大城小街上,空无一人。
男人裹着黑布,立于高楼之上,暴风粗鲁的撕扯着他,试图撼动立于脊梁上的他,但他略微变形的脚爪有力的抓握着屋脊,动也不动,只有湿透的黑布,在雨中翻飞。
他凝神侧耳倾听,呼啸的风雨声中,一切都听不真切,但他还是可以听见,如今他已不再需要刻意开放五感,他轻而易举就能听见那些声音。
说话声,哭泣声,咒骂声,风雨中窃窃的私语。
他可以听见整座城的声音,可以在闪电之中,看见被暴风雨肆虐的扬州城。
乌云在天上翻腾滚动,浩浩荡荡朝这儿狂扑而来。
惊风斜雨之中,好几片屋瓦被吹掀了,岸边的大浪滔天,屋里的娃儿们被可怕的雷声吓得嚎啕大哭,有一艘没绑好的船快翻了,几名船员操持着异族方言,试图抢救商货。
他没有理会那些声音,他等着,注意在那些声音中,寻找。
然后,他听见了,那声惨叫。
他转头,看向城东,然后闻到了血的味道,他松开了脚爪,在屋顶上飞跃,朝那儿狂毒。
“——他当然在现场。”阿万看着眼前那位小姐,道:“但他不是去吃人,他是故意去闹场的。”
“你说什么?!”银光失声脱口,简直不敢相信。
阿万叹了口气,道:“他认为,与其隐而不宣,不如把事情闹大起来,人们才知道要小心自保。”
“所以他到处乱闯?挑衅那些妖怪?他到底在想什么?天啊,现在没有脑袋的是谁?”
她跳下床,气急败坏的挥着手,来回踱步的骂着:“他难道不知道,这么做只会激怒那些妖怪,还会被其他人误会吗?大督都已经增兵全城,下令宵禁戒备,子城罗城的城门都已限制出入,早上他们才运来一批弓弩刀剑,昨天夜里城南还有个哑巴被当成妖怪遭暴民围殴至死,他这种时候到处乱跑是想找死吗?!”
“他是对的,他救了那些人。”阿万指出重点。
“但那些生还者不那么认为,他们只认为那是妖怪们在争抢食物!”她刚听到那谣言时,也这么认为,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我们考虑过这件事,但你知道,事情一闹起来,安分的妖怪不会乱,能走的都走了,要躲的会躲得更好,但发疯的妖怪会,所以我们才找得出来有问题的是哪些。”
“可他这样是在找死,吃人的不是我们原先以为的一只两只,是成群结队的,他到现在没有被杀死或逮到是他运气好!现在可好了,他竟然搞得全城的人与妖都在追杀他!”她好气,她好想亲自掐死他,那王八蛋怎么敢?怎么敢?“我让他走不是为了要他去送死!”
阿万退了一步,闪避她的怒气,但仍是忍不住为少爷说话:“他这么做,是因为他没有时间了。”
“你什么意思?”她错愕的停下脚步,回头瞪着那黑发仍在滴水的独眼男。
“这几天,他的状况变得很差,他需要很久才会恢复过来。”
“多久?”她喉头发紧的问。
阿万深吸口气,忧虑的看着她道:“起初只要一时半刻,但后来变成一两个时晨。然后前两天,我发现他的手还是那个样子,到今天早上还是那样,我想他已经控制不了自己。”
她屏住了呼吸,听见自己的心在狂跳。
“我和他说过城里宵禁增兵的事,我要他暂时缓一缓,他同意了。”
可是阿万在这里,这表示事情出了问题。
“他说谎。”她说,她不需要阿万开口确定,她知道一定是这样,不然阿万不会在这里。
有一瞬间,她好想吐,但她只是瞪着阿万,听见自己冷静的说。
“你跟丢他了。”他之前也跟丢过,好几次。
“没有,我刚说过了,我没跟丢,我在下风处,我看见他去了哪里,知道他不会听我的,只是我需要帮忙,所以我才折回头来找你。”
“他在哪里?去了哪里?”
“城东弦歌坊的万应织造,他可以听见,你知道,只要他够专心,他能听见那些惨叫,所以我们才找得到那些妖怪在哪里吃人。我发现他不在床上,追出去才看见他往万应织造那儿去了。”
她瞪大了眼,连唇也白,一瞬间,脑轰轰的响。
万应织造旁边就是刺史夫人表舅设的邸店,那里往来住客都是大商,驻有重兵,刺史夫人的胞弟更是京城里的金吾卫,前两日回扬州这儿探亲,今晚有大商特别在那间邸店摆桌宴请金吾卫,那儿现在到处都是兵啊——
“不,不对,那是陷阱!对方故意引他去那里的!”
想也没想,她转身就冲了出去。
“该死!”阿万咒骂一声,闪电般抓住了她的手臂,“大小姐,你以为我为什么来找你?这两天他看着我的样子,真的很让我毛骨悚然,教我觉得自己他奶奶的就是一块肉。他已经失控了,你得找到那个漂亮的家伙,然后我们才能阻止他,他现在那个样子,只靠我们两个是去送死。”
“我不知道里昂在哪里。”她看着他,道:“他好几天没来了。”
闻言,阿万脸一白。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银光深吸口气,说:“你留在这里,一刻钟后再通知我爹,告诉他我在哪里。”
阿万垮着脸,道:“我不能让你去送死。”
“你没有让我去送死,你知道他不会伤害我的,否则你不会来找我。”她紧盯着他,振振有词的说:“现在放开我,让我去做我早该做的事,免得他被那些弓弩手万箭穿心而死。”
阿万看着那冷静到让他害怕的女人,脸上神色阴晴不定,一变再变,然后终于松了手。
“狗屎,我不要留在这里,老爷比少爷可怕多了。”
“那就带我去找他。”
电光,直直落下,撕裂黑夜,照亮了眼前邪恶的庞然大物。
男人吓得腿软,只能慌张的哭求。
“不要、不要!别吃我!别吃我——”
惊恐的哀求,被轰雷遮掩。
他抬手试图遮挡抵抗,但野兽滴着唾沫的獠牙已然袭来。
“不要啊——”
凄厉绝望的叫喊,响彻云霄。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黑影从风雨中突然闪现,咆哮着将那野兽从旁扑倒。
男人吓得泪涕齐飞,但眼看那黑衣怪汉与那怪兽扭打纠缠在一起,他本想起身帮忙,下一刹,那黑衣怪汉却被甩了开,跌落他身旁。
怪汉抬起了头。
电光又闪,一张脸上满布短毛,狰狞丑恶、龇牙咧嘴的脸,突现。
他看清那人面目,吓得又叫了出来。
“哇啊!”他腿软的往后摔跌,失声喊道:“妖怪啊!有妖怪啊!救命啊!”
那有着人形的怪物不变的张嘴朝他低咆,吓出了他一泡尿,但黑色的野兽已再次扑来,两只怪物瞬间又在风雨中打得难分难解。
瞧那两只妖怪暂时顾不得自己,他立时双手两脚四肢并用,头也不回的落荒而进。
第6章(2)
邸店中,歌舞升平。
这儿,可是刺史夫人表舅开的店,早早有重兵驻守,加上今儿个晚上,京城里的金吾卫就在这儿,那可是平常在京城里保护皇上的金吾卫呢,还怕什么呢?
于是乎,即便外头风狂雨急,还有妖怪肆虐,店内乐师却再次吹起了胡笙,歌姬跟着唱起悠扬的小调。
清亮的歌声,穿透了紧闭的窗棂,传进黑暗的风雨中。
黑夜里,风强雨急。
电光忽地又闪,只见一只巨兽闪身跃过高墙潜入了隔壁的万应织造,另一条黑影紧跟在那头野兽身后,翻过墙头。
黑影才在庭中广场上落地,却发现那先前落败逃窜的黑兽,竟已消失不见。
大雨倾盆而下,那兽的味道,完全逝去,像是让人特意遮掩。
忽地,空旷的广场中四周,轰地点亮了火把,将黑色的身影照亮。
怪汉戒慎的转身,只见一位赤脚的黑衣姑娘撑着从新罗而来,绘着紫藤花的油纸伞,无畏狂风暴雨,站在万应织造正厅的石阶上。
“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东西,敢同我来捣乱,原来是凤凰楼的少爷。”
盈盈一笑,她往前走了一步。
“少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您何苦来欺压我这小女子啊。”
她娇声说着,扬起了伞,风雨吹不熄的油火把,在雨夜中熊熊燃烧着,照亮了她美丽的脸,他这才发现眼前那姑娘看来只有十七八岁,他张嘴挤出粗嗄的字句。
“你是谁?”
“我是谁?”她旋转着花伞,朝他走去,一张玉容白似雪,带着寒冰般的笑,道:“这儿是我的产业,这些日子,您桃了我多少店肆,您说我是谁啊?”
这小姑娘,竟是幕后的大老板?
他心下一凛,还在怀疑,却见她嫋嫋朝前伸出玉足,脚不沾地的走入风雨之中,而那肆虐的暴风雨竟避开了她。
琥珀色的瞳眸冒出金光,他沉声再问:“是你指使妖怪吃人的?”
听到这一句,她笑脸一敛,像被人戳了一刀,但她随即出声笑道:“他们饿了,总也得吃点东西吧?我能怎么着?”
闻言,他怒道:“你这妖女——”
话声未落,她忽地已来到眼前,一双黑瞳在风雨夜中,亮得吓人。
“你说谁是妖?”她冷冷的说着,小手朝他一挥,狂风立时将他身上的黑布扯掉大半。
“瞧你这半兽人的德行,人不人、兽不兽的,也敢指责我是妖?”
突然间失去了遮蔽自我样貌的衣料,他咆哮出声,想抬手攻击她,才发现自己无法动弹,有某种无形的力量,抓住了他的四肢。
“我是妖?我瞧你比我像啊,呵呵呵呵……”她上上下下的瞧着他那丑陋的模样,掩嘴轻笑,“少爷,你说,我们叫人来评评理,可好?”
愤怒,让他露出獠牙,肌肉与骨骼在瞬间暴胀,让他变得更加高大强壮,他握拳朝她嘶吼着。
她呵呵呵的又笑了起来,讥笑着说:“甭试了,我下了法阵禁制与结界,寻常妖怪解不开的,就凭你这种半调子——”
她嘲讽的话未说完,那家伙已挣脱了钳制,忽地朝她冲来,将她扑倒在地。
虽然被扑得猝不足防,她依然瞬间在胸前结出法印,将那可恶的家伙轰了出去,但即便如此,那情感的冲击还是让她痛得脸色发白,还教她掉了油纸花伞,坐倒在雨水之中。
可恶!该死!这些讨人厌的兽人!
她狼狈的起身,一脸愤恨的瞪着那个已经重新爬起来的半兽人,嫌恶的吐出刚接收到的情感与画面。
“原来,你喜欢你家妹子。”
这一句,让他心惊,他喘着气,警戒的绕着她。
黑衣的姑娘,冷冷抬起了冰雪般的容颜,讥讽的道:“瞧你这丑模样,也敢喜欢人家,你以为你这样斩妖伏魔,就能博得她的芳心了吗?那是不可能的,人都是自私的,人的心会变,她就算现在不当你是妖,以后也会。”
“她不会。”他瞳眸一黯,粗声辩驳。
听到他的否认,她笑了起来,“噢,她会,一定会,你也认为她会,所以才会变成这种半调子。你根本就不相信她,你打从心底就认为,总有一天她会背叛你。”
他紧盯着她发亮的眼,不知怎地,一切变得模糊起来,他粗喘着,否认:“我没有……没有……”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