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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自主地迈开脚步,走向垃圾桶,将那一袋摸起来仍是温热的食物捡起来……
“竹衣,你终于回来了!”竹音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忙不迭冲出来迎接她。“都几点了,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学校有事耽搁了。”
“你的头怎么了?”竹音指着她头上的绷带,“你受伤了?”
“撞到桌角。”
“为什么会撞到桌角?”
“摔倒的。”竹衣走进厨房,从厨柜里拿出一只大碗。
“有没有怎么样?”竹雨担心地问道。
“缝了几针。”竹衣从书包里拿出从桶捡回来的东西。
“缝了几针?!那医药费呢?谁帮你出?”竹音不待她回答,惊愕地看着她拿出来的东西,“这是什么?”
“这是……人家吃剩的。”
“你不会是说我们今晚要吃馊水吧?”竹音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问。
“这不会是馊水,这只是人家没吃完倒掉的。”
“你要来的?还是捡来的?”竹音捏住鼻子。
竹衣还没打开袋子,她就觉得里头的东西满满是臭酸味。
“捡来的。”
“我不要吃!”竹音抗拒地大叫,“我不是乞丐!我不要吃捡来馊水!”
“随便你。”
“是不是因为你的医药费把我们的生活费全花光了,所以我们只能吃捡来的馊水?”竹音拉着她的手臂,凶巴巴地质问。
“我也不想吃馊水。”竹雨可怜兮兮地小声附和着。
竹衣望着抵死不从的弟妹,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空洞地响起,“只有我吃……你们出去买饭吃。”她自口袋拿出五十块钱,“去买晚餐吧,还有爸的。”
竹音接过钱,闷闷地说:“爸还没有回来,可能又跑去赌了。我们不要理他了,你也不要吃馊水,你吃爸的那一份吧。”
竹衣摇摇头,“你们吃就好。”
她要变胖!所以就算是别人吃剩下的,她也要努力地吃。
“不要吃别人吃过的东西啦!”竹音一脸嫌恶地将那袋食物推到一旁,“我们家虽然很穷,但不是乞丐啊!”
“对啊!万一那人有病呢?吃这种饭会被传染、生病的。”竹雨也开口劝道。
以他们手上的钱来说,他们是不可能有吃饱一日的。每天都这样吃不饱,她怎么可能胖得起来?所以只有这个方法可行,可以让她看起来不再像营养不良。
她要让解沧笑刮目相待,绝不让他再有说她难看的一天!
另外两人互看一眼,看样子他们是劝不动执拗的竹衣了。
竹音呼了口气,拉着竹雨朝门口走去,“走吧。”
竹衣将食物放进碗里,拿了筷子,坐在桌前,慢慢地将饭菜塞进嘴里。
白饭里头混杂着酱汁、青菜、肉块和骨头。将骨头挑出来之后,那碗饭看起来还是很恶心,竹衣闭上眼,逼迫自己将饭吞下去。
她要变胖!她不断地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支撑着她将恶心的饭菜吞入肚里。
过了一会儿,竹音他们回来了。
看到竹衣真的将饭吃了,两人都一副不能苟同的样子。
“我不该那么说的。”竹音低下头,眼底满是歉意。“受伤不是你的错,你犯不着因为这样而吃馊水。”
“不是因为这样。”竹衣叹了口气,“是有人说,我瘦成这样很难看,所以……”
“那个人是解沧笑对不对?”竹音一下子就猜出来了。
会让竹衣为了一句话不惜去吃馊水的人,除了解沧笑以外,还有谁有如此重大的影响力?
“你也太在意他了吧!他说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你努力让自己变美。他说喜欢胖一点的,你就不惜去吃馊水!这么喜欢他吗?喜欢到你完全无个人意志了?”竹音怒不可遏地吼道。
闻言,竹衣像被揍了一拳一般,久久无法出声。
她已经这么地喜欢他,喜欢到无个人意志了吗?前一秒才想着绝不如他所愿,下一秒她已经捡起别人家丢掉的剩饭菜。她怎么会这么没用,完全摆脱不了他的影响力!
“会不会是因为他拥有我们所没有的?”竹音分析道,“他的成绩好、运动也棒,虽然你也很棒,可是据你以前所说的,他就像是天之骄子,老师才刚教完的课程他一下子就融会贯通了,他的头脑是与生俱来的好,而你大都是靠努力的。更完美的是,他还有一手好厨艺。”
她说着叹了一口气,“而你在这一方面是个大白痴。”
是这样吗?
“那这么说来,大姐是憧憬的成分居多?”竹雨提出结论。
“应该是吧。本来就很喜欢了,再加上不由自主对他的憧憬,以至于现在已经喜欢到丧失自我了。”
“这样不好吧。”竹雨面露担忧,“那如果解沧笑叫大姐去杀人放火,她也会去?”
“呃……这不太一样吧。”竹音抓抓头,有些不确定地说。
“我觉得好像差不多。”
“姐,你醒醒吧!犯不着为了那样的人糟蹋自己啊!不管你多么地喜欢他,我都不想看到我的姐姐为了他吃馊水。”竹音噙着泪,伸手摇晃她的肩,“如果妈知道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结,浓重的哀伤气息围绕在三姐弟的周围。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寂静,拔尖的女声喊道:“竹衣!竹衣!你们在不在啊?”
竹衣忙打开大门,话还没问,邻居何妈妈就丢下一颗让他们三姐弟呆愣在当场的炸弹。
“快去医院!你爸……你爸死了!”
白色床单盖住了竹爸爸瘦小的身躯,三姐弟站在离病床五步远的地方,没有一个人上前去将竹爸爸脸上的白布掀开。
一名医生走到床边,伸手掀开了白布,“是你们的父亲吗?”
竹爸爸就躺在病床上,满身血迹斑斑,他的胸部已经没有起伏,他的双眼痛苦地紧闭着,躺在那一动也不动。
三姐弟依旧呆立原地,愣愣地看着父亲的遗容,好像再站久一点,竹爸爸就会突然一跃而起,告诉他们这是四月一号愚人节的恶作剧。
医生叹了一口气,“你们的母亲呢?还没来吗?”
“我们……没有妈妈。”竹衣喃喃自语着。
听到竹衣的话,竹雨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哭什么哭啊!”用力踹了弟弟一脚。没防备的竹雨跪倒在地上,仍忍不住地放声哭泣。
“干嘛为那个老头子哭!那个没有责任心的老头,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哭的!”竹音大踏步走到病床前,双手叉腰,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谁说你可以就这样一睡不起,把我们放着不管的?你这一生从没有尽过做父亲的责任,没有养过我们,还要靠我们来养你。你欠我们那么多,现在你死了,谁来还你的债?”她伸手摇着父亲的身子,泪水滴落在父亲的脸上,湿濡早已干掉的血迹。“你起来呀!你这个臭老头,你给我起来呀!”
“小妹妹。”医生走过来想拉开她,“人死不能复生,你要——”
“谁要节哀顺变?”竹音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医生,“他死了好啊!死了我们家就少了一双碗筷,死了我们就可以多吃一碗饭!可是……可是他不能死,因为他欠我们太多,他得还完才能死!你不是医生吗?快点把他救起来啊!把他救醒啊!”
医生拉开竹音抓着他白袍领子的手,“你父亲送来的时候已经气绝多时,早已回天乏术。”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一个字也不懂,反正医生就是要救人的,你不把他救起来,你就不配当医生!”
医生摇头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开。
他们没有爸爸了吗?
他们已经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儿了吗?
竹衣怔怔地看着哭得唏哩哗啦的弟弟,还有边哭边骂的妹妹,脑子里还不大能接受这个事实。
一名警察走到她身边,带着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你父亲应该是因为赌债的关系被殴打致死。”
“赌债?”竹衣抬起木然的眼。
“听说他欠了好几百万的赌债,还不出来,对方一怒之下将他打死。”
好几百万?!这是他们连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数字,爸爸怎么会欠了这么多的钱?
“你们弄错了吧,我爸爸赌钱是有分寸的,他一向量力而为。”
“这是你父亲跟你说的吗?”
竹衣点点头。
“不要太相信赌徒的话。”
竹衣脑袋轰然一声。爸爸骗了她吗?爸爸真的欠下这么一大笔赌债?
“你应该是长女吧?”
她僵硬地点点头。
“麻烦你跟我过去做一个笔录。”
“好的。”
竹衣脚步迟缓地跟在警员身后。
她的脑了里一片浑沌,好像还理不清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父亲死了,她还无法接受这项事实。她被动地回答警员所说的话,神情木然,眼光呆滞。偶尔瞥向父亲躺着的地方,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只是昏睡了过去一样,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竹衣做好笔录,盖了手印,尚未站起身便听到一声惊呼,“竹衣?”
她缓缓转过身,双眼在见到对方的同时,同样大吃一惊。
“解……沧笑?!”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你的伤怎么了吗?”
“喔,没有。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解沧笑目光闪了下,“我爸在这里工作。”
“原来你爸爸是医生。”
“也可以这么说。”
真好。竹衣看着解沧笑的眼神多了一份欣羡。
他不只是外形好、头脑好,连家世都好。好完美,完美到令人嫉妒!
“你还没说你到医院来干嘛。”
“我还没说吗?”
“对。”
“医院……医院就是生病来的地方啊!”
解沧笑轻扬嘴角,“你生病了?”
“嗯。”竹衣漫应一声,不想说出父亲的意外。
他是那么地完美,她不想在最后一刻暴露了自身的底细,让她更加的自渐形秽。
另一名警员走过来,对竹衣说道:“你可以把你父亲的遗体带回去了。”
“遗体?!”解沧笑瞪大眼,“你父亲怎么了?”
竹衣没有回答他,默默地转过身,回到放着父亲遗体的房间。
当解沧笑看到躺在床上的竹爸爸时,他吃了一惊。
他到医院的时候曾耳闻有一名男子被殴打致死,但他万万没想到,那名男子竟然是竹衣的父亲。
“他是我爸爸。”竹衣说话的语气出乎常人想象的平静,“他因为欠了好几百万的赌债,所以被打死了。我们家很穷,妈妈死了,爸爸又爱赌,我们的生活费和学费都是自己做手工艺赚来的。我不是不爱吃饭,也不是爱吃面包,更不是故意要让自己瘦得这么难看,只是因为没有钱吃饭,所以只好学会忍受饥饿。”她毫无感情地说完,缓步走向病床边。
听了竹衣的话,解沧笑看她的目光更是深沉。
他一直认为她虚伪爱说谎的女孩,今天她竟然还将他家说成是她家,于是更加讨厌她。
明了她家里的实际情况后,解沧笑觉得面前这个女孩子更是俗不可耐。她竟然这样的虚荣、浮华,如果他给她一笔钱要她为他去杀人放火,恐怕她还会感激得趴在他脚下舔他的脚指头。
“姐,他们说我们可以把爸爸带回去了。”竹音擦了擦眼泪后问:“可是我们要怎么把他带回去?”
当他们听到竹爸爸死掉的消息时,三姐弟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至医院。他们没有车,没有任何代步工具,他们唯一能依靠原只有两条腿,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我来背爸爸回家。”
爸爸体型瘦小,她应该可以将他背回家。
竹音唤来坐在地上发着呆,默默淌着泪的竹雨过来一起帮忙。
两个双胞胎合力将竹爸爸的上半身扶起来,将两手和头靠在竹衣的肩膀上。
看到他们的情景,在的人莫不叹息,有几位女士更为他们掬一把同情之泪。
一名护士忍不住走上前,却被一只手挡住了。
解沧笑走到正费力想把父亲背起来的竹衣面前,轻声地说:“我派一辆车帮你送你爸爸回去。”
竹衣诧然抬起眼,又快速地低下头,讷讷地道了谢。
她没有任何欣喜的感觉,只觉得胸口紧窒。
第五章
竹衣坐在家中的客厅愣愣地发着呆。
昨天,靠着好心邻居的帮忙跟慷慨解囊,他们三姐弟终于将父亲安葬了。
今早,竹衣到学校办了休学。
她没有跟任何一位同学道别,连到教室露脸都不愿意。她不想再接受任何一位同学的关心询问,还有打探她家中的实际情形,她受不了,她默默无声地离开,就好像她从不曾是那间学校的学生似的。
那一天,解沧笑跟着救护车一起送竹爸爸的遗体到她家的时候,她就知道该是换一个新环境的时候了。
她永远忘不了解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