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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慧,你一个人在北地麦先生他们始终不放心,趁着这一次到南方的机会……我送你回家吧。”
她眼中猛地寒光闪亮!
定定看着斑驳光影中他温润俊雅的眉目,明明那般柔和,却又透出迫人的寒意来,她心冷如冰,却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又生出无穷无尽的倔强不甘来!
她没有反驳他,只吞下委屈跟在他后面走,她知道现在她说什么都不会有用,唯有再去找傅叔叔谈一谈,他一定会帮着她的,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两年不够,那么四年呢,六年呢——只有还留在他身边,总会有那么一天的吧!
他们再进会厅都已经收敛了异样神色,站在一起若无其事地和旁人寒暄着,这时台上又换了曲子,低沉的古风旋律漫漫流水般浸润开去,很是动人忧伤,本来大家都未曾在意舞台表演的,此刻倒有不少人往那边看了看,舞台上已经摆起了几面云香纱的屏风,朦朦胧胧若隐若透,四周的灯光黯淡朦胧了些,舞台上的灯倒炽亮起来,从屏风后面打过来,便见得一个窈窕身影亭亭映在绢纱上,曲线撩人慢舞轻摇,手上一把玲珑小扇,或折或收占尽风流,曲到动情处,那歌姬已经幽幽吟唱起来:
“我有花一朵,种在我心中,含苞待放意幽幽,
朝朝与暮暮,我切切地等候,有心的人来入梦!
我有花一朵,花香满枝头,谁来真心寻芳踪,
花开不多时,堪折直需折,女人如花花似梦。”
不过初唱几句这偌大的会厅中已经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扭过头去望住了屏风后那个款款舞动的影子,不由自主地细细聆听,而这几句歌一入耳中,霍展谦手中的酒猛然一个摇晃,他不由自主往舞台那边跨了两步,全身都绷紧起来,另一个角落中的霍展鲲也是重重一震,眉头蓦地紧皱!
那缓缓弥漫而来的曲调低沉而苍凉:
“我有花一朵,长在我心中,真情真爱无人懂,
遍地的苇草已占满了山坡,孤芳自赏最心痛。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一段低回的叹息重唱撩人心扉,满厅的人只听得屏息凝神,都跌入了女子孤芳自赏无处栖情的惆怅忧伤中,那舞台上的影子拈着小扇一步步踏出重重屏风来,便见佳人渐渐清晰,最后只有一纱之隔,她那绿意织锦旗袍已经看得见,耳边垂下的孔雀羽耳环已经看得见,朦胧面孔上那淡淡愁绪的神态已经看得见——
霍展谦只觉得心都要从嗓子里跳了出来,他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似是而非的影子,脚已经不受控制地一步一步往舞台走去,任凭麦佳慧在身后怎样叫也充耳不闻了!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
若是你闻过了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
她唱到这一段终于展开小扇,靠着屏风缓缓从最后一层绢纱后面转出来,便见那佳人如酒,醺然醉人,象牙小扇子微遮芙蓉面,扇后一双迷离桃花眼,她那翡翠色的旗袍上一只刺绣的孔雀逶迤拖尾,在那下摆处铺展出层层叠叠织金点翠的五色孔雀羽来,与她耳垂上坠下的两片紫绿流光的翠羽相互呼应,繁复的华丽中是浓郁到让人挣扎不开的女人味,只让人惊叹,这不正是歌曲中那枝悠悠红尘里独自开到荼蘼的倾城之花吗?
霍展鲲脸色阴沉如墨,霍展谦傻子似的呆在原地!
那歌姬站在台前,手扶到面前的话筒上,幽幽眼波里唱出最后的无奈心伤:
“爱过知情重,醉过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
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女人如花花似梦!”
悠然尾曲,余音绕梁,片刻之后才突然是掌声雷动,台下的人交头接耳:
“好歌,好曲,不愧是黛绮丝,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怎么,这就是梦都皇城的头牌黛绮丝吗# ,那可难怪了!”
霍展谦站在台下,手上的酒杯“铮”地掉落下来,碎成了满地的渣!
黛绮丝?北地出名的歌姬和交际花黛绮丝?游走在风月场男人堆中的黛绮丝?
是她?
台上歌姬颠倒众生魅惑倾城,可是恍惚里他却透过她看到了当年那纯如初雪的青涩丫头,含羞带怯地嫁给他,气他,恼他,想些刁钻法子来捉弄他,却也乖乖坐下来听他的教导练字,为了他和旁的人争吵,那时,他一身长衣与世无争;那时,她笑容明亮眸子清澈。
得到一只钢笔便万分感动,让他亲一亲也要满脸红透,只为他一人哼唱小调,说展谦我要给你生五个儿子五个女儿!
那是他丢了的那个雪落,丢在过去的时光里,永远寻不到,永远难回去!
是他亲手将她抛弃在乱世中,抛弃在回忆里!
他的手蓦地按住胸膛,噬心啮骨的痛翻涌而来,想要叫她的,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只有皮鞋踩在玻璃渣上嚓嚓地响!
四周的人都诧异望向他,麦佳慧也扶住了他,关切在喊:
“展谦,你怎么了?”
那声音四散开去,舞台上的女子本来是要退场的,这时懒懒转头往那边一扫,却突然怔住,手上的象牙小扇子咔嚓一声落下地来!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晚了,可还是祝大家国庆快乐,假期好好玩!
谢谢V文后也继续关注的大家,特别要谢谢专门从红/袖过的亲!
另外,本章里写到的那首歌:女人花,大家自然知道是梅艳芳的一首经典老歌,因为歌词很贴近那种感觉所以就拿来用了,不要觉得年代不对太奇怪哦!
浮生若梦(五)
四周的灯光已经亮起来,明晃晃的刺着眼,她定在台上,他定在台下,中间隔着咫尺的距离,那咫尺一距曾经她娇娇地唤一句“展谦”也可以拉近,他舒展眉目清浅一笑也可以消除,可是如今、此刻,这样达官显贵云集的宴会厅中,这样流光璀璨的灯红酒绿里,他是台下衣冠楚楚的政要显贵,她是台上卖弄姿色的舞女歌姬,命运流转,乾坤颠倒,咫尺已是天涯!
她恍惚间已经看到四周的人开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她是黛绮丝,即使掉落了手中小扇也知道该怎样风情万种地扭转局面,可是这一刻她竟然只是傻愣愣站在那里,傻愣愣望着那个西装笔挺俊逸非凡的影子,那曾经让她看到晃神的眉眼轮廓、那曾经让她沦陷贪恋的眼底柔情,那些青涩而美好的爱恋,那些镜中花水中月的幸福……还有那些利用、那些阴谋、那些欺骗 ——那些她以为早已经忘却的所有,突然汹涌,突然狂啸,她猝不及防,脚下已经微微踉跄!
那样隔了六年的相互一望只让霍展谦心神大震,根本忘记了这是什么场合,这厅中都有哪些人在看,他甩开麦佳慧的手便要踏上台去,却突然眼前一晃,竟然有个影子动作更快,从人群里冲到台前一步跃了上去,已经舞台上将那脚步虚浮的女子揽入怀中!
底下指指点点的声音更加大了起来,有人暧昧说道:
“早就听说这黛绮丝是霍展鲲的情/妇,现在看来倒不是谣传呐,这霍大帅还真是艳福不浅呀。”
“是啊,这女人确实有几分味道,站在台上幽怨一望,还真有些勾魂摄魄啊。”
也有曾经吃过黛绮丝闭门羹的人酸酸笑起来:
“现在这是什么场合,黛绮丝那种女人随便在上面抛个媚眼,霍展鲲居然也冲到台上去和她搂搂抱抱的,这都成了什么样子,也不怕丢了身份!”
那熟悉的手臂挽过腰肢将微微晃动的身体扶住,黛绮丝终于从那梦魇般的恍惚中回过神来,眼睛从台下落到身旁的霍展鲲身上,他脸上不见喜怒,双眼却幽深如井,她听到一两句下面的窃语,便不动声色去推他的手,低声道:
“大帅,我自己下去吧。”
他知她意思,立刻嗤鼻笑起来:
“我爱抱着便抱着,谁要说就随他们说去!”便搂着她直接往后台走,再不理下面目瞪口呆的一众人,也再没让她转头多看台下那人一眼!
台上立刻有人出来点头哈腰地解释,可是众人哪里在听,只看到那两个人极其暧昧地相携而去,于是下面的议论声更响亮了,霍展鲲率先冲上台去,霍展谦不过微微一愣那一双人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去了,他立在人群中,耳朵里全是周围这些人的窃笑低语,脸色不由得阵阵发青!
她和霍展鲲……这么多年,她居然一直都在霍展鲲身旁……
这六年他一直从不间断在找她,当年查到霍展鲲驻扎在边界四省不久她便和习妈逃了出去,然后再无音讯,他们两边的人都在四方寻找,他自然也时时关注霍展鲲的动向,可是从来没有什么消息,查到的也只是那风流成性的霍二少爷和各色女人从来没有断过的传闻,迷上交际花黛绮丝的事他自然也早就知晓的,可是他只关心雪落的下落,哪里会留心他那些风流帐,又哪里会想得到……黛绮丝居然就是雪落……
他脸色极不正常,麦佳慧连忙从后面又去挽他,急切问道:
“展谦,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她倒不会相信沉稳寡淡如霍展谦也会和那轻浮的霍展鲲一样被一个歌女勾了魂魄去,只当他的反常是身体不舒服,而此刻他哪里还听得到她在说些什么,只将手抽出来,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霍展鲲搂着黛绮丝从后台转出门去,一直走到他专属休息的小厅里才放了手,他亲自倒了一杯茶递到她手上,她此刻面色仍旧苍白,根本无力应对什么,只将茶杯捧在手里小口啜饮着,那滚烫的液体喝进口中也丝毫没有感觉,他沉眼看着她这模样,终究没有提其他什么事,只瞪起眼睛来凶了她一句:
“不是说了让你好好陪着丫丫吗,怎么又出来唱歌了?”
她低着头不答话,他脸上却又笑起来,轻轻去拨弄她的耳环与她玩笑:
“还恰巧跟着我到了南方,老实说,是不是想我了?”
这时另有皮鞋的声音快速地踏过来,然后是门口警卫阻拦的声音:
“对不起霍督军,你不能进去。”
那茶杯中的一汪碧绿陡然泛起阵阵涟漪!
嘈杂声中门还是被推开,外面的人终究拦不住铁了心要闯的人,她稳定心神,放了茶杯脸上便堆出拿手的笑来,似乎半点没有听闻门口的变故,眼睛看也不往那边看,只将身子斜着靠入霍展鲲怀中,接着他那句玩笑话在他耳畔低语:
“是啊,就是想你了,谁叫你去哪里也不告诉人家,我怎么知道你在外面有没有乱来!”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门口的人也听得清清楚楚,南方的春日,寒气早已经消融,此刻却不知从哪里涌出来,只冻得人连着心都隐隐作痛,霍展谦看着那个伏在别的男人怀中慵懒如猫的女子,听到那样一句刻意而为的娇语,那般冷静沉着不露声色的一个人也刷地白了脸色!
霍展鲲握住她冰冷出汗的手,已经对门口的人拿出敷衍的笑来:
“不知霍督军到这里来找我有什么事,现在可能不太方便,如果不是紧要事情的话我们明天——”
“我要和雪落单独谈!”他打断他的话,那语调低沉,却有着极力压抑的某种轻颤,霍展鲲并没有徒劳地否认怀中的人不是雪落,只笑起来:
“这个……可能更不方便了!”
“霍展鲲,我再说一遍,我要和雪落单独谈!”他声音提高了一点,虽然仍旧不大,却带了不容抗拒的怒意和威严,似乎在应和他的指令般,外面庭院中响起一片上枪的声音,他带过来的人已经围成一排,齐刷刷地举枪做好了射击准备,霍展鲲冷笑一声,猛然一喝:“举枪!”他的人立刻也做好了回击姿势,一时间两边人马针锋相对,剑拔弩张!
就算是当年争夺大权也未曾这样正面翻脸冲突过,如今两人更是久经历练,轻易不会这般冲动,可是这一刻举枪相向竟是谁也不让,黛绮丝直起身对着霍展鲲笑起来:
“展鲲,人家霍督军现在权倾天下,正是人人都要讨好巴结的人物,他这般大人物却要和我这小小歌女说话,我受宠若惊高兴都来不及呢,哪里还敢拒绝他。你就先到外面车上等一等我,等他说完了我立刻出来,我们再一起回去吧!”
那般明褒暗讽的话只让霍展谦脸色更白,霍展鲲也眼眸幽暗,眼光在她刻意亲络的面孔上扫了一圈,终究没说什么,拍拍手让自己的人放了枪,已经走了出去。
终于安静下来,霍展谦跨进门来,六年的日日夜夜有无数的话想要对着她说的,可是这一刻却不知道该先说哪一句,黛绮丝早已经没有半分先前那失态的样子,这时倒娇笑着先开了口:
“霍督军要说些什么呢?赞我刚刚的歌唱得好听吗,还是想约我吃饭跳舞,不过这几天的时间有点紧呢,下次回了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