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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像雾又像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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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他专心地看着手中的设计图。
  “是──”她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他打断。
  “我们边走边谈,有几个地方我要看一下。走吧!”说完他就带头往前走,郱几个工地监督及建筑师,立刻亦步亦趋踶着。
  她叹了一口气,真是的,好不容易提起的勇气,又消了下去;抬起脚无奈地跟上去,眼睛盯着他的背,心上琢磨着。到底是要现在口头提出,还是明天书面提出呢?
  现在提出,还可以顺便破口大骂他一顿,一吐心中怨气;但是看他现在这么认真工作,她反而不好意思去打断。若是等明天提出……怕就只怕今晚睡过一觉后,又觉得没什么。又开始想起找工作的困难──尤其是要找到有目前薪资水准的工作,然后找了一大堆不该辞职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决心就会愈来愈缩,终至不见。
  这种“懒”,真是她所有完美个性中的最大缺失,她不自觉出神地想着。
  齐维和工人正在说话,突然觉得头皮开始痒起来。这顶帽子到底被什么人戴过?他停下脚步,将帽子拿下来,看了一下,然后转向韩湄,正要叫她去帮他拿一顶新的时候,却发现──“
  “韩湄!快离开那里!”他惊惶地大喊。在韩湄头上不到十公尺的地方,正吊运着一些钢条,也不知是不是工人疏忽,那些钢条看起来摇摇欲坠。
  兀自陷入思绪中的韩湄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望向他。“什么?”
  突然那些钢条滑了下来,在千钧一发之际,齐维大力地冲向她,将她扑倒在地,整个人覆在她身上,那些钢条虽没直接在落地时击中他们,但是因为坠下的高度太高,使得它们的反弹力道相当大,并重重倒向他们。
  韩湄过了好一会儿,才弄清发生了什么事。
  耳边传来许多惊慌吵杂的声音,她眨眨眼睛,看到许多张脸俯望她。“韩小姐,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这时倒在他们上面的钢条已经被搬开,可是不知怎地,压在她身上的齐维却一动也不动。
  “齐维?”她试探地叫道。
  仍旧一无反应,突然她觉得有股温热的液体正缓缓流下它的胸膛。
  “喔!老天!快来人呀!”她开始尖声明起来。
  韩湄将最后一份文件批好后,已经有些不支,她疲倦地坐下来,揉揉眉间,希望能将头疼祛除,现在的她,像老了好几岁,整个人变得好憔悴。
  自从孟齐维发生意外,在医院昏迷不醒三个月以来,孟氏企业几乎都由她一手打理,虽然和往常处理没有多大不同,只多了份对决策的订定及判断,此外孟氏企业的主管干部,都愿意和她同心协力共度难关,张振君更是二话不说前来协助,不致因为首脑不在而瘫痪,这些都应归功于齐维平时就让部属尽性发挥,尊重其所长之故,所以才能让公司运作制度健全。
  一想到那场意外,她就无法不自责、不愧疚、不痛苦,当时若是她謷觉心够强的话,说不定事情可能就不会发生,也不会让齐维为了救她,全身替她承受那强烈的重击,更不会让那些钢筋打中他毫无防护的脑袋,造出颅内出血,虽然经过急救,捡回了二条命,但是人却从未清醒过。
  当她走进加护病房时,已经华灯初上,医院除了看护家属及工作人员于其间穿梭外,已经平静下来,正静静迎接着黑夜的来临。
  这三个月来,她总是会在下班后来探望齐维,看见他全身插满管子,完全靠机器维生,她就不由得鼻酸,其实这些日子,她眼泪不曾停过,地无法原谅自己。
  孟老爷子在这段期间,请遍国内外脑科、神经科的权威,来为孟齐维医治,但情况始终不乐观,脑中的积血块在经过三次大手术后已经成功清除干净,能否清醒,没人敢保证,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多数人都有心理准备──齐维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醒过来。
  为了这场意外,孟观文变得苍老无比,若不是抱着一线希望,只怕他也会衰竭而亡。
  而韩湄像是自我惩罚似,竭尽所能地协助孟老爷子处理孟氏企业,也想尽各种方法,来帮助齐维复原,她每天下班固定去探望他,和他说着话,同他报告公司发生的大小事,为他朗读报上的新闻消息,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是很傻、很徒劳无功的事,毕竟听者只是一名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植物人罢了。
  因为她记得有本书上写过,有许多脑部受伤的人,只是暂时失去意识,进入深沉睡眠中,所以需要有人在旁持续呼唤他,直到他再度醒来为止,对她来说,这是她唯一能作的。
  今天照往例,将公司大小事作个报告后,她突然停住了,愣愣地看着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齐维。
  他变得好瘦……原本粗壮结实的手臂,迅速消瘦得有若皮包骨,头上的毛发更因为开刀之故,全部剃光。
  原本摆满鲜花和慰问礼物的病房,如今只剩下床头柜上摆的那一束百合,那是孟爷爷特别交代,他希望齐维的病房能充满自然气息。
  在齐维出事后的头一个月,他的过去、现在的“红粉知己”们,纷纷从台湾各地涌来,甚至有人远从国外飞回来探望。每个人的反应不一,有人一见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齐维,便扑上去哭得死去活来,嘴巴直嚷着心肝、宝贝,也有人幸灾乐祸,特意跑来骂一声“报应”!总之在那一个月,所有他过去造成的爱恨情怨,全都袭向他。
  之后,拜访的人愈来愈少,三个月后,大概除了她和孟爷爷是固定访客,以及振君会不时来探望外,几乎没什么人来。
  现实!她头一次感受到那种人与人之间相处的现实感。
  当人意气风发时,就像蜂蝶般拥土来;当人落寞、形容枯槁时,叉立刻散去她柔柔地开口。“真不晓得该不该骂你是不是做人太失败,要不然怎么都没有什么人来看你,连你那些红粉知己也是。瞧瞧你,负尽天下人,天下人也将负你。”她倾身为他将被子盖好。
  现在护士都会固定进来为他翻身,使褥疮不致太严重,她将他的眼皮撑开,仍没有清醒的迹象,她突然有种强烈的挫折感。
  “虽然你很差劲,是全天下女人的头号公敌,但我还是希望你不要一睡不起,因为我已经累了,不想再做你的秘书,若是你一直睡,我要怎么向你提出辞职?你听到了没有?而且我不想欠你,若是你一直不起来,我要怎么还你债?”她忍不住在他耳边大吼,吼完之后,她颓然生了下来,望向窗外,两行清泪缓缓流下。
  不要呀!老天!千万不要让他一睡不起,这笔以命换命的债,对她而言,太沉重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还,该怎么承受?她需要机会去偿清这笔债,求求你!老天爷!
  强烈的自责就像一层无法解开的茧,紧紧包裹着她整个人,让她无法动弹。
  为什么那个声音突然变得那么大声?
  为什么听起来那样不高兴?
  其实这个声音对他而言并不陌生,轻轻柔柔,叫人听了舒服,当他有感觉时,便是听到这个声音。初时,只从远远传来,细细钻进他混沌意识中,渐渐的,这个声音清晰起来,虽然不懂她在说什么,可是他已经习惯,每隔一段时间,固定听到这个声音。
  当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个黑暗虚无的世界时,这个声音为他的世界带来了改变,他想要追随这个声音走出这片黑暗,可是还来不及走出时,这个声音又会消失不见,直到下一刻又响起,他每回就随着这个声音,一步一步往前迈去,直到他可以将声音听得更清楚,甚至可以感受到其他的东西。
  他的眼皮经常被人掀开,那是他偶尔能见到光明的时候,这次他看见一张脸,清美细致,虽然不知道它是谁,但直觉告诉他,她就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当她台上眼皮时,他想叫她不要走。
  后来声音停掉了,周遭再度陷入静寂,又留下他一人孤零零地待在黑暗中,他不要!
  别走!他想叫住那个声音的主人,努力地、奋力地和这片黑暗搏斗,想要挣开,等等我!他想呐喊出声。
  突然之间,他从那片黑暗中挣脱出来,一阵强烈光亮刺进眼中……过了好一会儿,眼睛瞳孔才适应,苜先进入眼中的是一片光亮洁白的天花板,他眼球慢慢转动,然后他看到一个女人正愕然、嘴巴张大地瞪着他。
  那张脸,是她!那个声音的主人!他想对她说些话,可是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讲些什么才好,最后他吐出从刚刚就一直想讲的。
  “不要走!”
  这是奇迹吗?倘若是的话,他会好好感激天地间所有的神明。
  孟观文伫着杖,老泪纵横地望着清醒过来的孙子,接到医院电话告知时犹不信,即使此刻就站在床边,他还儴疑是不是老眼昏花。
  “齐维!”他抖着声音。“你可醒了,这几个月来,你可把爷爷吓得老命差点没了。”一边说着,一边将眼角泪水拭去。
  坐在床上的人困惑地望着他,似乎不解他的举动,然后转向站在旁边、手被他紧紧握住的韩湄。“他是谁?”声音透露着不解和恐惧。
  孟观文闻言立刻望向她,用眼神询问:又出了什么事?
  韩湄对老人轻轻摇头,然后才转向齐维,以非常温柔的声音说道:“他是你的爷爷。”
  “什么是爷爷?”仍旧不懂。
  “爷爷是……”她咬住唇没再讲下去,怎么向他解释?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解释不清。“爷爷和我一样,”她举起被握住的手。“都会牵着你的手,不会离开你。”她边说边示意孟老爷也牵起他的手。
  孟观文虽搞不清情况,仍依言欲拉起他的手,没想到孟齐维受惊似的将手缩回,一脸警戒地靠向韩湄。
  孟观文震惊不能言,这时站在一旁的医生轻拉住他的衣袖,将他带出去。
  “什么!丧失记忆!”听完医生说明,孟观文失声叫出来,他完全不能接受孙子认不出他来的事实。“可是他为什么认得韩湄?”
  医生轻咳一声。“这正是我们想要告诉您的,希望您能做好心理准备,令孙在经过这次撞击后,能够清醒过来,没有成为植物人,已经是奇迹,但他的脑神经受到严重损伤,连智力也……”
  “什么?智力?”孟观文枯槁的手有力地抓住医生的肩膀。“你是说他会变成白痴吗?”
  “不!没那样严重,”医生专业地说。“我们还要继续观察,但是现在──”
  “现在怎样?”
  “目前他除了对以前的辜一无所知,整个心智更是像小孩一般,他对韩小姐的强烈依赖的情况即是源于此。”
  “什么意思?”他愈听愈不懂。
  医生换个说法。“他现在就像小鸡破壳而出,会将第一眼所见之物视为母亲,而韩小姐正是他清醒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所以他现在唯一信赖的人即是她。”
  “有没有复原的希望?”
  医生吞了一口口水。“我想全世界的脑科权威都无法给您确切的保证,因为人脑仍是极复杂的领域……”
  没等他说完,老爷子倚着拐杖危危颤颤地转身走进病房,站在门口看着;韩湄正低头轻声安抚齐维,一见此景,他忍不住又鼻酸,连忙退出来。
  他不忍见到这种情景,也不愿见到那样的齐维,那不是他傲视群伦的孙子呀!
  他强忍心中的悲痛,现在他得从混乱的脑袋中理出清晰的思绪,好仔细为自己、为这个宝贝孙盘点,同时也不放弃任何希望,毕竟上天已经让齐维清醒过来,没有理由不让他的记亿恢复过来。他得好好想出个办法。
  齐维集中心力看着周遭一切,希望能从这个陌生的环境中找到熟悉的东西。
  那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自称是他的“爷爷”,还有一些穿着白袍的男人女人,时时进出这个房间。
  可是无论怎样努力,他脑中还是一片空白,突然之间,他觉得惊慌起来,他不认识他们,这里的一切一切,他都不知道!
  她呢?那个声音的主人呢?她说马上就会回来的!怎么还不来?
  当他正急得四处张望,正想起身下床去找时,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一进来,他所有的惊慌立刻平息下来,想都没想,手直直伸向她,表情充满了渴求。
  见到他那无助惊慌的表情,她整个心都拧了起来,才离开他不到五分钟呀!
  对他这种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依赖,让她既恐慌,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她不明白,为什么齐维不认得所有人,唯独对她竟会如此依赖,难道真如医生所誽的,只因她是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
  可是……可是她又不是母鸡。
  她走过去,慢慢将手放到他的手心,他立刻握紧,一个重心不稳,她跦坐到他的身旁。
  “怎么去那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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