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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怀瑾有些心惊,莫绛心在他面前失控的次数少之又少,这一次……为了什么?她今天一下午的反应都有些不正常,有意无意的回避着他,似乎是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莫绛心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情,永远只有一件。
家。
那个仓惶痛苦到不可提及的地方,怎么敢……怎么敢又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于她,他明明已经放过话,那又是谁,谁敢肆无忌惮的触碰了这个禁忌?
他目光有些冰凉,平日里唇角挂着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整个人从春日的和熙里生出尖锐的锋芒。
突而,他看见背对他的莫绛心动了一下,他随即敛了眉眼,他知她必不想看见他带着担忧的眼神看着她。
莫绛心转过头来便只看到了孙怀瑾表情稀松平常,带着山明水净的笑意,调侃道:“恩,手机不好用就摔了它,做得对,不过使那么大力,手酸不酸?过来给你捏一捏。”
莫绛心几乎一瞬间就听懂那人话中的意思,是要她不要在意啊。她的容之,聪明如他,是知道即使他问出口她也定不会说么,只能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安慰她,这样拙劣,这样……温暖。
对面那个人眉眼温柔,笑意如同三月里最烂漫的春光暖阳,奇异而温暖。她急步走向他,不顾脚下的碎片和四周带起的风声,只是迫切的想要扑向他的怀里,如同生命最初的本能归于母体一样,似有这样才能平复自己狂躁的心,她真是越来越贪恋他的怀抱了呢。
他伸展的胛骨,每一寸骨骼都似阳光一样包围她,然后,趋向于他的温度,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平静。
“容之,你……愿意和我一起去一趟莫家么?”她捏着他衣角的手有些紧,斟酌的问出了口。
“……好。”孙怀瑾愣了一下,随即便恢复正常,应了声,但心里却无比震惊,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她第一次愿意他参与到她关于家的事情里。
“莫世显快死了,”她语气一顿,离开了他的怀抱,仰头望向他的眼睛,眼神不再彷徨失措,“我需要你,跟我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悟黄粱
A城。莫宅大厅。
莫家所有本家分支宗谱在位的人此刻都围坐在长桌面前,正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着,可是不经意间所有的眼神都紧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已经大约一个小时,自他们在这里亲眼看着莫家之主的亲信黄律师进去之后那扇房门就再无响动。
突而,有一声瓷器碰撞的尖锐声音响起,进而伴随着一个不耐的中年男子的声音:“这还要等多久?凭什么不能让我进去见姐夫?”
长桌上的所有人举目望去,发现是自莫杰生死不明之后突然冒出来并迅速执掌家族的莫世显死去多年的妻子吴氏的弟弟吴备,众人本就对他名不正言不顺执掌家族权利的事耿耿于怀,此刻听到他这样的话更是怨气丛生。
果不其然,几乎立刻有人接话:“笑话,你本非莫姓,此刻坐在这里不过是老爷子顾念旧情,又哪里轮到到你在这里趾高气扬说三道四?”
吴备冷哼一声:“难道你们是坐在这里来喝茶的,不要满口仁义道德,莫蓁蓁早死,莫杰生死不明,其儿不过年幼,你们莫家祖业都无人管辖还要假外姓之手,继承权?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众人当众被揭穿,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正欲开口反驳,突而听到门拉开的响动,心里一惊,赶忙转过头去,发现一个黑色正装的男子刚回身带上身后的门,手上捏着一个文件袋。
那个男子回过身,看着众人都神色异常的盯着他,不,是盯着他手上的文件,莫世显的遗嘱。他环顾一周,每个人极力抑制忐忑之下的兴奋,又要装作亲人即将逝去的悲伤,看上去有些扭曲,他想起了刚刚病房里那个白发苍苍瘦骨嶙峋的老人突然莫名觉得有些心酸。
所谓家人,在争抢权利金钱面前都是微不足道可弃之如敝屣之物,他已然司空见惯。
众人看见这男子走到长桌的一角站立,却并不动手拆开文件袋宣读遗嘱。
等了半响,终于有人不耐的开了口:“黄律师,人已经到齐了,您可以开始了。”
那长桌前站立的黄律师微微颔首:“不,我们还要等一个人。”
“宗谱之上的人,无一遗漏。”老一辈的长者环顾众人,确信宗谱之上人已然全到,此刻听他这话有些不屑。
“哦?我记得还有莫蓁蓁的女儿没到。”
众人哑然。几乎一瞬间就记起那个在祠堂里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个大气洒脱的女子,那般的性情刚烈与其母如出一辙。
“我怎么记得她母亲莫蓁蓁因为当年的丑闻宗谱差点被剃掉,她的名字什么时候加进宗谱之上,我竟不知道。”吴备冷笑出口。
“莫老刚刚亲自写上宗谱,已经差人送往祠堂,”黄律师抬眼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现下,约莫已经到了。”
吴备以及众人脸上立刻一片灰白,再无人出声。
谁会想到此刻大厅外的墙脚旁有两人已经听了个完全,那男子悠闲的靠在树上,只是侧身看着身旁站立的神情凛冽的女子,似是对里面人的谈话充耳不闻。
许久,那男子打了一个哈欠,略微站直了身子:“要进去么?”
那女子冷笑一声,嘲讽的开了口:“想不到我还未到就已经成了众矢之的,现在进去不过是跟一群人浪费唇舌,我们换另外一条道走,可以直通他的卧室,反正我来只是为了听他的遗言,不过是为我妈代为尽孝。”
是了,此刻门外站着的便是刚从S城赶来的孙怀瑾和莫绛心,刚过来时还未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人的对话,他们便未直接进去,站在门外听了半响,连同那些暗潮汹涌的争抢和侮辱自家母亲的话一并听了全,还真是无比精彩呢……那个她以为她一辈子不会踏足的莫家。
随即便拉了男子转了道,绕过曲折的回廊,直到另外一扇隐蔽的虚掩的门口才停下来,门内有阵阵咳嗽声传出,莫绛心的手僵了一下,随即推开了虚掩的门,然后便愕然的停在了那里。
他听到声响,艰难的挪动身体,转过头来看着她,干裂的嘴角微微拉起一个细小的弧度,双眼凹陷,脸上因皱纹而堆积起来的沟壑便越发似刀刻,显得有些狰狞,明明是濒死之人,他眼睛里却带着些奇异的光芒,似回光返照。
“你来了?”他嘴巴一张一合,像破旧的风琴摆弄出来的声音一般嘶哑。
莫绛心并未答话,她看着那个头发几近全白的瘦骨嶙峋,身体破败的躺在床上的人,她和他不过数月未见,他便像是一下苍老了十岁,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几年只匆匆见过几面的血缘至亲,此刻只剩下最后的时光,她看着他,她的心情莫名有些沉重且复杂。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毕竟……我拿你母亲的遗物威胁你,但是……即使这样,我还是想在我死之前见上你一面,亲口告诉你一些话,你……走近一些,让我看清楚你的脸。”他每说几个字便会咳嗽一番,整个身体抖动得有些触目惊心。
她正踟蹰着要不要上前去,突而被身后的人轻轻推了一把,她回过头,那个眉眼清冽如高山之巅的男子温柔蜷舒的看着她,嘴巴一张一合,他无声的说“弯弯,去吧。”
她点了点头,孙怀瑾便退了出去,带上了门,她轻声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一步步走向床边,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否正确,但是她知道,如果不做,她会有遗憾。
直到她找了把椅子坐在他床边,他凝视了她半响,浑浊的双眼里在光影的变换里有些苍凉,不难看出,他在透过她的脸看另外一个人,她知道,那是她的母亲,他的女儿。
“你恨我吗?”
“嗯。”她答道,语气里甚至带了些许残忍。
“哈哈……真是跟蓁蓁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竟连性子都一样。”他竟径自笑开了来,眼睛里带着怀念的神情,右手上捏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背过来的,她看不清。
“你母亲小时候就很倔,认准了一件事任谁都拉不回来,很聪明,那时候我只想着让她接手莫家,宠她过甚,并不在意她性子里的危险因素,现在想起来,大约是我做错了。她第一眼见到秦峻的时候大约是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太年轻,所以奋不顾身起来便可以把自己的所有都抛弃,我阅人无数,她把秦峻带到我面前来的时候我就看出这个人野心太庞大,情爱在这个人眼里都是不能超越权力,如有必要甚至可以随意抛弃的物品,所以我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并且多加阻挠,她不管不顾,甚至跟家里决裂也在所不惜,她抛弃所有只为了一个秦峻,可是那个男人却在她失去所有的时候毫不留情的扔下她,娶了别的女人。我知道她伤心欲绝,也想过要把她接回身边,可是我想让她亲眼看清楚她坚信的爱,看清楚然后想明白之后走到我面前告诉我:‘爸爸,是我错了。’我只是想让她这样做啊,可是她那样执着,一个人生下你抚养你,到死都不肯回头……”
她怔怔的听着这些话,听着这个年迈的老人在弥留之际讲起她的母亲,语气里的带着既爱又恨的痛苦,终至哽咽。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她冷眼看着他的苍老的眼角微红,直直的问出口,他以为她会因为这些而动了恻隐之心原谅他,别说笑了,她到死都不会原谅这个人,这个家族。
手心却不自觉的攥紧,她不自知。
“我大半生都在为莫家荣耀世代而忙碌,总是怕死了之后愧对列祖列宗,后来蓁蓁死了,莫杰……不说也罢。我膝下一双儿女都离我而去,现在想起来才惊觉我作为一个父亲有多失败……”
说罢他俯身咳嗽了半响,身体颤动得厉害,脸色更加惨白,已经是强弩之末。
她不忍,起了身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待好了一些便让他平躺下来,做完这些她便又坐回床边的椅子上,才发现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盯着她,眼神里带着温暖欣慰。
她看了他半响,轻轻叹了一口气,才一字一句的说出口:“即便如此,可你知道,我不会接手莫家。”
他却艰难的抬起满是老人斑的左手,颤颤巍巍的抚上她的头发,唇角还有细小的弧度:“弯弯,从来未曾这样喊过你呢。”
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喊她的名字明明音调怪异却带着奇异的力量,如同遥远时光里母亲温暖的声音,安慰人心,血缘至亲,大抵如此。她鼻头一酸,竟险些掉下泪来。
“我让你来这里听我说这些话,从来不是让你接手莫家这个烂摊子,你呆在孙怀瑾身边我也放心,这一生我走到现在也累了,也看得开了,该站于顶峰,该置于深渊,不过是定数始然,我只愿你远离复杂世俗,是非曲折全凭心而定,不必像你妈妈和我一样一生困顿执拗,”他一顿,声音渐渐微弱,眼皮缓慢瞌了下来。
“我……我的孙女弯弯,我只愿你一生如此,自由……而活。”
她睁大眼睛,怔忪的看着他的左手从她的发间滑落,右手的照片从手心滑落下来,滑落在她的面前,她缓慢且艰难的拿起来,手却有些颤。
半响,她抬手盖住了眼睛,泪水却从手心的缝隙溢出来,滴在泛黄的照片上的那张眉眼似她稚嫩年幼的脸上。
那是一张年代久远的照片,偷拍的有些模糊,汜水镇,那个矮小的弄堂,长长的护城河畔,妈妈立了画架,她不谙世事的在身旁吵闹,素白的纸张和她的红色裙角一同飞扬,风中都似乎有笑声传来。
许久,她放下手,脸上的泪水早已干涸,她愣愣的看着面前早已失去了温度的人,对着虚空说道:“其实我是见过他的,那个时候,妈妈带着我来了A城,自己偷偷去了医院看他,我跟了去,远远的看了一眼,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样老。”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她,却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扶在她肩膀上,身后是清冽的竹香和那人温热的呼吸。
无声且温柔。她的容之。
她站起身,听见门外众人的喧哗吵闹,突而觉得有些倦了,不过他的身后事她还是要处理的,譬如门外众人翘首以盼的遗产以及家主之位,她疲乏的转过身,握住对面的人的手,轻声道:“走吧。”
孙怀瑾轻轻摇晃了一下她的手指,阻止了她的前进,她疑惑抬头。
“不必去了,已经处理好了。周妈等会儿会过来处理后事,至于遗嘱,我已经委托黄律师宣读过了,依外公的意思,遗产70%赠予慈善,莫家本家从今日拆分为分支家族,各家族自立门户,自给自足,从此再无主位之争。”
她一时间愣住,心里震惊,突而想起了他临死前说过的话,他曾亲手把这家族带上顶端,也在最后毁了它,自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