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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饼干做得很粗糙,不过是面粉和水、加上一点点糖烤出来的硬粉块。
说实话,那滋味真不怎么样。
可是当水姚迈着莲步,娉娉婷婷来到他面前,轻轻抿唇一笑。“大哥,今天辛苦了。”
他觉得眼前闪耀着金花,仿佛间,他似乎看到她周身云雾缭绕,淡淡的烟气烘托得她出尘绝美。
她的眼睛比夕阳反射在这片大海中的光芒更加璀璨。
她在他身边坐下,将篮子里最后两块甜饼递给他。
龙非几乎可以感觉到周遭几十座礁岛上的奴隶们都用着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望着他。
虽然水姚每次都是最后才给龙非送甜饼,但她也只会跟他说最多话。
当然,水姚对其他奴隶也是很温柔的,她总是关怀他们、照顾他们,知道他们有一点点伤病,她都会往上报,向斧头申请伤药供奴隶们使用。
这种福利以前奴隶们是从未享受过的。直到水姚这位天使的出现,她带给他们的生活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让奴隶们相信,他们也是有人关心、也是有价值的。
所以他们都把她当神一样地崇拜。
而当这个神对龙非展现不一样的态度时,奴隶们的心情就五味陈杂了。
但他们能说什么?龙非毕竟是水姚的哥哥,一个妹妹对哥哥多关心一些,也是人之常情。
况且龙非对人真是不错,他虽然被斧头升为替代老派西之后的第二监工,但他可比老派西有良心多了。
老派西自从做了第二监工,就自认为高人一等,再也不干活,总要别人帮他做事,成天对着一干奴隶呼来喝去。
龙非却不会,他只会把斧头等人的话交代一下,然后就跟着一起干活。
有时候,有些奴隶身体不适,干不了那么多活,龙非还会帮忙做。所以他在奴隶间的声望还是挺高的。
而奴隶们尽管有些嫉妒水姚对他的特别关照,也不过心里酸一些,至于生出什么怨言或做出某些不轨行为,那可不是这帮奴隶会干的事。
龙非感觉着背后那一股股烫人的视线,最后目光落在手中两块甜饼上。
“真想不到,那千余名奴隶的心就这样被几块甜饼和糖糕收买了。”
“根据医学报导,适当的甜食有助于稳定身心。”水姚对他眨眨眼。“小时候,我可是曾经为了一块糖跟人家打得鼻青脸肿,死也要把糖吃进口,那种滋味……”她陶醉得眼睛都泛出水雾了。“啧,真是美呆了。”
“我通常抢的都是面包和鸡腿,那种东西才能饱肚子。”他说着,用力地咬了口甜饼,真是硬啊!
“那些东西我倒没抢过,小时候我家生活虽然不好,不过我妈妈很努力照顾我们,不管多么辛苦,她总会想尽办法让我和妹妹填饱肚子。”也许是一起落难久了,他们不再这么防备对方,也开始一点一滴聊起彼此的过去。
“我不知道我亲生的妈长什么样子,不过我的养母挺漂亮的。”
“这么说来,你是在孤儿院被收养的喽?”
“我可不知道孤儿院长什么样子,我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在垃圾堆里跟野猫、野狗抢东西吃了。到八岁时,顺手牵到我养母的钱包,给她撂倒,揪着耳朵拎回家养,从此有了姓和名。”
她想象他失风被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养母很强。”
“是啊!她用这种方法连续逮了四个为祸纽约的街童。”
“所以说你有四个兄弟或姐妹?”
“是十三个。”说到这事儿,他还是颇有几份得意。“我们家家教是很好的,所谓上行下效,老妈会这样逮人,我们当然也会。”
她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有一个很有趣的家庭。”
“你家也不错啊!仁慈的母亲,勇敢的大姐,还有一个小妹妹。”
谈到妹妹,她原先的开怀尽数被阴霾所取代。
那抹温暖褪得是如此地快,快到他的心都结上一层霜,隐隐一阵揪疼。
“对不起,如果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道歉。”
她摇摇头,努力睁大眼,不让眼底的水雾凝结成泪珠滴下。
她努力地吸气、喘气。好半晌,那温柔的瞋嗓带着浓浓的伤痛出了喉。“不关你的事,我只是……想起一些过去,那种……”她叹了好长一口气。“我不知道我妹妹现在在哪里,也许她早在九年前就去世了,又或者……她活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我不晓得……我查了很久,一点消息也没有。”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她的能力已经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她查了九年都得下到答案的,那么……她妹妹的下场几乎不言可喻。
他不禁懊恼自己提了一个禁忌的话题。
该死,他不喜欢看到她的脸上有悲伤,他宁可她要无赖、胡乱发誓、嘻皮笑睑……不管怎样都好,就是不要哭。
“水姚,我……”
“真的不关你的事。”她挥挥手打断他徒劳无功的安慰。“我和妹妹从老家偷渡到美国途中被发现了,蛇头把我们从船舱里拖出来丢下海,企图湮灭证据,我运气好被救了,却也从此和妹妹失散。”简单说完自己的过往,她故作轻快地耸耸肩。“其实在偷渡前我和妹妹就有心理准备,这段行程不会太顺利。本来嘛!两个女孩子要冒着触犯法律的危险到一个陌生国度去讨生活,危机是一定存在的,我和妈妈、妹妹讨论过很多次,最后还是决定偷渡,我们不过是想赌那万分之一的机会,也许上天会突然大发善心拉我们一把,结果,我们失败了。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我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我看开了,也认了。”
他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搂了搂她的肩。
他可以感觉到她在他怀里发抖,生离死别的痛苦绝不是一句“看开”就能解决的。
不过时间可以治愈它,否则,现在她也无法将那段沉痛的过往诉之于口了。
虽然九年还不足以让她放下所有的苦痛,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五十年后,总有一天,她可以完全从那段噩梦中超脱出来。
他的安静比任何的言语都更深切地打入她心头,不知不觉间,她心口越来越热、眼眶好酸好酸。
“我……我真的好希望被救的是小流,那时候她才十二岁啊!可是……那些警察、海军搜索了三天,也只捞起八具尸体,我清楚记得,当时在船上的偷渡客有二十九个,扣掉我,还有二十个人就这样彻底消失不见。他们很可能就这样永沉海底,连一块骨头也找不到了。但我能怪谁,是我们自己要先触犯法律的。我甚至无法怨那些扔我们下海的蛇头,因为当时他们也怕得要死,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我能怪谁?我能怪谁?”她的双手紧紧揪着他的衣襟,无声的泪点点滴滴烫入他心肺。
他感到无比的心痛、怜惜、悲伤,还有……更多更多的震惊。
“那个……水姚,你说的那件事是不是曾经被人道团体大加批评、有名的美东海难事件?”那是一艘从埃及开往美国的偷渡船,不过被查获后,蛇头的恶行令他被判了死刑。“所以你真的是从埃及过来的?”她编给斧头的故事恐怕也是有真有假,才会这么完整。“难怪你会写阿拉伯文。”当初讨论到向何地求援时,他们就想过,对大城市发出求救讯号虽然效率会高上很多,但被发现的机会相对也会大增,她提议以小村镇为目标,他想起自己在埃及有一处受人所托而设立的小小聚点,人数虽只有五名,却个个是精英。
她一口答应,还写了一封流利的阿拉伯文信出来。
当时他只以为她或许是因为工作关系,辅修过多国语言,没想到……那根本是她的母语。
水姚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点头以代。
龙非只觉天上降下一道惊雷,笔直劈中他的脑袋。“我想,那次的偷渡客里面,不会有太多十二岁的小女孩吧?”
“平常谁会让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去偷渡?要不是我……”是她坚持想去外界寻找梦想的,是她坚持带着妹妹一起上路的,是她坚持留在家乡没有未来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妹妹等于是被她间接害死的。
也就是说,九年前那艘偷渡船上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喽!所以……龙非蓦然发现,他一个脑袋胀成十个大了。
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她,九年前美东海难发生那晚,他也在场,还顺手捞起了一名叫小流的十二岁女孩?
他几乎可以肯定,那女孩就是水姚的妹妹。但问题是……小流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啊!
那个女孩……龙非发誓,这真的不是他的错。九年前,他意外救了小流,那女孩便把他当成英雄、超人、天神那样地崇拜着。
小流想要跟着他混,但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不收女性属下的。他不停地跟小流解释、开导她,女孩子是用来疼、用来宠的,他无法指挥一个女孩去混角头、去冲锋陷阵。
但小流根本不听,死活硬要赖在他身旁。她像块牛皮膏药一样,沾上了就再也拔不开。
他与小流整整玩了三年你逃我追的捉迷藏,最后,他终于翻脸,付出大笔金钱把她关进一间寄宿学校里。
她这才哭哭啼啼地认命离开了,临去前还发誓,终有一天要他没有任何借口、非得收她做手下不可。
但他是什么人?道上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天使龙非,他会把一个小女孩的威胁放在心上吗?想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偏偏,意外要来时,城墙都挡不住。
三年后,十八岁的小流再度出现在他面前,这回“她”彻底地改头换面,那女孩……不,当时“她”已经不能称做女孩了,因为“她”居然去做了变性手术,把自己彻头彻尾地变成一个男生,让他再没有任何借口赶“她”走。
然后,他口中习惯性喊的“小流”,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谐音——小六子。
所以说,水姚早就见过她“妹妹”了,只是,妹妹已经不再是妹妹,而变成一个……弟弟了。
噢,天啊!龙非的脑袋要胀破了。
难怪他初见水姚就觉得她不择手段、死皮赖脸的做事方法和小六子颇有几分相似。当然像嘛!因为她们根本是姐妹,不,现在应该说是姐弟了。
上帝,杀了他吧!这笔胡涂帐到底该怎么算才好?
寒冬尽去,春暖花开……错了,茫茫大海中是看不到花的,但和徐的海风仍是吹得人暖洋洋、浑身舒畅。
龙非和水姚从落难到现在,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也就是说,他们已经在大西洋这片海域中找了七十几天传说中的亚特兰提斯都城。
当然,他们什么也没找到。
如果古文明有这么容易寻找,亚特兰提斯就不会成为传说中的传说了。
他们始终一无所获。
而在龙非和水姚的观念里,真让他们找到亚特兰提斯的都城,那才叫见鬼;找不到是正常的。
可最近……应该这么说吧——斧头等二十名监工和三位负责人在这片海域中打拚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初步估计,他们最少在这里耗费了十年青春。
既然都已经找了十年,始终找不出任何线索,他们应该早习惯了失望。
但看在龙非和水姚眼底,却感觉隐隐有股风暴在成形。
这一个多星期,斧头他们好像碰到了什么麻烦,个个吃了炸药也似地烦躁不安,就连水姚精心烹调的美食佳肴也无法安慰他们分毫。
龙非和水姚二人孤悬海外,与世隔绝,也得不到啥有用的消息,凡事只能单凭臆测。
她猜,这可能是因为他们的求救讯息终于顺利送到龙非部下手中,那群猛虎也似的汉子正大肆清扫鹰帮与那位幕后主人的势力,而且速度极快、极猛,并深深影响到这片海域的探索。
她多次想找龙非谈这件事,总不能外头一帮兄弟拚死拚活地努力想拯救他们的性命,而当事者却啥也不做,就坐在这里等人来救吧!
可龙非似乎变了性,居然躲起她来。
有没有搞错,她又哪里得罪他了?让他避她如蛇蝎。
况且,现在他们是一条在线拴着两只蚱蜢,她挂了,难道他还能独活吗?
眼下正是他们该精诚合作的时候,他竟跟她搞自闭。
她忍一次、两次、三次……他妈的,忍无可忍了。
“喂,你个浑球,给老娘站住。”她双手插腰,一副茶壶架势喝住他。哪还有半点天使、圣女的慈悲风范?
自从知道他家的小六子极可能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小流后,龙非看到水姚,就像老鼠见到猫,浑身一股不对劲。
他根本不敢、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于是他拔腿就跑。
“耶?叫你站住,你还敢跑。”她想也不想,脱下鞋子,瞄准他的头,用力一丢。
“唉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