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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有松会这样想不是没有道理的。
他年轻时常跟几个文人来往,当时有秀才也是个男身女相,平常跟他们在一起倒没什么,如果是上酒楼吃饭,或者是搭船游湖,遇到外人难免被打量,被取笑为娘儿们是常有的事情,有时甚至会有醉客跑过来问他该不会是个好龙阳的吧,眼光猥亵得让人看不下去。
直到秀才成亲,生子,“丈夫”跟“父亲”的身份,才终于让那些闲话淡去。
杜有松不想初雪因为美貌而被调笑,更不愿意自己的儿子被怀疑好龙阳,所以才想快点给他娶妻过门,等孩子生出来,别人就没闲话可说—— 但很显然,他们夫妻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大相迳庭。
在他吞吞吐吐讲完原因后,陈氏不以为然的说:“在我看来,当初老爷的朋友之所以被调笑,并不是因为他长相文秀,而是因为他身家单薄,既没背景,也没功名,别人说起闲话自然不顾忌,可初雪不同,我们杜家有皇上亲赐匾额,他是将来的当家,加上老爷你跟朝中大学士交好,生香又是宋大人未来的孙媳,我就不信谁敢当面取笑初雪男身女相,哼!”
杜初雪还没进到大厅,便听见母亲大人雷霆万钧的那句“我就不信谁敢当面取笑初雪男身女相”。
一顿,伸出的脚又缩回来,对跟在身边的册云做了个手势,旋即转了弯,往后走—— 嗓门这样大,身体铁定是好的,今日不用请安了。
转出回廊,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笑道:“还好我娘年轻时长得美,不说话时一张脸可以骗骗人,不然这种火爆脾气,肯定是要当老姑婆的。”
册云跟在他身边久了,自然早听习惯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因此也不以为意,见他发冠似乎有点歪,伸手替他调了一下,“小冬是怎么替你梳头的,连个发冠都没戴紧?”
初雪乖乖站着让他系紧,“她啊,有心上人了,早上我问她那人姓什么,叫什么,大概是被我问得害羞,所以没弄好。”
说完,见册云只是随便点了点头,显然一点都不在意,又忍不住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小冬喜欢上谁了?”
册云其实对府中丫鬟喜欢上谁这种事情并不感兴趣,但看初雪一脸要人问的样子,因此顺其心意问道:“小冬喜欢上谁了?”
“喜欢上墨院新来的学徒呗,我就觉得奇怪,怎么最近老是跟着我去城西大庄,到笔院就一脸失落,去墨院就笑逐颜开,弄脏衣服也还是笑咪咪的,总算让我问清楚了,原来是心上人在里面。”初雪笑说,“不过想来,她最近的确很怪,不但端过几次咸点心,前两日还把燕窝给加了盐,差点咸死我,这么心不在焉,我早该发现了。”
闻言,册云皱了皱眉。
有喜欢的人固然是好事,但忘记分内的工作就不配当贴身丫鬟—— 初雪每日四更起床,吃完早饭后便乘轿去城西大庄习笔墨技艺,到中饭时隔得久,因此中间会小食一次,冰糖燕窝,桂花汤圆,松子甜饼,香酥蜜糕……小食一定是甜汤甜糕,如果端上的是咸饼咸糕,那他就只会咬个两口意思意思。
小冬在杜府也有七八年,不可能不知道这习惯。
头发一两次梳不好是无所谓,现在连饮食起居都有问题,他得找个时间点点她,别忘记丫头本分。
“为什么女孩子一到十五六,就会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想起小冬脸上那两团粉红,初雪满脸不解,“以前菊姐是这样,现在小冬也是这样。”
“不是到十五六会变了个人,而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才变了个人。”
“那万一我有喜欢的人,该不会也变得整天呆呆的对天空傻笑吧?”
册云端详他的脸,“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没有。”
“那担心什么。”
“我担心的事情可多了,生烟迷上说书,三天两头往茶馆跑,我怕他交上坏朋友,生香再过两年就要出嫁,可现在连自己的绣花鞋都弄不出来,我怕宋大人发现她是个草包后会叫孙子写休书,还有,你没听刚刚爹爹说要帮我娶妻。”
初雪特地又强调了一次,“不只是订亲,还要‘娶妻’,虽然奶奶跟娘绝对不会同意,可我爹的个性你也知道,当年只不过是喝了几杯酒,就要把生香许给县太爷那个臭儿子,万一哪天他又跟人相谈甚欢,几杯老酒下肚,就给我订亲了怎么办?我怎么可能娶妻啦。”
相对于他巴拉巴拉的一阵暴躁,册云却显得气定神闲,“那茶楼我已经让人看着了,生烟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会跟我报告,生香的女红是夫人亲授,夫人自己的功夫不到家,生香怎么可能学得好?我会另外请人来教,至于你的婚事,”他笑了笑,“放心吧,夫人跟老太太不会准的。”
初雪被他笑得突然说不出话来—— 每次看册云说话这么笃定,他就觉得自己像个傻瓜一样。
他很急很气的事情,册云永远有办法随手就解决,府里的丫头小厮对自己还没有对册云恭敬,有时想出去散心,只要册云说了不许牵马出来,还真的就没人敢把马牵出马厩……虽然有点不服气,但诚实来说,这几年要不是他在身边打点大小事,自己的日子恐怕也没这样舒坦,毕竟千金装公子这种事情,没人掩护可没办法这样平安多年……
没错,她,杜初雪,是不折不扣的女儿身。
名义上的杜三公子,实际上的大千金。
性别错乱十六年,这秘密,整个杜府,不,整个江南,只有五个人知道:她自己,奶奶,亲娘,产婆孙婶,还有眼前这个人。
他是孙婶的义子,九岁被带入杜府。
幼年时是她的陪伴,长大时成了她的护卫,每年只有孙叔孙婶生日,以及过年的时候他会请假回家,其他的日子,他都一直在她身边。
初雪从来不知道他姓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所有人都喊孙婶捡到他时给他取的名字,册云。
第2章(1)
说起来,也不知道该怪谁,奶奶跟她说,她出生时爹爹病重,为了让爹爹瞑目,所以才骗他生的是儿子,没想到……
等到爹爹病愈,整个江南的人都听说杜府终于生了一位公子,因为丢不起这个脸,只好一路错下去,而基于“越少人知道越不会泄漏”,杜老太跟陈氏商量过后,连老爷都不给知道。
所以虽然是大户“公子”,但她从小洗澡着衣,甚至是换尿布这种事情,两代杜夫人都不让下人插手。
初雪懵懵懂懂,男女之别也不太明了,只知道自己是哥哥,跟弟弟一样是男孩,爹常说,让他快快长大,快快娶亲,多生几个孩子,好给杜家开枝散叶。
直到六岁那年夏末时节,有次生烟贪玩,游进小塘捞鱼,上岸时一身湿淋淋,由于小塘到最近的院落也要一盏茶时分,陈氏担心四岁的小儿子染上风寒,快手除下湿衣服,再用大褂包起,初雪在亭子里看到光溜溜的弟弟,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娘,怎么我跟弟弟不一样?”
陈氏一脸被雷劈到,她当然知道所谓的不一样是哪里不一样。
自从决定初雪是“三公子”那天起,她跟婆婆就很注意两件事,第一,别让其他人看到初雪洗澡更衣,第二,别让初雪见到其他人洗澡更衣。
只能说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生烟会溜入小塘抓鱼,而她怕孩子染上风寒,一时忘了初雪也在亭子里……
当天下午,初雪被陈氏携入杜老太的院落,散去所有丫头妈子,两代杜夫人努力跟她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为……
所以……
真的是没办法……
初雪睁大眼睛,“所以说,我是姐姐?”
陈氏点点头。
“可是,我得说我是哥哥?”
杜老太摸着她的头,既是心疼又是愧疚,“我们都知道这事不能长久隐瞒,你渐渐长大,总有一天会懂事,再说,一个大姑娘家要怎么装成公子哥?原本我们也想过干脆坦白承认杜家当年生的是一位小姐,无论丢不丢得起脸,也都只能顶着,可是,唉。”
杜老太重重叹了一口气,“没想到皇帝在赐下匾额时,知道那檀香墨跟杜家三公子有关,便赐了发冠下来,钦差大爷说了,是御赐给三公子的,这下好了,已经不是脸皮的问题,而是人头的问题,杜府丢得起脸,但丢不起项上人头。”
六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也懂得自己是男是女这件事情,关系着杜家是否欺君。
书上说了,皇上乃天下万民之首,身份尊贵无比,欺君,是要满门抄斩的。
她不能是小姐,她只能是公子。
“奶奶,娘,你们别难过,当哥哥就当哥哥吧……其实,当男孩子才好呢,可以到处去玩不是吗,爹还说,等我大一些,就会带我一起进京,如果是女孩子,就得像生香那样,哪里都不能去,那我才不要。”初雪伸手替陈氏擦了眼泪,“娘你别难受,我喜欢当儿子。”
聪明如杜老太跟陈氏,又怎么会看不出初雪在安慰她们?
“委屈你了,孩子。”
几个字,正式宣告初雪的公子人生。
几日后,陈氏又将初雪带到杜老太的院子。
一如“身世大白”那天,丫鬟跟老妈子被屏退个干干净净,夏末初秋的院落有几株早开的桂花,飘着桂花香气的小亭中,只有杜老太,孙婶,还有另一个男孩。
初雪认得孙婶,那是接生自己的产婆,生烟生香也是由她接生的,孙婶跟奶奶认识十几年了,算是朋友,偶尔会来府中作客。
至于那男孩,倒是第一次见到。
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衣服虽然普通,但眼睛却有神的很—— 夫子说过,眼睛乃人之精魂,双眼有神方能成大事,双眼无神则多庸碌。
男孩有一双成大事的眼。
初雪让陈氏携着过去。
“奶奶,孙婶。”
“三公子,好久不见,您又长高啦。”孙婶笑道,“这是我的义子,叫册云,奉老太太之命带进府中,给公子作伴。”
说完,孙婶便讲起册云的来历。
孙婶说,五年前回娘家探亲时,见到这孩子衣衫破烂的坐在路边草丛中,满脸惊惶,一问之下才知道他跟着亲娘还有哥哥回乡探视外公外婆,中途却遇见山贼,一阵混乱后他被山贼掳走。
山贼将他关在小房间里,给饭吃,也给水喝,但除了茅房,哪都不能去,前几天趁着看守不严逃了出来,已经在山中困了几日,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孙婶听着可怜,便让这孩子上了牛车一起走。
原想问清楚他出身哪里,姓什名啥,便让人送他回家,但没想到这孩子受惊过度,自己姓什么都不记得,对亲娘跟哥哥似乎也想不太起来样貌,连从哪里来都说不清楚,但腰上有一块小玉牌,上头有祥云图案,刻了“册”这个字。
“以后,就叫你册云好吗?”
男孩点了点头。
“既然没地方去,就到我家来吧,虽然不是什么有钱人家,但多一口人不是问题。”
丈夫跟女儿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四岁幼儿虽然颇有意外,但听他身世可怜,也很快就接受他,及笄的女儿晴娘更是把他当亲生弟弟般疼爱,过年后,孙婶跟丈夫便正式收他为义子。
母子相称五年,孙婶越来越喜欢这个孩子。
册云很孝顺,也很懂事,喜欢读书写字,对天下之事感兴趣,在客栈或者街上,只要遇到有南北来往的商人说起当地风土民情,总会停下脚步聆听。
对金银虽然精明,却不贪财。
重信守诺,但并非毫无道理的死脑筋。
有点小聪明,可绝对不恶劣。
因此,当杜老太跟夫人要她找个口风紧,可以信得过的人时,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义子。
大概介绍完出身后,孙婶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册云,这位就是娘跟你说过的杜公子。”
那男孩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说:“册云见过公子。”
初雪有点无措—— 虽然府里跟城西大庄的人见到她也是喊公子,但这样慎重其事,倒是第一次。
六岁的娃儿看看奶奶,又看看娘,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了一下,想到爹爹常说杜家是书香世家,绝不能失礼,于是也欠了欠身,学着对方的语气,照样来了一句,“初雪见过公子。”
有趣的举动赶走了原本严肃的气氛,三个脸庞紧绷的大人总算微有笑意。
杜老太先开口,“好,两人都见过对方了,册云,你知道以后在府中要做些什么吗?”
“册云知道。”九岁男孩的声音很是清朗,“公子身边不方便有太多人,册云会学着替公子打点琐事,两人年纪相近,也能作伴。”
杜老太点头,很是满意—— 女扮男装并不是穿上男孩子的衣服就好,初雪得学习男孩子说话的方式,讲话的语气,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