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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九斤半-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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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人拂景为仙逝蒙氏景妃守灵多年,本主感念其忠贞,特赦其出宫,另厚恩指婚允予大将军西陵客为妻,择日婚配……”
  拂景跪在地上,看着宣旨的内官嘴巴一张一合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关在宫中多年,忽然之间她可以出宫,而且还直接指给了西陵客为妻,一昔之间她的命运全扭了轨迹。
  脑子里头一个闪出的念头便是: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拒婚断是不可能的,忽然之间多了她这么个媳妇,他会不会怄得想逃回西南边陲,战死沙场了事?
  她等着,等着他下一步的行动。
  等来等去,他下一步的行动就是——提亲!
  二闲王兴高采烈地接了他的聘礼,翻出黄历来随便瞄了两眼,这就订下了日子:“这个月十八,我瞧这日子挺好的,就这天吧!”
  “这个月十八?”三姑六婆脑子里一转,“明天?”
  西陵客把头一低,“明天就明天。”
  这事就这么定了!
  就这么定了?
  跟所有女子出嫁并没有什么不同,王府做她的娘家,她的夫婿——西陵客大将军骑着马领着花轿将她自闲王府接进了西陵府。
  拜堂成亲,送入洞房。
  新郎在外头招待宾客,新娘在内堂揭了红盖头四下里望着。
  顶着块红布有什么意思?他们俩又不是从没见过面的男女。这些年风风雨雨,即使不在一处,也是共同经历。对彼此的性情太过熟悉,这块红布能遮得掉些什么呢?
  从后门绕出去,前厅里喧闹声声,她刻意避着众人往内院转。这座位于王城的西陵府,她来过不止一次。
  从前是为了西陵德,后来是为了西陵客,现在她是彻底在这府里落户扎根了,却是为了她自己。
  穿过厅堂,蓦然间一张熟悉的脸映入她的眼帘——西陵德身穿战袍,仍旧是那般虎虎生威。静静地看着画卷中的西陵德,她竟是由衷地一叹。
  “到底我还是嫁进了西陵府,却不是嫁予你为妻啊!”
  走近画卷,她的指腹摩挲着画像中西陵德的眉眼鼻唇,“当年我好想嫁进这个府里,好想做西陵夫人。如今愿望成真,却不是做你西陵德的妻……”
  她听到身后仓促的脚步声倏地停了下来,紧接着是大口大口的喘气声,她回头看见他脸上的挣扎。
  西陵客有些尴尬,他听喜娘说新娘子不见了,慌得四处寻找,却不想在大哥画像前听到了他的新娘子说出这样的话来。
  到底还是不甘心嫁给他吗?
  两个人挂在大哥的画像前,不过是图添难堪罢了。他转身欲走,留下她独自与大哥说会子体己话。
  “别走。”
  拂景快步朝他跑去,这些年为宫人的经历倒是练就出她的腿脚功夫,穿着这些拖拖挂挂的裙裾竟然也能健步如飞。
  只是,他逃跑的脚步比她追逐的步伐来得更快。
  冒着摔死的危险,她飞身拉住他的袍底,大叫道:“我不想你带着误会把我独自留在这里,这么多年了,我们彼此经历的磨难已经够多了,蹉跎的光阴也太长了,再耽搁下去岂不是把这辈子都荒了?”
  他停下脚步的同时将她稳稳地扶在怀里,新娘子进门头一天为了追新郎摔成倒栽葱,这个说出去……有点难听。
  且,他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一身的老骨头实在禁不起折腾。
  替她拉着那些散乱的裙褂,借着避开她目光的当口,他低声解释:“我只是想留点空闲让你说些自己想说的话,我……我没乱想。”
  “我想对你大哥说的话,也是想对你说的话。”
  她深呼吸,尽可能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也让自己拥有足以交出心的勇气。
  “我恨过西陵德,他毁了我的青春,我对爱情的全部遐想乃至我的人生。可是今日起我不再恨他了,也正是他给了我全新的人生,我得到了别样的幸福。”
  西陵客怔怔地望着她,等他彻底明白了她在说些什么,两片脸蛋子就跟火烧的大煎饼似的,红彤彤的耀人眼。
  “这个……那个……”他两根手指头搅啊搅的,搅着衣角,摆明了害羞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拂景头疼地看着他,到底他们谁才是该害羞的那一个?
  “都老大不小了,还羞什么羞?”
  他们认识了实在太久太久,不仅是年数很长,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都经历了生命中最煎熬的岁月。
  “我以为你并不想嫁给我,只是碍于女主的旨意。”低着头,他依旧跟只蚊子似的哼哼。
  “那你还急匆匆地跑去王府提亲娶妻?”一记白眼瞪过去,还装!他还装!“若我不想嫁你,你还娶回家做什么?”
  他歪着头傻乎乎地说着心底里那个纠结:“我想,我或许可以用下半辈子让你觉得嫁给我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默默地看着面前这个活得太过认真的男人,西陵家在感情方面的传统在他身上得以延续——执着,明知道是错也执着地去爱,只要彼此相爱就执着得绝不舍去。
  瞄了他一眼,拂景痛苦地皱着眉头,“你确信嫁你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努力,行吗?”他虚弱地瞅着她。
  她不答他,拉着他往新房走,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念叨着:“你是不是很早以前就想娶我?”
  “……啊!”
  “那为什么去了西南这大半年连封信都不写给我?”
  他挠头,冲着她对着大哥的画像说出了那番心思,他也该直白些才好,毕竟他们已是夫妻,“我想总该建些功立些业,让你觉得我不是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公子哥。”
  她却不禁摇了摇头,“整天花天酒地的日子也不错,总比战死沙场强些。”
  西陵客一愣偏过脸正对上她窃笑的容颜——
  拂景拂景,她的人生随景拂摇,她的前半生为阿姐媚景左右,然这一次她的周遭终于景色一片大好,因她而好。
  番外篇之番外篇 斜阳正正好 前篇 江边蓑笠翁
  一辆马车停在界碑跟前,修竹头一个跳下来,扫了一眼界碑上头的字,他忙着告诉还窝在马车里打盹的娘亲。
  “娘亲,到了,到了!斩王降到了。”
  修竹心里暗忖,这什么破地名,居然叫斩王降,顾名思义——斩杀王上的地方——这破地儿没被革嫫历代的王上派官兵扫荡平整,还真是奇事一桩。
  修竹小心翼翼地接了小妹珠珠下车,就等着他们的娘亲,革嫫王朝的过期女主斜日隆重登场了。
  未睡饱就被打搅的斜日脸上挂着下床气,烦躁不堪地挥挥手,“让我再迷瞪会儿。”
  “我们还得爬山进庄子呢!如今已过正午,娘亲你再睡下去,等月上中天,咱们还找不到地方安顿下来。”
  修竹头痛地指挥珠珠去把马车上的娘亲拽下来,自己着手整理需要随身携带的行李,尽可能地轻装简行。珠珠岁数小,爬到一半或许还得靠他背着上山。娘亲是不能指望的,很多时候修竹都怀疑自己的娘亲当真做过这个天下的女主吗?
  她分明连自己都照顾不了。
  耽误了一盏茶的工夫,修竹到底还是要死要活地拉着妹妹,拖着娘亲朝山里进发。
  斜阳当空的时候,他们站在山坡上已能看见山坳里一排排的屋宇组合而成的庄子。那里约莫就是他们要前往的霸王庄了吧!
  初听这庄子的名字,修竹愣了好半晌。什么名字不好起,山窝里的一处庄子竟起了这样的名字,与斩王降同样让他惊诧莫名。
  绕过山坡往庄子里去,赶头里的是一片泛着碧波的湖泊。也不管天色渐晚,也不理今夜是否会带着一双小儿小女露宿野外,斜日脱了鞋便往水里锳。
  走了一整个下午,她的脚乏力极了,细密的汗珠子粘在身上难受死了,她得先洗洗擦擦再说。
  修竹一面催促着娘亲,一边看着珠珠,可不能让这小丫头玩水玩到湖底里去了。
  珠珠将帕子系了四个角,用树干挑着当网兜捞鱼。鱼没捞到一条,她手里的树枝倒是挠得斜日格格直笑。
  “娘亲,咱们探望了小姨和姨夫不是该回家吗?爹爹还在青庐盼着我们呢!咱们为什么要爬山进庄子?”在珠珠看来,以娘亲懒惰如猪的程度,这等劳力的事绝对不是她所为。
  还是修竹记性好,“珠珠,你忘了吗?娘亲说过王爷爷的兄长嗣正王上尚在人间,他就住在小姨住的这座山的阳面。此次路过此地,娘亲肯定是想见见这位嗣正王上喽!”
  斜日不做声,呆呆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似乎并不急于赶路。
  珠珠乐得四下里摸鱼,却不觉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小丫头啊,你这样东摸西摸的,把我的鱼都给惊跑了。”
  珠珠直起身子望去,一位白衣尊者拎着鱼竿坐在岸上,旁边的鱼篓空空如也,还真是一条鱼也没钓到呢!
  珠珠盯着他那身白衣赞道:“您也是一身白衣?跟我娘亲一样嗳!而且您穿起白衣来很……美丽,不对不对……很飘逸,好像也不是,修竹教过我一个词,怎么说来着……风骚!您这身白衣看起来很风骚!”
  她这声“风骚”差点没把白衣尊者拽进湖里——风骚?他看起来很风骚?他活了五十年,被无数词评价过,还是头回有人用这两个字来形容他。
  他倒是好奇,“你娘亲也是白衣?”
  革嫫王朝一向等级森严,何种人穿何种颜色的衣衫是有定律的。
  紫衣为帝王所穿,平常人若是以紫衣示人,轻则人头落地,重则灭族之罪;贵族又称赤族,身着赤袍,必定住在王宫周遭;一般官宦则是银服加身;商人均是金装金靴;读书人自诩清雅一族,遂着青衫;而国里最多的便是穿蓝衣的工匠和田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灰衣农人。
  有两类身份特殊的人士,一是藏于黑夜之中的黑衣人,他们若不是游侠,必定是权贵富豪豢养的杀手;二便是寥寥几许的白衣。
  所谓白衣人均是没有身份的。他们一般是自海外他土流落到革嫫的外乡人,与革嫫子民混居久了,也就随着革嫫的习俗视身份而着装了。
  这小丫头的娘亲至今仍是白衣,这倒让他依稀想起了一个人。没等他开口,小丫头自顾自地叨咕起来:“娘亲说她不当女主了,今后爱穿什么衣裳就穿什么,不过她好像还是比较爱穿白衣啦!”
  白衣尊者手中的鱼竿动了下,眼看就要上钩的鱼儿溜之大吉,“你娘亲做过女主?不知是哪一位女主?”
  他虽身处大山深处,对这天下的事倒也了如指掌,近年来革嫫出了两位女主,先有罢月,后便是他的……
  “斜日——我娘亲就是斜日女主。”
  “珠珠,你又跟人家乱说些什么?”修竹紧张地跑过来一把捂住妹妹的嘴,转向白衣尊者,“我妹妹年纪尚幼,就爱同人家开玩笑,您可莫要当真!莫要当真啊!”
  白衣尊者掠过他们兄妹俩,遥望着不远处正拎着鞋赤脚向他走来,同样是一身白衣的女子。
  斜阳铺天盖地,来得正正好。
  前前篇 那阙长歌
  二十余年前——
  好无聊,真的好无聊。
  偌大的王宫殿宇整天跟这群人大眼对小眼的,还得应付这么多的政务公文。
  “唉——”
  他今日第七十九次的叹气,永贤擦擦头上的汗,亲自倒了盏茶却先端到他的手里,“王兄,你若累了,先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当今革嫫王上嗣正接过热茶,只喝了一口就放到了桌边,继续——
  “唉!”
  第八十次!永贤又记了一笔,这段时日以来王兄对政事是越来越不上心了,这样下去可怎么是好?
  “我想出宫去走走。”
  怕什么来什么,永贤赶紧近上身去,将满桌的折子、公文往前推了推,“王兄,近来政务繁忙,怕不适合出宫吧?”
  “政务?”嗣正王上拿起这道折子又丢下那道公文,“政务都是由你代为处理的,我除了要在你处理的折子上签个字,在你拟的公文上盖个戳,其实什么也没做。”
  这话是怎么说的?永贤心头一惊,膝下一软,忙不迭地跪在王兄的面前,“王兄这样说,永贤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越权参政,那可是除了死就是死的罪过。
  嗣正扶了永贤起来,笑道:“你若不帮我,将我整天埋在这些玩意里头。那可不是杀你,是逼我趁早自我了断呢!”
  “王兄乃革嫫第一人,这样的话可万不能说。”永贤急得已是满头的冷汗。
  嗣正依旧满脸笑意朗朗,神态自若,“我不说就是了,不说了。”
  他再不说了,做便是了。
  留书信一封,家国大事全权交由永贤殿下掌管,至于王上本尊——畅游天下去也。
  出宫行走,这身象征王权的紫袍是再不能穿了,褪下这身衣裳,他倒觉得里头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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