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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大人惊声,“国公大人……”
柳定康怒而拍桌,“你倒是说清楚,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休怪我滴血认亲一试真假!若那时验得这孩子是你的,我们柳家定不会让你走着离京,非要削断你两条腿!”
他说得毒辣,邢大人早已惊得六神无主。那关春华趁机上前抱他的腿,哭道,“老爷,儿子真是您的,求您让他认祖归宗吧。”
邢大人何尝不是在心底已认定这就是他的种,可要他怎么认?若是认了,只怕下场会更凄惨吧。
柳定康说道,“我与你一场交情,当年外放时你也着实照顾我。春华虽然负我,可也伺候了我四五年,这事我不跟你们计较,只是这孩子,杀之不忍,丢之不安,留之不喜……你领回去罢。”
已做好负荆请罪准备的邢大人完全没想到他竟这样大方,简直是大度得有些傻,不追究做了便宜爹的事?还让他把儿子领回去?
柳定义也道,“我三弟既已开口,邢大人这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邢大人简直觉得这是天掉的馅饼,妻子不是正好答应他能领养个孩子么?那他就将亲儿子带回去,再跟她说这是收养的。跟自己长得这样像,旁人也不会说这是继子吧。等日后根脚稳了,再给他正名,妻子也说不得什么,“孩子我领回去可行,只是春华她……”
关春华自知要和儿子分开,可他能得个身份,在亲爹身旁长大成人,她又有什么割舍不下。落泪道,“贱妾无妨,子元能认祖归宗便好。”
邢大人心中动容,可顾忌妻子威严,不能动了将她也带回去的心思。只好领了儿子走,到了家中跟妻子说这孩子跟自己颇有缘分,就认领他了。邢夫人一眼就觉这孩子颇像他,也没多疑,欣然接受,领去长辈那记在自己名下。有了儿子,邢夫人已是安心,邢大人也松了一口气,不日邢家离开京师。
柳定康听见邢家离京的消息,立即回来跟妻子说。殷氏一听,心气可顺了。柳定康倒是不懂,“喜喜,为何你不让邢夫人知道这孩子的来历?让她气气也好。”
殷氏轻笑,“总会让她知道的,不过呀,那也得是十年二十年后。要是现在让她知道,子元就没命了,更别说能安心待在邢家。三郎,你想想,突然发现一心一意养了二十年的孩子竟然真是自己丈夫的孩子,还是当初千方百计送走的那个,她会不会吐出一口血来?”
柳定康立刻伸手给她瞧,“瞧瞧,都吓得起疙瘩了。”他摇头道,“得罪什么,也不能得罪你们女人。要我等那样长的时日,为夫当真做不到。”
殷氏等得起,只要想想二十年后给邢夫人百倍一击,就觉得比如今告知她好玩多了。
柳定康又道,“喜喜,听说……你将春华许配给先前给她赶车的车夫了?还给了间小铺子给她开店?”
殷氏瞧了他一眼,“怎么,你怕我把她吃了?”
柳定康笑笑,“是怕来着。”
殷氏收了眼神,说道,“不过是个苦命的女人,又没了儿子……你倒是瞧不出那车夫是喜欢她的,又是个老实人。”她笑得轻蔑,“而且,再让她待在外宅,难道要看着你又去找她?”
“怎么会……”柳定康握了她的手,说道,“为夫发誓,再不会做这种混账事。”
殷氏抽了手,淡声,“盖棺方能定论,这之前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你们男人……德性……”
柳定康笑笑,也不管她信不信,自己是这么决定了。少年夫妻,只愿老来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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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二月,书院又办牵钩大赛。柳雁这回可吃了个大亏,完全拖了后腿,还没使劲就听见鸟哨声,宣判她们输了。旁人是不介意,唯有她懊恼,冲薛院士说道,“不公!不公!”
薛院士朗声大笑,“这可是当年你定的规矩,只能怪你力气没有跟着一跃而上,怨不得旁人。”
柳雁哼声,好在同窗不怪责,这才没再辨什么。傍晚回到家中,还觉得胳膊有些酸,刚进门管家就说道,“四太太要生了。”
“不是说下个月才生么?”
“是呀,早了一个月,那边方才乱作一团,四爷也快急疯了。”
柳雁担心四婶,忙往那边跑,管嬷嬷拦都拦不住。她气喘吁吁跑到那边,只见四叔抱头蹲在地上,像空中落叶抖个不停,忙大声叫他。
柳定泽抬头看去,脸色发白,“雁雁……雁雁……”
说着,已像个孩童拽住她的手,哭道,“你婶婶要死了,她要死了。可是我娘不许我进去,二嫂三嫂都不许我进去。怎么办,你婶婶死了我怎么办?”
柳雁听见房里已经传来四婶痛苦的喊叫声,也吓了一跳,忍着恐惧说道,“四叔不急,这是要生小小人了,很快就生下来了,当初三婶婶生十弟的时候也这样呀,你忘了吗?”
“不要小小人,丢掉,丢掉!”柳定泽仍抖个不停,后悔为什么不早点丢掉那小小人。只是听见方青的痛叫声,就内疚得要死了。他起身又要往那边冲,常六早已让人拦住,气得他胡乱抓人,将下人的脸都抓破了。
柳雁也捂住耳朵,不敢再听。生孩子真那么痛苦么?
柳定泽打不过他们,最后又抱头蹲回地上,这回只见雁侄女也跟自己一块蹲,更是难过。连向来脑袋瓜子聪明的雁侄女都没法了,那肯定已成定局。他颤声道,“雁雁,要是你婶婶死了,你四叔也不活了。我偷偷藏了好多钱,就在观音大士的画像后面,你拿去买糖吧。”
柳雁大声道,“婶婶不会死的!”
柳定泽正要说话,忽然耳边又炸开媳妇的凄厉喊声,撞进心底,痛得他也心口一抽,血气直往头顶冲,不过片刻,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四叔?四叔?!”
那边还在慌乱中,柳定泽这一晕,外头也慌了。消息报进里头,方青隐隐听见,也气急攻心,这一挣,腹下突然空了。也不知是过了很久亦或只是片刻,耳边传来婴儿大声啼哭的声音,终于是安心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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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青醒来时,屋里已经闻不到那股血腥味,似乎还放了干花,鼻中所闻的气味很是清香,连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她微微睁眼,眼皮子还有些疼。这一动,旁边也有了动静。睁眼看去,便见了柳定泽。
她张了张嘴,柳定泽已拿了水过来,一勺一勺舀水给她喝。润了嗓子,方青才觉真的活过来了,“孩子呢?”
“平平安安的,在隔壁房里睡觉,奶娘带着睡。”柳定泽又添了一句,“是个女孩儿。”
方青只求孩子平安,如此足矣,只是不能为他诞下男郎,还是有些可惜,“四郎不要嫌弃她是个姑娘。”
“我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柳定泽给她盖好被子,“你好好休息,不要总想这些事。”
方青元气大伤,还未完全恢复。合眼歇了会,又觉好似有哪里不对。又睁眼缓缓看他,还是那鼻子那眼,可总觉得有些蹊跷,“四郎……”
柳定泽俯身握住她的手,俊朗星眸看着她,唇角微微扬笑,“你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我就说过,以后定要讨你回来做媳妇给我生孩子的。”他长眉已弯,仍是凝神细盯,“看,果然是被我拐回来了,哪怕……我那时忘了这些,你仍嫁了我。可见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逃不掉了。”
☆、第70章 满城春(二)
第七十章满城春(二)
柳家十一姑娘早早就取了名,叫笑笑。小名就是小十一,都十分简单好记。
老太太听见这两名,忍不住说道,“听起来都像小名,老四真是胡闹了。”
钟嬷嬷笑道,“四爷这也是高兴,况且寓意极好,易记。”
老太太笑了笑,也不计较了。感慨道,“也是托了这孩子的福,老四才恢复过来。老天开眼,祖宗保佑。他爱怎么做,就随他吧。”
这几日听见风声来贺喜的人不少,族人也来了很多,都让她给挡了,谢了好意。就是怕人一多,一不小心又把儿子吓傻了。
此时柳雁正在瞧着小十一,瞧过小十刚出生的模样,再看见小十一,不由说道,“果然小孩子刚出世都是皱巴巴的模样,没几日就水灵起来了,妹妹长的真好看。”
李墨荷见她都要将脸凑到婴儿脸上,笑笑将她拉回怀中,坐在床边说道,“像你四叔四婶,当然好看。”
方青还躺在床上,约莫要大半个月才能下地,不过柳家儿孙众多,家里的老婆子伺候得多,能将坐月子的人照顾得妥妥当当,也没什么要自己愁的。她抱着孩子,只觉女儿个头比别的孩子小些,“瘦了些……”
殷氏安慰道,“不足月出世的确实要轻巧些,可也无妨的,日后长得比雁雁还高也指不定。”
柳雁听见自己无辜牵扯,说道,“祖母说,我的个头在同龄姑娘里已算拔高,妹妹要是比我还高,那得吓人了。”
这话刚落,后头就有人说道,“娇小些倒也没什么不好。”
柳雁听着声音是耳熟,可这语调却分外陌生,回头看去,果真是四叔。如今的四叔一点也不傻了,甚至只是瞧见他,举手投足,都觉果敢从容,丝毫傻气也不带。
柳定泽走到近处微微弯身,笑道,“二嫂,三嫂。”
别说柳雁这小姑娘都感奇怪,就连李墨荷和殷氏也觉这样的四弟让人分外生疏,明明是那张脸,可却又不是那个人了。
稍稍说了几句,众人就出去了。柳定泽送她们出去,才回到床边去看女儿,见她睡得香甜,叹了口气。
方青好奇道,“你叹什么气?”
“羡慕,嫉妒。”柳定泽坐在一旁,伸手将襁褓接过,“其实想想做傻子时最好的事,就是能每日睡个好觉,什么事也不用愁。”说罢,他又抬头问道,“我抱的姿势对不对?”
方青正想说他来着,“右手放低点,不然等会她不舒服,要哭的。”
柳定泽忙缓缓方平右手,这一动,只见女儿打了个哈欠,粉嫩粉嫩的嘴巴呷了一口水,又沉沉睡了过去,不由笑笑,又道,“厨房那边给你端来补药没?”
“还没,苦,喝不下。”
“苦也得喝,对身子好,对,我给你捎了罐蜜饯回来。”
方青问道,“你出去了?”
“嗯。”柳定泽眼中有浅淡笑意,语气却很是平和,“我去拜访了往日欺辱过我的人。”
方青见他神情略显乖戾,心头咯噔,“四郎……”
柳定泽抬头笑道,“不说这个,免得吓着你。我跟你说件高兴事吧。”
方青不知他这“吓着”是什么程度,只是他不说,她也着实不想听。总之她能确定的是,那些人的下场定不会很好,“四郎说吧。”
“我跟娘亲说了,把柳芳菲和柳翰送回郑素琴那边去,也不让他们再回京城。”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让方青诧异,“为何?”
柳定泽微抿唇角,淡声,“那种贱丨人生的孩子,我嫌脏。”
方青说不出话来,那两个孩子她不亲也不排斥,只是他还痴傻时,待两个孩子是好的,尤其是对柳翰。如今清醒过来,竟是半分情面也不讲。这不得不让她心悸,不为他们,而是为了自己和笑笑。
柳定泽见她愣神不语,又开口道,“当年郑素琴诱我入房,给我下药,才有了那两个孩子。如今我们又不是不能生,更何况,就算是不能生,哪怕是去领养个孩子,也不要他们。人自贱而他人轻贱之,我留不得那女人的孩子。”
方青念过几本书,性子也素来恬淡,看得开,面色淡淡,“孩子留在这,倒碍不着我什么。别让郑素琴出现在柳家就好。”
柳定泽见她不在意,点点头,“都听你的。”他瞧瞧外头天色,已有些晚了,起身道,“我去去外头,等会回来。”
他将女儿放回小床上,又嘱方青好好躺下,便出门去了。方青看着酣睡的女儿,又想到柳定泽,一时也不知他如今这样,是喜是忧。总觉他带着戾气,倒不如之前他痴傻时更让人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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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学而优则仕,柳雁将这说法跟父亲说,柳定义却不答应让她去参加科举。不管是去求祖母还是去求母亲,都没能将父亲劝服,令她好不郁闷。今日春闱,哥哥和齐褚阳都去考了,书院也显得冷冷清清,便跑去藏书阁奋发用功去。
进了藏书阁取到书,她又想看看苏定在不在。往最后面走去,探头一看,竟真看见了他,意外道,“苏家哥哥,你竟在这?”
苏定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捧了书看,听见声音,往那看去,倒不意外,笑道,“怎么?为什么我非得不在这才是正常的?”
“科举呀,今日可是春试最后一日……”柳雁走上前说道,“难道你一直都没去?”
“没有。”苏定淡声,“如今不去,往后也不会去。劳心劳神,我父亲不许。”
柳雁倒想起了件事,忍不住问道,“难道你真的有疾么?”
苏定默了默,笑道,“你忘了?我父亲是堂堂左相,蒙圣上宠信,他稍稍举荐,我要去哪便能去哪,不是么?”
“我们柳家从不这样举荐自己族人,要避嫌呀。”
“圣上不是倡导唯才是用么,我若有才,也不需要避嫌,自己明白就好,不怕旁人说闲话。”
柳雁只觉他当真坦率,抱膝蹲在地上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