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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褚阳也怕她玩过了,便起身坐到那。柳长安见好友一句违心要陪他的话都不说就走,好不伤心,只好继续做木头。
柳雁见他坐到一旁,虽然离得稍远,可好歹就坐在一旁。这一来倒不急躁不烦了,安安静静坐着,偶有微风拂面,清爽怡神。忽然手中的鱼竿动了动,她手指一僵,咽了咽,“齐哥哥,我鱼竿动了……鱼线绷直了!”
齐褚阳忙过去,提了提鱼竿,果真底下有东西在猛拉鱼线,“雁雁,有鱼上钩了。”
鱼逃走的力气非常大,柳雁只觉鱼线随时要断了。齐褚阳抓了鱼竿时而收时而松,一点一点地将线往上拽。终于见到鱼脑袋从湖面上出来,此时他才大幅度提手,鱼跃然而出,片刻就被丢到了小船上,在木船上直打滚。柳雁看得好不稀奇,柳长安偏身看了一眼,想到自己当年费了半日才钓上一条,不由神伤。他是一辈子都比不过这妹妹,罢了,还是……不要理,做木头吧。
柳雁已是笑逐颜开,立刻把鱼竿给他,“再穿再穿,我要钓一船的鱼回去。”
豪言壮语不是每个人都能说,也不知是她体格奇特还是上天疼爱,等她彻底静心垂钓,鱼接二连三上钩,连船家都看得惊奇。
等至中午,三人寻了岸上渔家做鱼食,数了数共有二十四条,过半都是柳雁的功劳。更是得意,“回去就让下人送去给伯公叔公们,得说是我亲手钓的。”
柳长安叹道,“妹妹又张扬了。”
柳雁乐得张扬,等渔家去做鱼时,她便坐在小小院中看母鸡带小鸡走来走去。虽然还在京城中,可总觉这里离皇城的喧闹很远。大有当年陶公所说的“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之妙。方才在书院的愁闷,也在心头散了去。
齐褚阳给渔家送鱼进去,出来后不见柳长安,问了渔家的孩子,才说是去后山打泉水泡茶了。见柳雁坐在那,瞧着院里还有两个孩子玩闹,这才坐下。
柳雁听见声响,往他看去,却见他卷起的袖子右手有细碎的伤,约莫有五六条,“怎么伤的?”
“骑马去狩猎时,不小心被树杈刮伤的。”齐褚阳刚洗手,忘了将袖子放下,见她问,忙放了下来。
柳雁说道,“真笨,要小心呀。”
齐褚阳笑笑,良久才从身上拿了串二十余粒的手串给她,“一直不曾送过你什么,知你喜欢珠子,也有许多珠子,怕挑不好,总挑不到合意的。那日去湖泊游玩,见到一株半人高的果树,上头垂挂着这种果实。问了船夫,说叫草珠子,又叫草菩提。百来粒果子里有黑珠黄珠,也能见到几个圆润的。就摘了许多,回家挑拣出浑圆的,黑色都好看些,所以串成手链。”
柳雁看着那光泽满满的果珠,已有珠子落入一池碧水般,起了涟漪。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这样正式送东西给自己,还这样细心挑的,而非只用银子去买。她双手接过,稳稳戴在手上,抬眸看他,“好看么?”
芙蓉如面,柔荑细白,哪里会不好看。齐褚阳笑笑,“这珠子也不值钱,比不得那些贵重的珠子。瞧你也不会嫌恶,我便放心了。取下来吧,别戴了。”
“为什么不戴?”柳雁想了想,才了然,“你觉得这太廉价,怕别人瞧见笑话定国公家的姑娘竟然戴这种东西么?”
齐褚阳并不掩饰,“嗯,你有那么多好看的手珠,不该戴这个。”
“偏不,我要好好戴着,戴很久很久。”柳雁将袖子放下,又抬眼看他,“除非哪一日你要回去。”
明眸微抬,如含皓月,齐褚阳看得微微怔神。耳边还有院中孩童在那边嬉闹的声音,可已不能让他停住不说。话到嘴边,嗓音已开始干哑,“雁雁……等明年初春后……嫁我吧。”
柳雁心里咯噔一跳,又是一跳,随后便猛跳不停。他平日就不喜吐露心底的话,恨不得将话全藏起来。没想到竟……竟求亲了,还是当面、亲口的!
她当真是诧异。
手上的果珠还带着微微凉意,脸上却火辣滚烫。再不能看他的眼,偏头说道,“哪有用珠子求亲的。”
她本意是打趣他,好化解这尴尬。谁想齐褚阳却又道,“雁雁……”他唤得轻,柳雁却又揪紧了心,嗓子也干了。
“如今……我只能给你这些,但日后,我会给你更好的。”齐褚阳手心已渗出汗来,简直比他当年参考殿试更为紧张,“一定会将最好的给你。”
柳雁再说不出玩笑话。
哪怕他不能给自己更好的,而所谓的“最好”也不过是一串手珠,她也愿意嫁。即使他不是侯爷的儿子,她也不会在意半分。哪怕宿敌桉郡主,甚至全城的姑娘都笑话她低嫁,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她抬眸看他,再不躲避,“齐哥哥,等我及笄后,你一定要来。”
齐褚阳高悬的心已是落地,声音沉稳,“嗯,一定。”
说罢,两人都已是绯红了脸。
相识相知年幼时,青梅竹马两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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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寒冷,皇城的冬日更冷。每年入冬都有许多老者生了疾病,一病不起的也不少。
十一月的天隐隐将要下雪的模样,已冷如腊月。柳雁还在被窝里,管嬷嬷就附耳说道,“昨夜二爷回来,说圣上染疾,御医白日已守了一天。”
柳雁眼一亮,差点没将欢呼的话说出口,见嬷嬷眼一瞪,才生生改口,痛心道,“一定要求菩萨让圣上早日康健。”
——才不会这么求!
听了这事,她连床也不多待了,乖乖穿鞋穿衣,去给祖母请安。
圣上年轻时有太后垂帘听政,贤臣又多,所做的决策不能说十分好,但也未有不当。太后过世后,这两年圣上愈发喜好征战别国,国力受损,良臣上奏,被贬谪的也不少。连柳定义和齐存之这样的大功臣去劝,也被赶了出来。
所以新仇加旧恨,柳雁心底是盼着圣上早日归西的。
刚洗漱好,老太太房里就来了人,说身子不舒服,不用过去请安了。柳雁想了想还是过去,陪在一旁,她醒了便和她说话,等睡了继续陪在一旁。
不知不觉,她已长大,祖母却老了。白驹过隙,似乎也没过几年。想得有些惆怅,只盼祖母早点好起来,同她好好说话,不要再这样憔悴无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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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翰也快到考科举的年纪,可心里没底,总觉书难啃得很。去问了方青,母亲答道,“至少要用功念念,方能无悔。”
自从父亲不亲近他,也不再拉着他玩,他便渐渐更亲近方青了。虽然她待自己不算太好,但也不冷淡。也曾有听闻,父亲清醒后,想将他们兄妹送走,也亏得方青,才能留在这。
正在凉亭念书,见妹妹要出去,起身喊她。柳芳菲往那看去,柳翰已跑了过去,“妹妹要去哪?”
柳翰生得十分像柳定泽,只是气势颇弱,文文弱弱的,若是不开口,几乎要让柳芳菲想起父亲痴傻时的模样,也正是如此,才愈发不想亲近这哥哥,“去赏鱼。”
柳翰也想去玩,可到底还是忍住了,笑道,“妹妹去吧,早点回来,别乱跑。”
柳芳菲就是厌烦他不管长多大,都要这样叮嘱自己。明明他才是那个一出门就欢天喜地,还常常不知东南西北的呆子。让他做自己的哥哥,柳芳菲心里着实不痛快。
从家里出来,她也不要下人跟着。一路拐道,才终于到了一个巷子门前。
这个地方她已许久没来过,昨日收到娘亲的信,说想见见她。她想了一晚,才决定过来。母亲想见她,也是挂念她了吧。
她也……挂念母亲了。
敲了敲门,下人开门迎她进去。
柳芳菲走到母亲屋前,又想起当年看见那男宠从这里离开的模样,心底已有些不适。下人禀报一声,她就听见有人往这跑来,门很快就被打开。来不及细看母亲,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出现,一把将她拉了进去。
她着实被惊吓了一番,等看清那人,才确信这确实是自己的母亲。
郑素琴往日姣好的面容已带苍老,连发髻里都藏了两根银丝,看得柳芳菲惊诧,“娘……”
“芳菲。”郑素琴抱住这快有自己的高的女儿,满带哭腔,“救救娘吧,只有你能救娘了。”
柳芳菲心里一沉,她是为了救命才要见她的?那谈何挂念?想通后,心底更是冷漠,伸手轻轻将她推开,“怎么了?”
郑素琴顾不得她的冷淡,捉了她的手说道,“娘要活不下去了,娘把钱都输光了,还欠了他们许多钱。可老太太卧病在床,柳家的下人根本不跟老太太提这事,账房还说每月用度就那么多,不会再给我半点银子。芳菲,你要救娘,你要救娘啊。”
柳芳菲咬了咬唇,“你欠多少?”
“两千三百两白银。”
柳芳菲愕然,“这么多?”她顿时恼怒,“你为何要跟人学赌,养男宠就罢了,你竟然还去赌。这么多钱我去哪里给你凑!”
郑素琴已哭出泪来,“娘知道银子不少,可是娘也没办法,下个月再不还,他们便要砍了娘的手和脚,芳菲你要救娘。”
“我没钱!”
郑素琴惊跳起来,怒骂,“你如何没钱?你姓柳,你是柳家四房的孩子,怎么可能没钱!”
柳芳菲也几乎委屈得落泪,“柳家四房的孩子……我哪里是……不过是姓柳而已,仅此而已。”若能回头,她当初宁可回到这宅子。
郑素琴仍在骂,“没良心的,从我肚子里出来就不管娘了。回你的柳家,做你的八姑娘八千金去,就看着我被砍了手脚,我也好早点去死,投个好人家,下辈子立刻喝断子药,再不要生你这样没心没肺的。”
柳芳菲被伤得哆嗦,“那你为何总不找哥哥!你那样疼他,可你过得如何苦,却从来不跟哥哥说。如今连这种事也不找他,你那样疼他,那就找他去,何必找我。”
郑素琴瞪大了眼,她是偏疼儿子,所以不愿让他知道自己过得有多难堪。偶尔他过来,她也总不让他来,怕柳家知道后对他有所责怪。女儿当面指责,她也干脆将她往外推,“滚,滚,没了手脚也好,死得快,再不让你糟心,说我偏心。”
柳芳菲站着没动,被她一推才踉跄一步,抓着门不愿再走,几乎是血与泪齐咽,“我去给你凑银子,给你凑银子!”
第七十七章关关雎鸠(四)
草菩提不用打磨就已是自带光泽,每一颗又都是精挑细选过的,串成一圈,共计二十二个,着实好看。在初晨光照下,更显得颗颗晶莹润泽,尤为神秘。
管嬷嬷见柳雁又趴在窗前拿着珠子在微微斜照的日头那盯着发愣,过去说道,“起风了,关窗吧。这草珠子当真那么好看么?整日要瞧上几个时辰。”
柳雁点头,“比起我屋里的珠子来,一点也不好看,也不值钱。”可她就是喜欢,因为这是齐褚阳送的。她想了想问道,“嬷嬷,别人送我东西,我是不是要回礼呀?”
管嬷嬷点头,“那是自然的。”
柳雁这才想那送他什么好,她当即想他不是说草菩提有黑黄两种颜色么,既然她的是黑珠子,那自己就去做串黄珠子给他。想罢,就乘船去了沼泽地,果真瞧见许多草菩提。这近处一瞧,才发现颗颗个头都不一样,愣是看个遍,也没找到一颗圆的。这才知道齐褚阳是找了多少株,才找到那二十二颗。
他费了那么多心思才做好这串手链,她却连只思索了片刻,就想盗用他的心思,给他找一样的链子。真是越发不喜这样的自己,她喊停船夫,不再找了。步行回去,途经一家售卖木雕的店。驻足看了好一会,瞧着那栩栩如生的木雕,还是工匠一刀一刀刻的,决定亲手雕刻个东西给齐褚阳。
细细问了工匠入门,又观摩了一早上,跟工匠买了刻刀、砂纸、磨刀石还有一堆练习用的木材,工具齐全后她便抱着小箱子回家,到家后洗了手开始折腾。
管嬷嬷在旁看得皱眉,“姑娘哟……您明年可就是要找婆家的人了,该将刺绣学得精通些,还有女四书也该再读几遍。怎么倒腾起这种粗鲁活来了,让太太看见,可让奴婢怎么办才好呀。”
柳雁抬头说道,“嬷嬷,我又不是要立志做工匠,只是给人回礼罢了。”
“那用银子去买不就成了。”
“不成,那样不诚心。”齐褚阳真心待自己,柳雁也是要真心待他的,才不觉得辜负了他。想得入神,锋利的刻刀猛地一偏,从木头侧身滑了过去,直直刺进握着木材的手……
管嬷嬷惊叫一声,忙上前将她的刻刀丢得远远的,拿帕子给她捂住那涓涓流血的手指,差点没急晕,“小祖宗,你倒是长点心啊。”
这一刀戳的可不是一般深,柳雁痛得脸色苍白,没敢吱声。怕一喊痛奶母更担心,强笑道,“才不疼呢,只是轻伤。”
屋里的下人已经去请大夫,管嬷嬷握着她的手不敢松开,再开口几乎有了哭腔,“姑娘答应奶娘,不要再玩这种危险事了。”
管嬷嬷虽然是她的奶娘,可向来少将这喂过几口奶的关系拿出来说,平日总是奴婢奴婢自称,若是太过担忧了,才会以奶娘这身份“压”她。柳雁也听出来了,不好让她担心,便点头答应。
等手上缠裹好纱布,她又想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