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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妹,妈还好吗?”家文首先开了口。
“哥——哥,表姐——表姐她——”那边的晓妹一说话便泣不成声,好像早已想对家文这样说了似的。
原本以为晓妹又要说想自己的话,谁知一开口不但没有回答他的话,而且便用哭的声音跟她说起出楚茵茵,家文一怔。
“晓妹,别急,慢慢说。”
“表姐,表姐他得了病,辰晴姐告诉我的,说可能是胃癌,你快她打个电话吧——哥。”
“——”
“哥,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如果不是我,你们不会是现在这样——”晓妹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
“哥,都是我不好,都是——”
“呃,呃,不——不是你的错,不是,不是——”
从晓妹说楚茵茵得了病的那一刻,他仿佛凝固了一般,站在电话的这一端,嘴角起起合合,可每次都没能挤出半句话来,任凭眼泪在没有丝毫表情的脸纵横上下。半天,他似乎意识到晓妹一直在说着道歉的话,才一只手擦了擦脸上泪水,仰头看了看天花板,对那边的晓妹说不是她的错。
晓妹,你说是真的吗?不,不是,臭丫头经常打我时,那么大劲儿,怎么可能说得病,就得病了呢。晓妹,你再打过来吧,打过来告诉哥你说的都是逗哥的,好吗?打来啊,打来啊,晓妹是最听话的,一定会打来告诉哥这是假的,快啊,快啊。
挂了电话,家文看着电话,又呆呆地看了半天,他听话的晓妹终于还是没有打过来。他固执地想再拨回去,让晓妹亲口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只是她逗他的,或者是她生表姐的气,故意这样说的。可是,当他拿起电话,又拨了电话后,他还是赶忙挂了。晓妹一直那么喜欢自己,一直那么为他着想,每次自己不高兴时,她都要想着法地逗自己开心。而她一直不喜欢楚茵茵,如果这是假的,她根本不会哭着让自己喜欢的人去见她的表姐。女孩子不管再宽心,可让她让出自己爱的人,这是该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啊。那么,晓妹说的,又怎么会是假的呢?
一同来这所学校支援服务的同学,这个时间大都去食堂吃饭了。屋子里空荡荡的,家文突然感觉心口憋得快要爆炸了似的。他想到外面宽敞的地方走走,或许只有那些地方才能让这个不知道该看什么,该做什么的人,完全地静静地想那些让自己心痛的事情。
出了学校,沿着小路,穿过树林,家文向学校后面的海边走去。
在一片沙滩上坐下,两手突然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海滩,这样的地方,只有以前和楚茵茵去过,不过到了这儿,才知道那个地方根本就不能称得上是海滩。同样是在傍晚,自己和她坐在离水很近的地方,可是现在竟然想不起那时自己的手放在哪了。该死,怎么忘记了呢,这怎么能忘记了,混蛋,难道自己真的背叛了自己的爱情。
他把手放在腿,可还是感觉不是那天的情景,又放在沙子上,还是没有当初的感觉。丫头,我放在哪了,我放在哪了,快告诉我,告诉啊。可是,她听不到,听不到在南方海边,一个夕阳余辉逐渐淡去的傍晚里坐在海边朝她大喊的声音,也看不到这个人正傻傻地努力地寻找他们以前海边玩耍的情景。
海的上空来回飞翔着家文说不上名字的鸟儿,它们是那样的健康,好像永远也不会遇到天灾人祸似的。西边晕黄的天色终于在家文没有打算坐起来时,慢慢褪去了颜色,傍晚就这样过去了。原本安静的海,这时更加地寂静。
家文无奈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沙子,看了一眼天水一色的大海,转身往回走去。林子里已经没有光线,原本凭着微弱的光线,完全可以走回来,可头脑昏沉的家文硬是撞在树上三四回,才转出林子返回小学校。
醒来时才四点,其实他一夜都没能完全睡着。脑子里一想到楚丫头那样,侧身睡着的他的上面一只眼睛的泪水便不犹地流了出来,越过鼻顶,汇到另一只眼睛里。简单漱洗过后,带上自己的行李,便出了学校。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他昨天晚上就给负责人说了,并且提前结束了自己在这的支援服务。其实,也就剩下几天,支援服务就结束了。
火车是早上五点多的,昨天晚上订的,用半个小时赶到火车站,还剩下半个多小时的等候时间。
8、对不起,丫头
因为早起而且几乎一夜未睡的缘故,九个多小时的火车旅程中,陆家文几次都快要打盹睡去,可转瞬想起千里之外的楚丫头,不知道她现在在家怎么样,他的心又像被悬在半空一样,上不上,下不来的,困意也顿时全无。
九个多小时后,他终于从南方赶回了华阳市,赶回了楚家。两次同样是因为不愉快的事情回到楚家,可这次回楚家却让他心力焦瘁。
敲了门,开门的是妈妈。
“少古,”楚母很惊讶儿子怎么现在回来了。
“妈,我——我是昨天才听说茵茵——对——对不起——”家文一说话便哽咽起来。
说着,他低下了头,可万分内疚的表情,还是被妈妈尽收眼底。
“快——快进来吧,你爸不在家,一会就回来,”妈妈的眼睛也泛起酸来。
家文走到楚茵茵的房间外,轻轻敲了两下。
“妈,我不吃了,没胃口,你和爸先吃吧。”房间里传出的楚茵茵的声音是那样微弱,那样的不想再多说一个字似的。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电脑屏幕闪烁的光线,可以给人一点活气。几乎每天都坐在电脑旁敲击键盘的楚茵茵以为是妈妈喊她吃饭,她也根本没有看电脑屏幕右下方显示的时间离晚饭还早着,便说了自己没胃口,继续敲击着键盘。
从放假归来那天起,楚茵茵便整天坐在电脑旁,写着她与她的少古之间的故事。
“当当,当当,”门外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妈,我不想吃,别敲了,”楚茵茵仍然用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微弱的声音说着。
她想生妈妈的气,可自从得知自己可能得了胃癌之后,每每想生气时,想到妈妈这些日子也因为自己瘦弱了许多,便再无力生气了。妈妈,爸爸,他们只有自己一个女儿,精心抚育了这么大,可突然要他们面对失去女儿的痛苦,这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情啊!虽然他们还有一个收养的儿子,可少古又能回来几次呢,少古终归是陆家的儿子。
站在门外敲门的陆家文两次听到里面传来的微弱无力的声音,他的心仿佛被刀割一般。茵茵,怎么会这样?怎么这么段的时间,你就变得这么憔悴?对不起,对不起茵茵,我以前只知道气你,原谅我,原谅我吧?
“茵——茵茵,”家文似乎很费力地动了动嘴唇,脸面也仿佛扭曲得痛苦不堪,眼睛里泛着泪花。
可是他赶紧拭去了眼泪,他怕开了门的楚茵茵看到,惹得她更加伤心。
阿古,是他,是他,听到门外的声音,楚茵茵一怔。她站起身来,大步走去开门。那一刻,她的全身仿佛充满了力量,忧郁的心灵也在那一刻被染上了春色。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有力的走路了,甚至可以说,她快要忘记怎样走路了,因为她已经很久都未走出过房间了。
楚茵茵开了门,站在门槛里面的她看着门槛外面的家文,那副消瘦的面孔努力地想说些什么,可嘴巴动了动,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接着便尝到了眼泪咸咸的味道。
家文站在门外,原来那颗硬逼着不落泪的心,也在看到她那比放假前消瘦了许多的脸蛋,而伤感地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表情,随即流下眼泪来。
楚茵茵拉他进去,关上门,又让他坐下。两个人同坐在床边,一时间压抑的沉默侵袭过来,只是两个人的心里都在默默流泪。
家文想打破这样的氛围,找回以前那个朝气蓬勃的臭丫头,突然对她大声说道:“喂,臭丫头,走时干吗不说一声啊!”
一直不知道该怎样开口的楚茵茵,听到家文的话,猛然抬头,惊讶地看着她,可很快她就看出家文表情背后的痛苦。
“呃?”
“呃什么呀?我说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偷偷跑掉呢!”
家文的声音依然装作霸道地说道,可让他失望的是,他的话语再也唤不起沉睡的那个臭丫头,面前的她已经是经历过六十多个昼夜痛苦折磨的人,而不再是他眼中的那个臭丫头了,她不知已经在多少个黑夜里,伴着死亡的影子思考人生了。
楚茵茵微微一笑,那种仿佛已经经历过万千事事的人淡然的一笑,可这样的笑容让家文心痛,尽管一直在刻意地隐藏着眼泪,可还是倏然流下了眼泪。
这几天,他仿佛要流尽一生的眼泪似的,曾经那么向父亲发誓不再流泪,不再像个文弱书生一样伤感地活着,可看到丫头变成这个样子,他是多么地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但还是难过地禁不住一次又一次地流下眼泪。
9、约会
一直很平静的楚茵茵向前靠了靠,伸开双臂把家文抱在自己怀里,仿佛是他在生病一样。
爬在楚茵茵肩头的家文仿佛婴儿般,低声哭了起来。
“茵茵,茵茵,对不起,对不起,骂我——骂我混蛋吧——你就痛快地骂吧——只有听到那样的声音——才是以前的茵茵——才是真正的你啊——”哽咽的哭声在房间里回荡着。
“阿古——别——别这样,我好好的,为什么要伤心呢?”
“茵——茵茵,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他爬在自己的肩上哭了,这该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这样放开的哭吧!两个月前,自己还在怀疑自己和他的爱情,只是儿时的过家家,可是这一切,在这一刻都不需要再回答了。他的泪水已经说明一切,还有他那固执地个性。她相信,固执的他一定和自己一样,从被楚家收养后喜欢上自己,就再没改变过。
她想,依自己以前的性子,今天一见到他,肯定会上去打闹,臭打他一顿。可是,两个月的思考,以及频繁的腹痛愈来愈让她感觉到爱情和亲情的重要,所以她不忍在剩下的日子里,伤害身边的每一个人,能和身边的他们安静地度过可能为数不多的时间,对她而言,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了。她告诫自己,收起自己以前的野性子,不让自己的每一分每一秒在惹得别人生气,或者其他让自己内疚和让别人难过的事情中度过。
听妈妈说,楚茵茵每天都呆在房间里电脑前写自己和她的故事,而不愿出去,更不愿去医院做一个系统的检查,看是不是真的得病了,家文心里不犹地又难过起来。
傍晚的时间,天气随着天色的渐渐变晚,而清凉了许多。
家文不忍心看着楚茵茵再整天呆在房间里,想让她出去走走,可她不肯。看着家文的脸色随即又失落起来,她只好上前主动拉着他的手。
“好啦,别生气啦,我们出去,”她声音低低的,再没有昔日的疯劲。
听着,家文的心里酸酸的。
“真的?”家文天真地像个小孩子,尽管心里还在为她变化而伤心着。
“恩,”楚茵茵的声音依然那样的低,样子也显得弱不禁风的样子。
出门刚好赶上去华阳一中方向的公交车。
“阿古,我们再坐一次去一中的公交车,像以前那样好吗?”楚茵茵低声问道。
“恩,”家文对她点了点头,然后拉着她上了公交车。
家文向车厢前面的售票机里扔了两枚硬币,可正赶下班时间,没有多少空位。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子,然后擦了擦让她坐下,可她坐了没多久,就站了起来,把座位让给了身边的人。她说她想和他再像五年前那样站会,眼睛里含着不容他拒绝的眼神。
家文找了个靠的地方,一只手扶着座椅,另一只手把楚茵茵揽在怀里。
这样的情景六年前就曾发生过。那天早上,因为头天晚上被楚茵茵臭打一顿的陆家文站在公交车上,和今天同样的地方,不同的是,那时是这个丫头主动上前,把她的脸快要贴到自己耳朵上站着的,而自己装作为头天晚上的事生气,不理她。她还转过身去,吓唬那些盯着自己和她看的小孩子们,说要是他们再看,就把他们眼睛挖出来。
想着想着,家文笑了,低头看现在的她,她也在笑。
“茵茵,想起了吗?”
“恩。”
到了一中门口时,他们下了车。校园里没了那么多的学生,杂草呈现出疯长的势头,其他都还基本保持着原来的模样。五年过去了,除了新添了几栋教学楼之外,一切的房舍都还是昔日那幅值得他们永远留恋的面孔。
两个人在几间曾经上过课的教室外走了走,彼此笑了笑,便向操场走去。
“茵茵,我们去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