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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尼沙过世之后,太后也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更是免去了我和孩子们的问安,连对穆斯塔法也不像以前那样事无巨细的关心了。苏莱曼本打算尽快前往波斯,但因为我这里频出意外,他推迟了出发的日子。
近几日,情绪渐渐平复下来的我终于有心情将整件事从头到尾再理一遍,这一回忆倒让我发现了一些之前并不曾留意的疑点。
当时那箭的速度如此之快,常人根本就反应不过来,就连苏莱曼也来不及救我,加尼沙为何挡的这么及时?及时的就好像……在等着那支箭的射出……这未免也太不可思议了。可退一万步说,如果加尼沙收到什么风声的话……他也算得上是太后的心腹,难道这件事会和太后有关?
回想起太后当时失态的表现,我又觉得好像还没有很多不知道的秘密。假如是太后对我起了杀意,那我以后在宫里岂不是也举步维艰?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我的背脊上升起,事实的真相似乎被盘根错节的谜团所掩盖着,我好不容易向前迈出了一小步,就感到身心交瘁和无法形容的恐惧。
这几夜,苏莱曼一天比一天回来得晚,脸色一天比一天糟糕。今晚他到我这里时已是子夜了。在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有人亲吻着自己的面颊,睁开眼一看,苏莱曼正满怀心事地凝视着我,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沉淀着浓郁的情感,有失望,有怜惜,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的愧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眼神呢?
“陛下,怎么了?”我低低地问了一句。
他极其温柔地拂开了沾在我脸上的发丝,声音听起来喑哑低沉,“许蕾姆,什么话也别说。就让我好好抱着你。”说着他又再次吻了下来。
今夜的吻,不知为何却好像带着一丝寒意,一点一点漾进我的身体,我的骨,我的血…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想要深吸口气却用不上劲,不得不借助他握紧握肩膀的动作来支撑住身体,承受回应着他略带狂乱的热情。他的手指突然强力的收紧,亲吻却更加深入激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宣泄什么无法启齿的情绪……
角落里的蜡烛微弱的发着光,深黑的夜色犹如一张大网将这里完全笼罩,仿佛随时都会将这房间里小小的光亮吞没……
第二天清晨当我醒来时,身边他留下的余温尚存,可我心里的疑惑却越来越多。苏莱曼到底是怎么了?不仅仅是昨晚,这几天他的态度都很反常。他并不是一个轻易将情绪流于表面的人,所以能这样影响到他的人或事,对他来说一定是举足轻重的。
到了傍晚时分,我让希蒂去请苏莱曼到我这里用晚餐,顺便看看能不能套问出些端倪。希蒂很快就回来了,向我回报道,“王后陛下,苏丹陛下他今晚会和太后一起共进晚餐,所以……”
“我明白了。陛下身为人子,陪他母亲用餐也是天经地义的。”我点了点头。
“不过,王后陛下……”希蒂迟疑了一下,又说道,“我看到陛下走得很急,他的脸色相当难看,有些……吓人。”
我微微蹙起了眉,苏莱曼带着这样的情绪到太后那里去,难道是查到什么和太后有关?再联想到这几天他的反常,我愈加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可是,又有什么办法能探听到他们的对话呢?我摸着自己的下巴拼命转动脑筋,突然脑中灵光一现,对了!从苏丹专用浴室到太后宫里不是有一条暗道吗?只要偷偷从那里过去不就行了?
吩咐了希蒂几句后,我就独自一人来到了浴室,熟门熟路地找到了那条暗道。宫里知道这条暗道的人没几个,现在也没有突发事件,根本就没有人会使用暗道,所以相当安全。从暗道里出来后,我小心翼翼地躲过几个侍女,沿着墙壁溜到了太后的房间窗口下,那里和墙壁正好形成一个死角,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这时,我听到从房内果然传来了苏莱曼略带冷硬的声音。
“母亲,三天后我将带军队出发去波斯。从明天起我会在您寝宫外加派人手。如果没什么事就请不要随意出来了。我不在伊斯坦布尔的日子,一切后宫事务都由王后处理,同样,也包括一部分政务。母亲您就好好在您的宫里休养吧。”
我不由大吃一惊,苏莱曼这是变相软禁太后吗?
太后沉默了一会,忽然笑了起来,“你的动作比我想象的更快,我的儿子。”
苏莱曼也沉默了,过了半晌才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道:“您不该那么做,她是我的妻子,也是三个孩子的母亲。”
太后并没有对这个问题做出回答,而是问了句:“怎么会怀疑和我有关?”
“那个礼物。母亲的心思也算巧妙。之前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那箭会射得如此精准,要知道那个射箭场和这里一大段距离,几乎接近射程范围。现在想来,问题全都出在那只碗上。你知道她的爱好,所以特地送上了那样一件礼物。你也了解我的性格,见她喜欢就一定会当场让她用。碗边镶嵌的钻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是最好的致命指引物。哪怕射箭场的距离较远,对方也能一下子就找到目标。”他顿了顿,“那个自尽的射箭手虽然和您并无关系,但是我派人查过了,他曾经在加尼沙手下当过两年差。如果我没猜错,加尼沙也是知道您的安排吧?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及时挡在许蕾姆面前。”
太后似乎愣了愣,发出了略带苦涩和嘲讽的笑声,“我之前是命令加尼沙找机会除掉许蕾姆,但他迟迟不肯下手,我才安排了这个计划。加尼沙的确知情,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他真是太傻了!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成功了……
听到这里,我紧紧咬住了下唇,仿佛这样的疼痛才能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怪不得那些日子加尼沙如此反常……
“为什么!母亲,您为什么要这么做!”苏莱曼的音调提高了一些,由于愤怒声音也有些微微发颤。
“奥斯曼帝国从来就没有王后。这次你为她破了例,那么下次呢?必然还会再破例。一次又一次的破例,一次又一次增长她的野心。是否有一天连帝国也要葬送在她的手里?我绝不允许,陛下,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母亲,许蕾姆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况且,她也不是您想的那种人。”苏莱曼的声音带了几分冷意。
“那么她是哪种人?别告诉我你对你妻子的事一无所知,还认为你的妻子是个多么善良的女人。除掉路菲特帕夏,她添了一把助力,只因为路菲特支持穆斯塔法。赶走玫瑰夫人,她精心设计,利用你对她的爱成功达到目的。如今,更是大胆地向你索要王后的宝座,那么明天,是否要向你索要管理帝国的权力?令我失望的是,不仅仅是你,连加尼沙,我那可怜妹妹唯一的儿子也被她蛊惑,为她而死!”
我僵硬地站在那里,一颗心跳得几乎要跳了出来,太阳穴两边似乎有人在不停敲打,胀得我生疼生疼。原来,加尼沙是太后妹妹的儿子……原来,她对我私下所做的一切居然都了如指掌……
“母亲,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他在沉默了几秒后缓缓开了口,“一个人的灵魂总有光明和阴暗的两面,许蕾姆……是的,母亲,我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对于她灵魂光明的那一面,我甘之若饴,对于她灵魂阴暗的那一面,我双眼如盲。所以,我的母亲,请不要再针对我的妻子。不然我会请您去泪宫安享晚年。”
我的身体有些无力得靠在墙上,任泪水静静流下。许久才听到太后叹了一口气,“我的儿子,终有一天你会毁在这个女人的手里。”
苏莱曼在三天后出发去了波斯。太后从他离开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寝宫,不曾出来半步,变得低调无比,像是对所有的事都失去了兴趣。而我也像欧洲任何一位真正的王后那样开始履行自己的义务,不仅统管着后宫的秩序,也尝试着参与朝政,在苏莱曼不在的时候召见大臣,商议国家政务。平时苏莱曼也经常和我谈论朝政,再加上有贝希尔的相助,总体来说也还算顺利。
唯一令我不愉快的人可能就要算易卜拉欣了。这次他留守伊斯坦布尔,并未随苏莱曼征战。朝廷上的大臣们基本都以他马首是瞻,只要是他提出的,完全就不让人有反对的机会。不知是不是被众人拥护的感觉太过瘾,他之前所具有的小心谨慎也荡然无存。
那天,在帮苏莱曼整理御书房时,我见到了他写给法国君王的信,一眼扫向了落款,顿时没绷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只见那落款巨长无比,一字一字清楚写着:真主在大地上的影子,真主使者的继承人,哈里发,奥斯曼最高统治者,众苏丹之苏丹,众可汗之可汗,两圣地之仆,罗马之凯撒,君士坦丁堡、亚德里安堡和布尔萨三城之皇帝,大马士革和开罗之苏丹,巴格达、阿勒颇、巴士拉、摩苏尔、伊拉克、阿塞拜疆、格鲁吉亚、柏柏尔、切尔克斯、鞑靼、库尔德、的黎波里、塞浦路斯、希腊、莫里亚、鲁米利亚、波斯尼亚、阿尔巴尼亚诸地之大王和苏丹。
我揉了揉笑痛的肚子,这位君主还真是不懂得谦逊两字啊,什么都敢往自己头上套。这头衔也太多了吧,居然让我联想到了现代以虚假名片坑蒙拐骗的骗子。不过从这一串地名,也看得出苏莱曼这些年四处征战的成果。不知等他占领更多国家和地方时,那落款是不是也要占据好几张纸?
我不由想起刚刚收到的他的情信,上面的诗歌清晰地脑海里出现。
经由爱,所有苦楚都会变得甜蜜
经由爱,所有青铜都会变成黄金
经由爱,所有伤痛都会变成良药
经由爱,死去的一切都会复活
经由爱,国王将会变为奴隶
落款倒只有短短一行……爱你的苏莱曼。趁着现在有时间,我也写封回信给他吧。于是略一思索,就下笔刷刷写了起来……分离像烈火一样灼烧着我,令我肝肠寸断,眼里满含着泪水,我仿佛沉没在深海,从早到晚,不与你分离。我的苏丹,自从与你分离,我再也不听夜莺的歌声。神啊,请将这思念带来的痛苦赐我的敌人。
“王后殿下,贝希尔总管求见。”门外传来了希蒂的声音。
我握着笔的手稍稍一顿,淡淡开口道,“让他进来。”
贝希尔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我正在写的那封信上,微微挑了挑眉,“陛下在前线收到这封信必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一笔一画写下了落款,确认无误后将信折了起来,低声问道,“太后那边怎么样?”
对于这位最信任的伙伴,我对他自然没有隐瞒,早就将太后那件事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贝希尔笑了笑,“还是一样,终日在自己寝宫里待着,倒是穆斯塔法王子经常去探望他。”那件事发生后,苏莱曼就不让穆斯塔法继续住在太后寝宫,而是让他搬到了双子宫。没想到穆斯塔法对失势的太后还这么有心。
“许蕾姆,这里是什么?”他忽然上前了几步,伸出手指轻轻拭了一下我的额头,嘴角含笑道,“墨水都沾到这里了。”
我的笑容忽然僵了僵,倒不是因为他的动作略显唐突,而是他靠近我的时候,我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香味。这是一种淡淡的甜香,就像是某种香料和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奇特香味,就和加尼沙给我的信纸上的香味一模一样。
我的心里蓦地升起了一个念头,难道那封信和贝希尔有关?
贝希尔似乎并没留意到我有什么不对劲,继续说着话,“再过不久就是日汗吉尔王子的生日了。王子他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过善良感性,而且他和穆斯塔法的关系也未免太好了,这恐怕……”
“贝希尔,为什么将那封信交给加尼沙?”我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用平静无澜却又略带凉意的眼神望住了他。
他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线条里,下意识地予以否认,“许蕾姆,你说什么……”
“你身上的香味和那封信的一模一样。这可不是常见的香味,要不要我派人查一查?”说到这里,我收起了咄咄逼人的语气,声音也随之低沉起来,“贝希尔,现在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我信任你,比任何人都要信任你。我和你的命运,是紧紧相连的。所以,”我深深地看着他,就像是想要通过他的眼眸直达他的灵魂,“不要隐瞒我,也不要欺骗我。”
他的眼中有奇异的冷光闪过,恍若来自冰河底的钻石般变幻莫测,最终全部化为了无奈,“对不起,许蕾姆。我不该隐瞒你。”
见他没有否认,我的胸口倒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其实我也没有太确凿的证据,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