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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衡易直觉不应跟去,但,荆心同在那儿,便是刀山火海,他也得去。
走至胡同的交汇处,他被人从后面擒住,遮了眼睛拖着前行。走了一会,似乎进了个门,走几步又过个门槛,然后他眼上的布被撤了下去。眼前是一处普通的民居,房里摆设很简单,一张桌子几把椅子,房中有三名男子,一名坐在他的前方,一名押着他的肩膀,一名守在门口,看来是受过训练的,他再一挫眼,见到了那让他牵挂与心疼的人,她背对着门倒在墙角处一动也不动,似乎睡了,这么冷的天,她躺在地上多久了?不等他开口,身边的人朝他膝盖后的腿窝处踹了一脚,他的一只脚差点跪了下来。
“你便是三年前的榜眼,容王爷的乘龙快婿,肃帝眼前的红人木衡易?”坐着的那个人开口问道。
“正是在下,阁下用这样的方式接我来有失大丈夫的磊落!我的夫人怎么样了?”
那人转过头一扯嘴角似乎笑了一下,这一笑不打紧,木衡易认出了他,是他,父亲从前的旧部,叫……叫荣战,对,就是他,他的脸上有一条由左眉头划过鼻梁直到右嘴角的疤痕。
是衡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的声音使她悠悠转醒,他来了?衡,小心啊!整个身体都已经麻木了,动不得,她只能在心中着急,这群人恐对他不利!
“荣叔叔!”他低声唤了一句,这一句惊得那人站了起来。
“怎么?你认识我?”
她本想努力地转过身,可是听了这话,她惊呆了,他同这些人是认识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真的是你?”木衡易有些激动了,“你不记得我了?那柄木剑!你不记得我了?”
那人惊愕了,然后记起了什么般不确定地问了声:“大少爷?”
木衡易点了下头。
荣战几步奔过来,扶起了他,“真的是你吗?大少爷?你……你还活着?苍天有眼、苍天有眼!”不轻弹的泪水悄然流下,“二十四年了,我只道将军已没了后人。我……少爷,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像想起了什么一般,荣战突然推开了木衡易,讽刺地一笑,“不,你现在不是我的大少爷了,现在应该叫你木大人是吧?!你已经是容王的乘龙快婿了,你的身份尊贵,哪里还是当年将军府里的大少爷?你姓木不是吗?你丢了本姓,不是我的少爷!”
她的心中一动,知道有什么秘密要解开了!她突然希望自己不要清醒过来,她情愿不要听到真相,她但愿……不,她不但愿什么,总是要知道的,也好、也好……
然后听到木衡易急急、激动的声音:“我没有!荣叔,我没有!我记得自己是谁, 记得自己姓什么! ”
“你记得?你记得将军?记得夫人?记得小姐?记得小少爷?记得那枉死的七十二条人命?你记得?你认贼作父,你早已不记得了!当年江辰把自己的孩子顶了你的名,若是知道你会变成贪图福贵之人,他……他……”
木衡易急切地摇着头,不要给他安这么多的罪名,他受不起的,二十四年来他从没忘记过这些,“不!荣叔,不是这样的!我记得!全部都记得!没有一刻敢忘!我清清楚楚地记了二十四年。若不是这仇恨,我早早就追随了父母,可是大仇不报我不能,不敢。”
“当真?”
“是!若不记着,为何考取功名?若不记着,为何投到荆显棣的门下?若不记着,为何会做了他的女婿?荣叔,不出一年我便会向荆显棣讨这七十二条人命! ”
他冷冷的声音几乎将她击穿,荆心同心中一痛,险些昏了过去,耳边传来的似是狂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眼前也一片模糊,他们又再说了什么,她没有听清。
“荣叔,你们怎么来了这里?”
“我们在外地躲了十几年一直伺机报仇,可是都没有机会。去年进安阳,听说你是荆显棣宠幸之人,便想把你擒了问些他的底细,可你出入总是有人护着,正巧今日荆心同落了单……”
“荣叔,心同是好人,与她父亲不同……”
“好人?不同?如何好?如何不同?虎父无犬子,奸人哪里来的贤儿?”
“荣叔,她是真的不同!”
说话间木衡易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抱起,看到她苍白的面容,触到她冰冷的身体,他心疼得无以复加,最让他惊心的是她的泪,难道她听见了?
“荣叔,你看她的脸,”他转过她的脸,“你还记得程叔烧的那场火吗?那时她只四岁!二十年,二十年来她被人嘲笑,被人嫌弃。她没有罪!却……”他说不下去了。
真暖,这气息是他的?他瞧见自己了?
“少爷可怜她?少爷也在赎罪?因为她是老程烧的?老天弄人,当年怎么没一把火烧死那恶贼?”
“荣叔,报仇之事鲁莽不得,若一击不中恐再无机会了。好了,荣叔,我得走了!若是报了官府,这事就不好收拾了!这里不安全,荣叔,你们先出安阳城,到花汀村找一户姓方的人家,说是我让你们去的,在那里先躲上一阵子。一切要小心,荆显棣是个谨慎的人,千万不可贸然行事!他日成事时,我会来寻你们。这些银两你们带着做生活用,回去我也好作交代。”
可怜?赎罪?她以为的爱恋原来是这样的!成事?她的心中颤抖着,要来了是吗?她的幸福就快要走到尽头了是吗?成的是谁?败的是谁?无论是谁她都是痛苦的。真冷,是那寒气侵入了她的五脏吗?往日他的怀抱总是能温暖她,为何这次不能?难道,冷着的是她的心吗?
第7章(1)
走在冷清的街上,他抱着荆心同疾步如飞。怀中的人浑身冰凉,他很着急,这里距木府要走上好一段时间,不知她可支持得住。想到这,他轻唤着:“心同、心同……”
听到他的声音,泪水汹涌而出,她也说不清为了什么!为了他痛苦的过往?为了自己尴尬的境地?为了父亲不明的前路?还是为了他们不能再拥有的将来?
“你醒着的,心同?刚刚你便是醒着的?”他急急地低下头,她听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她只流着泪说了一句:“我们之间原来是国仇家恨啊!”
这一句让他的脚步一顿,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低声说了句:“不、不,心同,不是的!心同……对不起,心同,对不起。”
她摇摇头,用一种游离的声音轻轻地说:“不,别对我说对不起,我担不起这句对不起啊!若可以,我想对你说声对不起,可是,再多的对不起也抵不了你家七十二条人命,抵不了你二十四年的仇恨;再多的对不起也抵不了我父亲犯下的罪,抵不了我的身份。”
一声声的你、一声声的我,明明应激动说出的话语,由她讲来却那样的平静,平静得让他心惊。
“不,心同,我不恨你,我恨的只是你的父亲!”
“一样的、一样的,”她依旧平静地说,“他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女儿,一样的。衡,这是你的真名吗?那么……你姓杨?你是西征将军的后人?好、好、好!”
她猜出了他的身份,杨忠良将军她听哥哥说起过,那是哥哥所崇拜的人,西征将军的故事哥哥曾讲给她听过。他让她唤他衡,而不是易,原来,他是杨将军的后人,他们间真有着深仇大恨!
她猜出了他的身份,连说了三个好字后不再言语了。他蹲下来,扶直了她的身子看向她的眼睛,他急了,她的眼睛空洞洞的,里面什么也没有,仿佛只是空空洞洞地映着他的影子。
“心同、心同、心同!”他唤她,“你说什么呢?”
她似乎回过神来,瞧他一眼,竟是满眼的疲惫,“我累了,带我回府里让我歇歇吧。”她的声音也似乎充满了疲惫,她闭上了眼睛。
不,不要将他排在她的生命之外,仿佛她睡去,就再与他没有关系了。
“心同、心同,听我说。”
“我都听到了,衡,你是忠良之后,我是叛王之女。”
“不,不是的!心同,不是这样,我对你……”
“是愧疚吗?为了这张脸愧疚?不必,我还幸运过你的幼弟,我到底还活着,他那么小便被我父亲害死,我受这样的罪是上天的惩罚,应该的!”
“不!”他吼了一声,他不要她这样的误会,不要她把他排开,“不,心同,是……刚开始是为了接近……你父亲,接受了娶你的安排。因为,他太谨慎,便是做了他几年的门生,我始终不能接近他,而这是得到他信任的最好机会。”
他讲出了事情的缘由,“见到你的脸……因为对这张脸的愧疚,我决定如果我有余生,那么,我愿照顾你一生。”
怀中的人儿一颤。
“听下去,心同,这只是开始的时候!你不能就这样否定了我,给我解释的机会……然后,你渐渐地走进了我的心……你让我感受到家是什么样子的,自从我六岁失去……我便再也不知道家是什么……你走进了我的生活、走进了我的心。那次你生病,我才知道我已经爱上了你,郎中说只是染了风寒,我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往坏处想去,我不敢想象没有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感到了幸福,再失去,那得而复失的痛苦会让人疯狂的!那日,你父亲与我说纳妾之事,你知道吗?最让我难受的是他说你也知道,也同意。那时,我、我想马上找到你问问是真的吗,在我爱上你的时候……”
听着他的一声声剖白,她的心绪翻腾着,“我……”
“我知道,我知道你的痛苦,是的,当我冷静下来时便体会了你的痛苦。心同,你身上淡淡的药香和清香、你柔和的笑容、你低哑的声音,你的一切于我而言都代表着幸福!心同,我爱你,不为了任何事,只是一个男子爱上了一个女子!”
她哭着环上他的颈项,“衡、衡……为什么,为什么老天在给了我们这样的身份后让我们相爱,是它在捉弄我们吗?天上的银河尚有喜鹊为桥,我们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仇恨?”
他的泪也流了下来,她说的便是他每次思维的停止处。
抱着她急急地赶回木府,远远地见着停在府门口的几辆马车,他的心中一沉,是荆显棣!消息传得如此之快,他知道了什么?看看怀中已经睡去的人儿,他想要如何解释?只要她一说,便什么都明了!他应该如何是好?他一闭眼,当务之急是先把心同送进房,再请个郎中来瞧瞧,别又受了风寒才好。别的,该来就来吧!
刚一进府就见方端叔走来,他提着的心放了下来,若是怀疑了他,那么此刻方端叔不应在府里。此人是荆显棣的亲信,武功绝高,多为荆显棣打探消息、监视敌人。
“大人,”只见方叔端一揖, “王爷请您到厅里。 ”
感受到杨衡的紧张,荆心同也醒了过来,听到方端叔的话,心中一动,怎么父亲也来了,可是知道了衡的秘密?不会,若是,只怕此刻府中已是重兵把守了,那么是听到她走失或是她被绑了?
“你先回王爷的话,说我把夫人安置回房便去!”
“不,”她睁开眼睛,“夫君,此事竟惊动了父亲,我自当去请罪!”
听着她轻声说着,他心生感动,看来,她是要为自己遮掩了,“还是先送你回房吧,莫受了风寒……”
他不想她直面他与荆显棣的矛盾,那样只会让她为难,怎样的选择于她而言都是痛苦的!
她摇头坚决地说:“父亲来了,还是先见过父亲!夫君,放心同下来吧。”
荆显棣坐在椅中,手持着茶杯,却不曾饮下,他的脸色很平静,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什么端倪。若单从面貌来看,他很儒雅,身上充满了文人的风范,看不出他曾驰骋疆场、杀人无数;他给人一种淡薄无求的感觉,很难看出他心思深沉,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王爷!”
“父亲!”
听到声音荆显棣转过头,见杨衡扶着荆心同走了进来,平缓地说:“寻到了?出了什么事?”他的心中很是狐疑。
“心同不懂事,父亲……”
不等杨衡说话荆心同跪在了荆显棣的面前,她垂着头,尽力忍住心中的寒意,克制着不让自己颤抖。
“怎么?”荆显棣的话一向不多,不过他平静的语调、淡淡的语气却给人一种很大的压迫感。
“前日母亲差人来说大姐得了一双儿女,我想为他们买长命锁、如意镯求个吉利。心同曾听闻下人们说起集市的热闹,又知道今日是集,心同……心同不曾见到过的,便想去瞧上一瞧。今日过晌,心同见夫君无事,便求夫君带心同出府走走……到了街上,心同见着什么都觉得很新奇,见了这对瓷人好玩便想买下,”她自怀中取了那对瓷人出来,“夫君交钱时,心同又瞧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