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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此,醉书心头愧疚的要命。
芳菲忙道:“和我还说这些矫情的话,还记得那年冬天,老太太钟爱的葡萄杯盏摔了粉碎,罚我在暖阁里面壁思过。当时屋子里冷,我又饿又渴,却不敢与人说,后来还是姐姐偷偷塞了两块豌豆黄给我。”
醉书面色复杂,想了良久,才抬头看向芳菲:“那姑娘可知道……当年摔破葡萄杯盏的是谁?”
那支葡萄杯盏并非出自名家之手,闵老太君钟爱它,是因为这小东西乃是大姑奶奶家的掌上明珠,闵老太君的外孙女周粟乔送老太太的寿礼。
老太太溺爱长女,对这个外孙女更是怜若珍宝。
芳菲淡淡一笑:“是大姐姐故意丢在了地上。”
醉书吃惊的看着芳菲:“原来姑娘已经猜到!”
“并不是猜到,而是那日我亲眼见她高举杯盏,毫不留情的摔在地上。”芳菲的话叫屋中几个大丫鬟皆是一愣。
“姑娘既知道,当时怎么不告诉老太太?”醉书话一出口,就已经后悔了。当年的四姑娘并不是胆小不敢说出真相,而是审时度势,选择明哲保身。
芳菲瞧着醉书懊恼的神色,轻笑道:“这早就是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不必再提。醉书姐姐只需记得,你从不亏欠我什么,至于郭家……只要大哥哥出息,郭家就不敢拿我怎么样。”
醉书忙告诉大伙儿:“大少爷十分用功,每日温书到深夜,从不懈怠。红玉姐姐偷偷和我说,大少爷的文章在同窗之中评论极佳。明年乡试这一科是十拿九稳。”
醉书脸上满满都是笑意,芳菲瞧得出,她在闵云泽身边的日子应该不错。
这样也好,少了个可怜人遭郭少爷的毒手。
午后,芳菲命人请来了张庄头娘子,说起大少爷明儿要宴客的事情:“这是大哥哥在庄子上第一次下帖,不好不重视。”
张庄头娘子早盼着在两个小主子面前出力,抖些本事。她涎着脸赔笑:“四姑娘只管安排,我们这些下人定会全力以赴。”
芳菲笑着点头:“多谢张婶子心疼我。据说,这位佟公子祖籍晖南。我倒是会做几道晖南小菜,烦请张婶子明早准备好新鲜的活虾,鹿肉,排骨,素菜就上问政笋丝,香珠豆。”
张庄头娘子忙道:“咱们这儿的山上出一种极好的小伞菇,味道鲜美,韧劲十足。配上鲜笋,略放几片五花肉,是极美的下酒菜。姑娘若信得过,这几道素菜就由奴婢来掌勺。”
芳菲笑看着张庄头娘子:“不想张婶子还有这等好本事。”
对方腼腆一笑:“早些年在大太太身边伺候,也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锅碗瓢盆,只有它们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们的道理。而今嫁到庄子上,每日吃喝,由不得奴婢不上心。”
芳菲对张庄头娘子的话只是一笑而过。
对刚刚这番话,芳菲觉得可信度并不高。她曾多次见过张庄头娘子,每次去给大太太请安,总是穿的干干净净,一点油烟气都不沾。就算是张庄头娘子为表示尊重,刻意打扮,但从一个女人的手便能瞧出,她是日日劳作,还是日日享福。
芳菲这双手每晚都要在牛乳冲兑的水中浸泡,庄子上不易得牛乳,便用酸醋,花露水。即便这样细心保养,因日日捻针拿线,指腹也不免起了薄薄的茧子。
反观张庄头娘子,一双手比葱心儿还白还嫩,丝毫不像她这个年纪该有的皮肤。
和这样的人说话,自己还是留心些为好。
第二日早起,庄子上的仆人们便瞧见张庄头亲自从外面采买回来的新鲜菜蔬。一小篓青虾在筐子里活蹦乱跳,木盆中装的是两尾肥美鲤鱼。另有新鲜的鹿肉,竹笋,伞菇等,都是极难得的好东西。
张庄头怕下人手脚不利索,亲自监督送去了厨房。
两个灶上娘子立即眉开眼笑,围着这些食材翻看:“张庄头只管放心,我们俩今天就使出全身的本事,也要把这顿饭做的漂漂亮亮,绝不给张庄头丢脸。”
张庄头掐着腰笑骂道:“想的美!你们知道这些东西花了多少银子?”
大伙儿顿生好奇,忙追问。
“足够咱们庄子上上下下吃三天还有余。”张庄头指了指放在案角的一坛黑瓮:“那是苏州陈三白,早起从城里买回来的好酒。闻一闻都觉醉人。还有桌子上那块鹿肉,哎呦,你们是不知道,我这条老腿几乎没跑断了,才在城西惠家庄求来了这么一小块。”
两个灶上娘子连连点头,四只眼睛盯着那块鹿肉都放光:“咱们庄户人家,吃顿野猪肉就是过大年,谁还尝过鹿肉的滋味?便是在山上打着了,也要送去府里孝敬主子们。说起来,这块肉究竟怎么料理……张庄头也细说说我们听,免得做出来糟蹋好东西,惹两位小主子埋怨。”
张庄头笑着摆手:“可不敢劳你们动手,四姑娘发下话,今日几道主菜,她亲自下厨。”
两位厨娘哗然:“张庄头别是说笑呢吧?四姑娘那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怎么肯进咱们这脏兮兮的小厨房?”
☆、第42章、一双妙手,满桌佳肴
并不只是两位厨娘小瞧闵芳菲,就连张庄头昨儿听了娘子告诉自己的话时,也是满心的不以为意。
四姑娘生的娇滴滴美人一个,那样小巧的手,怎么可能拿得起灶上的锅子,铲子,勺子?
张庄头心中窃笑,四姑娘多半只是嘴巴上的功夫,说说而已,真要动手时,还要两个灶上娘子出马。
他们胡乱揣测着,然而,等芳菲系了围裙,站到案子前时,大伙儿都傻了眼。
就见柔柔弱弱的四姑娘用起刀来说不出的干净利索,那块鹿肉在其手下,不大会儿功夫便成了四四方方的肉铺,油锅中滚烫,却是炸的半熟的排骨,刀起皮落,青虾去肠线,快的叫人看不出手法。
两个厨娘平日也不过就是做些萝卜白菜,手艺再好,也有限,和宫妈妈是无法比拟的。她们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不禁看的呆住。
张庄头娘子连忙将芳菲从头到脚重新又打量一遍,心中才有些明白,怎么府里都说,大太太对这个庶出小姐是极为喜欢的。
换了是她,跟前有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她也会欢喜。
两个时辰后,四凉四热八道菜几乎成型,其中被腌渍浸透的鹿肉被单独放在了一个水晶莲花大盘中。鲜红的鹿肉还带着血丝,周边点缀了许多栀子花瓣,压住了腥气。
芳菲洗了手,从文鸢那里接过干干净净的帕子,这才与来取菜的醉书说道:“鹿肉很是新鲜,现烤着吃味道最佳。这道排骨闷鲜笋是晖南的名菜,我只瞧宫妈妈做过一次,若味道不正,叫客人千万谅解。”
醉书一一记在心里,不大会儿功夫,小丫鬟们就装满了四个大大的食盒。
另有粗壮的婆子抬上小火炉,径直往西边闵云泽的院落而去。
几个打下手的小丫鬟也都累瘫在台阶上,或是依门框而坐,或是盘腿往青石板台阶上一歇。芳菲接过文鸢递来的蜜茶,满口饮下:“把剩下的菜分作两份,一份送去给张叔,一份散与小丫鬟们打牙祭。”
原本还东倒西歪的小丫头们立即欢呼,连跑带跳的去尝菜。
芳菲笑望着她们,却一转眼看见角落里站着四个脸生的丫鬟。年纪都在十四五岁,和府中丫鬟不同,这些小姑娘虽相貌清秀,但皮肤略显黝黑,是常年在日头底下劳作的显现。
芳菲冲这四人招招手:“你们怎么不进去?”
四个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扭捏的不敢答话。
芳菲心领神会,叫文鸢拨出一碟子排骨递到四人面前:“这骨头炸的酥烂,很入味。辛苦你们一早上,多少常常,是我一番心意。”
文鸢将盘子往前递了递,笑道:“咱们姑娘最好的性子,如今大伙儿相处的时日还短,来日方长,你们慢慢就知道咱们姑娘是什么样的人了。”
四个丫鬟都是朴实的庄稼人,因模样还不错,被张庄头娘子选了进来伺候,每人每日五个钱,一日三餐都是庄子上供给,张庄头娘子还特意给每个人裁剪了一身新衣裳。
京河庄子上的佃户几乎都仰仗大太太这块陪嫁地过活,生儿育女的也多,但他们和闵家的家生子不同。家生子到了年纪,可以进府去当差。佃户们的女儿贫寒者居多,为每日的五文钱和那件新衣裳,这四个丫鬟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才得了眼下的美差。
芳菲喜欢四个丫鬟干净的模样,暗暗吩咐靖童和紫英,不要因为几个女孩儿是庄户人家就苛待,以后双儿那些小丫鬟有什么,一样分出四份匀给她们。
“姑娘不用惦记这个,我和紫英姐姐眼睛不眨的盯着呢!”靖童挽了芳菲的胳膊:“姑娘忙了一上午,厨房又闷热,姑娘赶紧回院子歇歇。紫英姐姐早叫人在井中存了西瓜,姑娘吃两块,消暑解渴。”
这主意可正合芳菲心意,不大会儿,粗使婆子小心翼翼抬进来个青皮儿大西瓜。芳菲轻轻拍了拍瓜皮儿,粗使婆子忙笑道:“四姑娘小心些,这瓜熟透了,一拍就裂,小心溅四姑娘一身汤汤水水。”
芳菲顿生好奇:“这瓜是咱们庄子上自己种的?”
“太太在京河东边有一块沙地,眼下佃给了一户人家,这家人不种粮食,每年开春时种一茬西瓜,辛苦一个夏天,贩进城里,据说只卖给大户人家。”婆子嬉笑道:“这是他们家特孝敬大少爷和四姑娘的。”
西瓜皮薄肉厚,起沙,而且特别多汁甜蜜。
芳菲惋惜道:“可惜庄子上没有冰窖,不然这么好的西瓜做沙冰,上面点洒些红豆沙,淋了咱们自己做的草莓酱,哎呦,那才是解暑的好东西。”
大家早被芳菲说的口水四溢。
靖童笑道:“刚在大厨房,我瞧见那窗台上的碗里泡了许多小红豆。姑娘上一次做红豆沙还是过年的时候,今儿你一提,馋的咱们心里都痒痒呢!”
芳菲笑骂道:“真是个馋嘴的猫儿。”
……
这边,闵云泽正和新结实的朋友谈的火热。闵云泽虽是个彬彬有礼的君子,但闵家大少爷特有的骄傲早深深刻在他的骨子里。
然而今天,闵云泽对这个出身贫寒的佟鹤轩,已经不能仅仅用另眼相待来形容自己的敬佩。
“我再敬鹤轩兄一杯。今日得鹤轩兄这样的益友,真是小弟平生幸事。”闵云泽举起酒杯,杯中的陈三白色泽清淡,香气清新,介于果酒和米酒之间,并不易醉,正适合少年人。
坐在对面的佟鹤轩年纪十七八上下,仍旧是那日所穿的灰色布衫。或许是扫去了一奔波的劳碌疲惫,今日的佟鹤轩,更显得几分优雅沉稳,这件布衫丝毫没有淡化此人的精明之色。
“云泽兄过谦了,”佟鹤轩举杯饮尽,“我不过乡野小子,云泽兄却是世家子弟,今待我至亲至厚,在下铭记这份情谊。”
原来,闵云泽听了芳菲的主意,将自己一篇极佳的时文夹在帖子里,打发心腹小厮去拜见佟鹤轩。佟鹤轩在回帖中还了一篇时文,与闵云泽所写大相径庭,却一样的文采斐然,甚至更高妙一筹。
闵云泽当即爱不释手,看了几遍,每读一次,便觉得深意更浓。闵云泽顿起爱才惜才之心,于是趁机劝道:“鹤轩兄有惊艳大才,来日必大放异彩。小弟有个不情之请……”
佟鹤轩英俊的脸庞上泛起淡淡的笑意:“云泽兄但讲无妨。”
“小弟这番来庄子上,就准备一心闭关读书,为明年科举做准备。临行前母亲叮嘱,非有大事,不得回城中。我在此每日闭门造车,于学业无甚用处。若能有鹤轩兄陪伴,咱们二人相互切磋,想必学业上可一日千里,效果更佳。”
☆、第43章、求取墨宝,再度相逢(二更)
闵云泽满心期待的看着佟鹤轩,他说这话没有半点虚情假意。闵云泽敬重佟鹤轩的才华,眼见对方因家贫而在乡下亲戚家蜗居,心生不忍,有意接济佟鹤轩。
只是,闵云泽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并没有底气。
读书人皆有读书人的高傲,钱财上的救济反而会叫对方误会。
闵云泽说完,便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佟鹤轩:“鹤轩兄别多心,我的意思是说……”
佟鹤轩笑着摆手:“云泽兄不用解释,咱们交情虽短,但云泽兄光明磊落,是君子中的君子,关于这一点,鹤轩深信不疑。”
闵云泽长出一口气:“鹤轩兄真乃大丈夫。反而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小弟该罚,这杯酒只当是谢罪。”
闵云泽端起酒盅,想也不想,仰头便饮。他的丫鬟红玉在一旁伺候,看见自家少爷这么没命的牛饮,心里颇不是滋味,虽然眼前的这位佟公子仪表堂堂,但红玉难免还是心生许多抱怨。
佟鹤轩脸上笑意不减,自斟了一杯:“云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