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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真因此噎死了,那就算是他的命数尽了吧!她如是想。
“第二件,福伯那么大老远把你扛回来,所以你得把蛀了的横梁钉牢、补强,顺便抹点防虫的樟木油上去。”她又想到一件她觉得顶重要的粗活,所以马上列为第二要紧的工作交代病奴。
她胆子小不太敢爬高,也担心跌下来会摔断颈子,而福伯手脚不俐落且年纪也大了,更是禁不得摔,那些攀高爬低的危险举动,理所当然是要留给正泡在缸里养伤的仁兄罗!
还有在吞咽吗?还有气吗?她端详著缸里的人。
“第三件,福伯年纪一把了还替你到山里去找药草,所以你得把坍了的后墙重新砌好。”
重砌倾塌的土墙原本是福伯说他得空时要做的活儿,现在既然买了奴,她当然是改要奴去做了。
缸里男子的头无力地歪斜一边,她扶正他。
“第四件,我冒著汗把臭兮兮的你从前院扛到后院放进缸里,所以你得将我们屋里歪脚缺板的桌椅修全。”
敲敲打打的工作,福伯和她都不在行,她想,这奴虽正病著,但说不定刚好有一双巧手呢!
这时,她倒真开始希望病奴不再是病奴,而是个身手健壮好使唤的工奴。倘若真的命短要死,最好等粗活儿都做完再死……
“第五件,我一桶又一桶的提泉水倒进缸来泡你,所以你得把我们那一小片田的土翻好、种下菜籽,浇肥的时候到了,就到茅房里去舀肥按时浇灌。”
那种臭兮兮的脏活儿不给奴口做,难不成遗留给自个儿做吗?她拨打著如意算盘。
“第六件,我给你剁药草、灌米汤,所以你得……你得……呃,现下我还没想到要你做啥,等想到了再告诉你。”
她偏著头东想西想,硬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工作要交代病奴做的。
“不过呢,灌你一天是一件,可别忘了。”她会每天三餐不忘地谆谆提醒病奴,该还的恩要还、该偿的债绝不能忘。
都已经忙和这么一阵子了,她忽然开始觉得缸里的人若死了,有些可惜。
“若,最后一口药糜了,你就在这缸里慢慢泡,明天我再来看你活了没,活了,就再灌你药糜;死了,就拖去扔了……”
说到底,她还是不想麻烦事拖得太久,能尽早解决就得尽早解决。
第二章
连日来,天气忽晴忽雨,雨丝细细地洒在后院的瓜棚下。
或许是泉水神奇,也或许是药糜成效,原本奄奄待毙的人不到几日光景,竟开始觉得气力正一点一滴的回到体内。
眼皮子已经能睁开来,藉著不刺痛眼睛的月光,看见夏拙儿端著个碗,自屋里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带著一抹红晕,好像是刚刚洗过热水澡的样子。
乌黑的长发随随便便绾了个髻,拖著软底便鞋,穿著柔软的布袍,走动时,裙摆有时能盖住便鞋,有时又会把鞋面露出来。
缸里的男人竟觉得她朝著自己走来的模样,实在是好看极了。
也就是在此刻,他才真切地看清夏拙儿的长相。
她的个子并不高,腰肢像细柳般窈窕婀娜;头发在月泽照耀下,显得既黑且软;脸孔有著瓜子样的椭圆,面如敷粉,有白有红,艳丽得像五月里盛开的芙蓉那般。
“卜通、卜通”地,他竟心跳疾速起来。
这倒让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的躯体正蓬勃地痊愈著!
“你能睁眼了!”夏拙儿走近水缸,瞧了缸里的男人一眼。
他瘦得就像是具瞪眼骷髅,散乱且肮脏的长发纠结成块,瞧他一口口断断续续的气竟日渐平顺,倒教她出乎意料之外。
说脆弱是脆弱、说坚韧是坚韧,人命还真是奇妙得紧哩!
“嗯……”他的嗓音虽仍如刀割砺石般喑哑,但总是能清楚的出声了。
“咦?也有了声音了,福伯割来的药草到底是什么仙丹妙药啊!这么有用?”
夏拙儿低头瞅瞅自己手里的那碗药糜,绿绿、黑黑、糊糊的,实在是有些恶心。
她心里想的是:改明儿个要福伯去多割些回来,拿到市集里去叫卖,怕不大发一笔横财?
“喂,你唤什么名呀?”夏拙儿右手拿著小木匙在左手捧著的碗里画著圈地搅啊搅的。碗里不像食物的食物绿的愈绿、黑的愈黑、糊的也愈糊……
她是这么样打算:总是个活人,老是不晓得怎么称呼也是麻烦,趁著他有了声音,问问也好。
等了老半天,却不见他吭一声。
“该不会是个傻子吧?连自个儿的名都不晓得……”夏拙儿蹙蹙她那两道月牙似的眉。
“曲……曲……承胤……”有气无力,音量愈来愈小。
“蛐蛐儿?唉!果然是个傻子才唤这种名……”夏拙儿叹了口气,语调里满是浓浓的失望。
她好生遗憾,觉得傻子就算养得身强体健了,但脑筋不灵活,就不好驱使他做些细活了,说不定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
现下,她只感到福伯和自己去救到了他,是件很划不来的赔本生意。
“曲承胤!”
每每与她对话,他就又是一口浊气上涌,他真不知道自己最后是要让她给“气活”还是给“气死”?
“喔!”趁著他张口,她便将一匙药糜填进。
“唔……咳……呕——”
“喂!曲什么胤的!你怎么呕出来啦?脏死了!”
夏拙儿完全不反省是因为自己的动作粗鲁,所以曲承胤才会因一时吞咽不及就给全呕出来。
曲承胤又急又气,边呛边咳边暗地里埋怨起夏拙儿。
虽说她每日一定会记得来喂他药糜,但总是既不定时也不定量,动作也丝毫不见体恤病者的温柔,实在教他难以衷心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咳完了没?咳完了就继续吃吧,你早点吃完,我也好早点回房去睡。呵——呼——”话头未了,夏拙儿便强调似的打了个呵欠。
曲承胤大有虎落平阳让犬欺的挫折感,但他仍是忍住气,一口一口地吞下她喂过来的药糜。当务之急,痊愈为要!
她用小木匙刮刮碗底,将最后一口药糜喂进曲承胤的嘴里。
“好了,吃完了,我总算能去睡了,终是秋末了,入了夜,这风凉得讨厌极了。”
知道夜风凉得讨人厌,怎不知泡在水缸里的病人更是冻得可怜呢?
曲承胤暗自觉得处境悲凉,但眼前有件急事有求于夏拙儿,逼得他不得不由喉咙深处硬挤出嗓音——
“姑……姑娘……”
“嗯?还有什么事?”夏拙儿以指抹去眼角因呵欠而挤出的泪。
脑海突地闪过一个念头,她好笑地胡乱想著:该不会是这傻子药糜吃出了瘾头,想要我再喂他一碗吧?
“请给……给我碗水喝……”曲承胤终于有了开口要求的气力,他早已嘴乾舌燥得不得了,也觉得自己嘴臭得不得了。
“水?喔,好吧。”人之常情,夏拙儿没有异议。
她直起身子,正想转身离开时,又听到了曲承胤粗嘎的嗓音。
“还……还有……”曲承胤不知是气短或是吞吐,一句话老是说不齐全。
“还有?”夏拙儿有点不耐烦了。
“能不能……能不能请你让福伯到这里来一趟?”他没法甩开现下正极度困扰著他的事情。
“福伯?福伯早睡下了。”夏拙儿疑惑著曲承胤的要求,“到底什么事?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我……我……我……”曲承胤皱著脸。
“哎呀,你还我、我、我的,再不快点说,天就要光啦!”
在皎洁的月光下,夏拙儿可以明确地看见曲承胤原本苍黄如腊纸的睑浮起一抹酡红。
又伤又病,瘦得跟个人乾似的病人会脸红?她觉得好生奇怪。
“我……我……我……”出现病体初愈的徵兆,曲承胤应该感到欣喜,但他不想、却又不得不对夏拙儿坦白他的需求。
终于,他嗫嗫嚅嚅地说了——
“我……我想解手……”
夏拙儿踌躇著——
她该去叫醒福伯,好让个睡眼惺忪的老人家来到后院,搀抱一个又病又臭的人走去茅房、再走回后院,然后再回被窝里继续被打断的睡梦?
还是由她一个刚洗完澡香喷喷的大姑娘,弄脏乾乾净净的衣裳,搀扶著这个又病又臭的男人去上茅房,然后再搀扶他回后院?
现下,她倒觉得自己的处境比缸里的男人还可怜。
“唉!”
她叹了口气,左思右想,都狠不下心去扰了福伯的清梦。
所以空碗往地上一搁,双腕袖口一卷,她便探进缸里,往曲承胤的腋窝伸出手去。
“你……怎么变重了?”任凭夏拙儿怎么使劲,就是没法子将曲承胤自大水缸中提抱出来。
她因使尽气力而涨得满脸通红,喘气地收回双臂,无可奈何地说:“我看,你……你要真禁不住了,就……就撒在缸里吧!”
曲承胤瞪大眼,难堪得说不出话来。
“好吗?”夏拙儿询问著。
曲承胤不再是几日前那般半死不活、毫无意识的病夫,这时的他已寻回了清明的神智,“不……”
“哎呀,没想到才几天,你就长了肉变重了,我根本抱不动你,那怎么办嘛!”夏拙儿顿顿脚,困扰著。
若说夏拙儿急,曲承胤当然更急,他已经感到下腹阵阵抽痛,大有溃堤的可怕预感。
“很急了?真的不能再忍了?”她其实是想问他,能不能等到天亮,等到福伯起床?
“嗯……不能……”
曲承胤的脸开始发白、发青、发紫。
“唉!好吧。”夏拙儿像是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定,“你可得记著了,这又是一桩你要以工来抵的事了喔!”
她说著,便转身走进曲承胤看不分明的黑暗一角。
被留下的曲承胤有点心慌,难不成这姑娘是个蛇蝎美人,就这么狠心地丢下他不管,迳自回房里去睡了?
真要他撒在缸里,然后让他继续泡在这他撒过屎尿的秽水里……
曲承胤实在是愈想愈心寒。
当夏拙儿再出现在曲承胤眼前时,她的双手抱著一块看似压在酱菜缸上的大石头。
“福怕这会儿又要嚷嚷著破财心疼了!”
憋住气,她奋力一击。
“匡锵!”
水缸崩裂了一角。
黑暗中突来的声响,将曲承胤吓得差点忘记他正在强力忍住的事情。
“咦?竟然没破……”
她再自地上抱起大石头,继续使劲地甩向水缸。
“匡锵!”
水缸破裂,瓦片四散。
半背半拖地,夏拙儿总算将原本在水缸里泡得一身湿的曲承胤带到茅厕外。
“呼呼呼——”
她气喘得暂时说不出话来。
曲承胤知道自己该感激夏拙儿为自己这么样出力,可是额头及身上被水缸碎片割裂,正汨汨冒出血丝,又让他不知道该从何感激起。
“呼——你自己进去吧!”夏拙儿一手扛著曲承胤,让他抵著茅房门框,一手推开茅房的门。
“我……”曲承胤为难地吞吐著,“我站不住……”
“哈?站不住?双手撑著墙也不行吗?”
“嗯……”
夏拙儿觉得自已就快傻眼了,“你该不会是要我和你一起进茅厕吧?”
曲承胤的不出声回答,就等于是回答了她。
“我……你……哎呀!”
夏拙儿牙一咬,本著送佛送上天的伟大情操,便扶著有气无力的曲承胤慢慢地走进茅房。
“喂!你快点啦!”
茅厕里一片静悄悄。
“脚别踩空了,掉进粪坑里,这回我可是真的不管你了,你得自个儿在坑里等天亮、等福伯来救你!”
茅厕里又是一片死寂。
“怎么不解?”她没听到哗啦哗啦的水落声。
“我……我的手指不听使唤……”曲承胤真想乾脆死了算了。
“啊?什么意思?”
他没回话。
“不要!我不要!”他的沉默让她知道他在为难些什么了。
唉!他也开不了口求她。
“呜……我好想哭……”
呜……他也想哭。
“呜……你别乱动……呜……”她空出一只手摸索著他的裤头。
他不敢动,也不能动。
“这样可以了吗?”
天啊!
好像摸到什么不该摸的束西了!
山林里住了些时日,看多了猪狗牲畜,她多少晓得了公母的差异在何处。她欲哭无泪地将他破破烂烂的湿裤子继续往下扯一些。
“嗯……”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样难堪过。
“求求你,快些……”她知道她就快发疯了。
曲承胤的内心与肉体之间一阵痛苦挣扎,终是抵挡不了生理的需求——
“哗啦哗啦……哗啦哗啦……”
“福伯、福伯!您醒一醒!”夏拙儿边拍著福伯的房门,边喊他起来,一声急过一声,“福伯!福伯!”
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