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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所谓,她已经知道我是军火商人,不能让她继续留在这儿。”京森闭上疲惫的双眼,眼睑中还烧灼着那幕景象……挂在她颊上的两行泪,宛如淌血的控诉。这一次他是彻彻底底伤透了她的心。
“你……我都不知该怎么说你了……”端木在电话中叹口气。
“请你的保镖这两三天暂时保护她,直到她回到公寓安全无虑,让那些记者不再去骚扰她为止,拜托你了。”
或许是京森真挚的口吻让端木也拿出少有的严肃说:“你真的认为这样子对你对她都是最好的吗?”
默默地,京森苦笑着把通话键按掉,对于端木扬疑问他没有答案。他不是神仙,无法知道哪一个方式会是最好的方式,他只能肯定一件事——继续留着单汶卿会是大错特错的决定。
握着手机,京森一拳打在坚硬的墙上,却还是发泄不了自己胸臆中苦涩的硬块,他一拳又一拳地打到墙面上,直到墙上都沾满了自己的血,才好不容易克服那股冲去追上她、拥抱她入怀、祈求她原谅的欲望。
“嘿,漂亮的姐儿,你为什么在哭啊?让我们来安慰你吧!”几名小瘪三围住了她的去路,你一言我一语的朝汶卿搭讪着。
“没听到我们兄弟说的话吗?姐姐。”
“喂,她是不是嗑药了?瞧她的眼睛根本没在看我们嘛!秀逗秀逗的。”
“把她拉到那边的公园,里面不会有人管我们对她做什么的。”一人提议道。
“好好,这个主意好!姐姐,我们到那边去吧!”
她没有抵抗的,被动地任由他们把她推扯向公园的入口处,可是那群小瘪三们不一会儿就被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大汉拦下。大汉们威胁性的气魄马上让他们不敢使坏的丢下她,一哄而散跑了。
而对这一切都视而不见的汶卿,继续茫然地往前走。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晓得自己能走到哪里去……不管什么地方都无所谓了,只要能让她不再回忆起那番残忍的话,以及想到那个残酷男人的所作所为,到什么地方她都无所谓。
飘荡在繁华灯火的不夜城台北街头,擦身而过的车灯、霓虹灯与路灯交织的灿烂,都无法温暖她失去热力的寒冷身躯。
踏着没有方向的脚步,漫无目的的她不知这样走了多久,从黑夜转换成黎明的时分,她回到自家门前。打开那道被唱了将近一个月空城计的寂寥房门,她走进玄关的瞬间,这个月来的点滴回忆历历在目,交杂着蔺京森嘲笑自己的脸孔,汶卿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空泛的伤痛,蹲在门边放声大哭起来。
她知道他不值得自己流泪。
她明知道,自己只是做了场自导自演的美梦,误以为真。
但她无能为力控制自己不哭,她哭得好伤心好伤心,哭得声嘶力竭,哭得呕心沥血,哭得连眼睛都快要溶成水,却还是停不下泪水。
这不是爱情,爱情不会如此伤人,她遍体鳞伤的自尊不是因为自己的爱情破灭,而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多么傻、多么笨,居然会喜欢上如此恶劣的男人,居然挂念着一个根本不值得她挂念的冷酷坏蛋,为他的生死安危担忧害怕得睡不好也吃不好。
早知道她那时不救他就好了。
早知道当初绕远路而不遇上他就好了。
懊恼与悔恨都挽回不了发生的一切,汶卿一直哭到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光,昏昏睡去为止……
打开门一见到端木扬的脸,汶卿反射性地想把门关上,无奈他先快脚一挡,开口说道:“太无情了吧,我们好歹也有过几面之缘,没必要让我吃闭门羹嘛!何况你不想见的人应该是京森,不是我才对。”
无论是他或是蔺京森,凡是与那一个月有关的所有人,她都不想再见到了。
“你有什么事吗?”垂首望着地上,汶卿盼望他能知趣地离开。
“请我到里面坐一下吧!别忘了你和京森的契约没有履行完全,你有‘必要’和我谈谈。”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谈。当初也是“那人”无情地把她赶出门外。可是端木强硬中带着赖皮的态度,令汶卿不得不放他进入屋内。他好奇地左右看着她的小窝,还大方地坐在屋子里仅有的两张沙发中的其中一张。
于情于理,汶卿还是端茶待客。老实说她怀疑端木来访的目的,难道他还想再拍卖自己一次?不会吧。她可受不了再三的耻辱,这回她拒绝再做待宰羔羊,她有豁出一切的心理准备,冒着自己的名字与脸孔会曝光的危险,她也要求助于警方的协助,拍卖人口本来就是非法的行为。
“不需要摆那么僵硬的脸色,我今天上门来是扮演好心的长腿叔叔代言人。”
汶卿仍戒慎恐惧地瞪着他。
微笑着从西装口袋中取出一只信封。“这是你的复职证明,你一个月的旷职本来已经被原来的医院给开除了,但是透过一点关系,现在你随时可以回去上班,过你以前充满‘阳光、希望与爱’的白衣天使生涯。”
掩不住讶异,她接过信封拿出信来阅读,证实他所言不虚,聘书上果然明明白白地写着,她可以再度回到医院工作。
“你与京森的契约已经在他主动要求下,算是完成了。你们双方从今天起已经不再受买卖契约的限定,你的债务也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你可以自由的过日子,就像过去一样。”
这些日子来波涛汹涌、风波不断的生活,把汶卿对人的信赖感破坏殆尽,所以她有些难以相信如此好康的事情,背后会没有任何诡计?
“为什么……替我做这些事?我没有任何好处可以给你……”迟疑地,她开口说。
“陪我睡一觉——”他的话让汶卿惊跳起来,接着他又说:“你认为我会提出这种要求吗?”
“我做不到!”她像只饱受虚惊的兔子,马上把信封推回去给他。
勾着唇,端木翘起二郎腿,双手放置在膝盖上,闲逸地说:“别紧张,这里面没有任何附带条件,也没有诡计。单汶卿,你的反应我能理解,要不要接受这份礼物也全在你自己的选择。我想说的是……有个人其实三年来一直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默默地对你付出关心而已。若不是他,今日你能不能坐在这边,或者流落在什么人的手里,都还不知道呢,就连工作也是他帮你找回来的。”
汶卿的心起了小小的地震。
“你该知道我说的人是谁吧?”
她不知道,她不想知道,她已经决定要忘记那人了。汶卿转过头,故意装作没有听到他的话。
“你曾经问过我京森是什么样的人,从事什么维生的人,那时候我要你去问他,看来你并没有问吧?”
她不必问,事实已经被揭穿了。一个靠着买卖枪械,图谋私利的黑心商人,那就是蔺京森的真面目。
“他,如同你已经知道的,的确是个军火指客,过去的数年间他经手过的军火恐怕不是你能想象的庞大数量,如果说他是个活动的军火库也不为奇,在各大港口甚至都有他放置军火的仓库。在你眼中,这样的人,根本就是恶贯满盈的人渣,没有活在这世上的资格,是吗?
他眯起眼睛打量着汶卿紧咬着下唇的表情,叹口气说:“我愿意告诉你,他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军火商人,本来这不是我该告诉你的,偏偏想等那闷驴自己开口,恐怕等到海枯石烂都不可能。问题是……你还有心想知道他的过去吗?”
这句话分明是在问她,对于蔺京森是否还有残存的情感。
汶卿脑海中是一片紊乱,她整理不出自己的情感,也截然不懂蔺京森那矛盾的言行。他以言语残酷地伤害她,却又在行动上一次次的拯救她,如果是他一手安排了让她重回医院工作,让她能回复过去的生活,他又为什么要以那么残忍的方式将她赶出他的屋子?
她漫长的沉默,换得端木一声长叹,他站起身说:“看来是我多事了,就当我没提。你也尽早把京森的事给忘了,回到你过去的生活。涉足这个黑暗世界的勇气,对一个天使来说还是过于沉重的负担吧。”
眼看着自己能得知蔺京森过去的唯一机会就要从眼前溜走,汶卿心里一阵焦急——问吧!问出所有关于他的一切!她迫切地想知道!
问了又能如何?心中一个反对的声音说: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改变什么?那是不可能的,别再傻了。
起码,可以看穿一些真相吧!赞成的声音鼓励地说:躲藏在他那份矛盾、言行的反面,能够让自己释怀的真相。
“等等!”她叫住人已在门边的端木说。“请告诉我他的过去,我想知道!”
端木扬起眉。“你不怕自己听了会后悔?他的过去可不是什么美丽的故事,有你最害怕的血腥场面——也说不一定?”
“没有关系,请告诉我。”
她已经受过太多震撼教育了,汶卿心想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令她动摇。
不知不觉当中,天色已暗,没有点灯的屋子笼罩在沉默的静谧暮色里。
端木早已经离去了,简明快捷不拖泥带水地把蔺京森的过去说完后,他很干脆的走人了,可是听完这番话的汶卿却久久不能一言语地坐在沙发上。
自己到底看到了蔺京森的什么?
不,该说自己过去这么长久以来看到的世界,是如此的狭窄,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如此无知的傲慢。
无知!却自诩为正义的人,自以为观念中的是非就该是这世界的是非,那些黑白分明的论调背后,是以无知所堆积起来的浅薄思想而已。
枪枝买卖是错误的,是邪恶的,是制造世界动乱的,可是在这些问题之前还有该正视去面对的问题——制造与开发枪枝的不也是人类自己吗?难道把所有对战争的责难都丢到一个人身上,就可以大声说我无罪?或者这么做就可以让军火从世界断绝?
做不到,一个人的力量、十个人的力量、一个国家的力量都不可能消灭军火的存在,这才是事实。
而对这一点有深切体认的,不是像她这样活在没有战乱,治安良好又进步的台湾社会中的幸福小孩,而是那些散布世界各地,依旧在各种名目的内战、外战中受害的人们,他们没有武器,也没有管道与金钱能买到精良的武器,永远是军人下的受害者。
曾经身为佣兵军医的蔺京林,却早已看穿了这一点。
京森的母亲是来自台湾的留学生,在法国被情人抛弃后,发现自己怀了他,辛苦怀胎十月把他生下,只留一封遗书告诉他“对不起”,还给他一个“蔺京森”的名字,便自杀了,一出生他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自幼在巴称贫民区的孤儿院中长大,京森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出生而自甘堕落,相反地靠着优秀的头脑与运动天分,一路以奖学金资优生与参加各式各样校际、国际划船赛赢得的奖金,从德国知名医学院毕业取得医生执照,可是欠下的学生贷款不是笔小数目,于是他选了参加佣兵军团作随团医生的方式,偿还积欠的贷款,并想借此实现他的梦相——回到巴黎居住的孤儿院一带,开设一间照料贫民区居民的小诊所。
然而,这个决定却改变了他的一生。
跟随国际知名的佣兵组织,参与过许多战争,他的职责是医治在战场上受伤的同侪们,而不是拿着枪弹上场杀敌,在转战各个沙场的过程中,对于不管他如何努力医治救活的士兵,也许又会因为欠钱而再度上场杀敌,并且在无情的战场上,夺走他人的性命或葬送自己生命的行为,京森慢慢感到疲累无力。
一身医术能救得的人,永远及不上那些武器夺走人命的速度。
战争的残酷本质,没有亲眼看过的人,只是当成电视画面上的娱乐或消遣,或同情或悲怜那些人,却没有人能真正体认或阻止。随着时间淡忘战争的伤痛后,人们又会再度犯下引爆战争的错误决定。
真正转变蔺京森从行医救人转为军火商人的因缘,是当他在参加束欧某个国家内战时,由于内战,当地医疗资源缺乏,所以他常常不只为佣兵们诊疗医治,自己也前往他们驻扎地附近的一间教堂做义诊,一个星期两次的诊疗时间,成为当地居民重要的聚会。
事情发生在他正坐在吉普车上前往那间教堂时,一架瞎了眼的战斗机驾驶,竟把一颗空对地炸弹锁定了小镇投掷,正中教堂的屋顶炸毁了它。刹那间整座教堂就在他眼前被狂猛的大火吞噬,那些原本前往求诊的居民们成了无辜的牺牲者,哀鸿遍野。
宛若地狱之门,活生生地在眼前打开……
“买卖军火,听来是助纣为虐的事没错。”端木冷静地这么说。“可是在我们无法消灭军火的现在,唯有的办法就是让有意开启战争的双方在武力上维持一定的均衡,就像核子冷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