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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手机,号码写在最醒目的地方,让我随时可以联系她。”
高翔承认,对于独自操持一个家,又要照顾女儿又要兼顾工作的于佳来讲,确实安排得很细致,左思安看上去也十分平静、正常,他就算无法放下心来,也没什么可问了。
“好吧,回家以后锁好门,有陌生人敲门不要开。还有,万一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你妈妈毕竟隔得远,我过来会比较方便一些。”
他正要上车,左思安突然说:“你要不要吃晚饭?”她看着高翔惊讶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地补充道:“这家餐馆做的菜不错,我妈订了我和小超两个人的份儿,我今天没让他过来。你要不吃,就只好浪费了。”
他看出她想弥补刚才的失礼,忍不住好笑:“这请客的理由很充足。好吧,刚好我也饿了。”
高翔跟左思安进了单元楼道,她说:“等一下,我看看信箱。”
他帮她拿塑料袋,她取钥匙开信箱,果然摸出一封信来,他随口问:“你爸爸写来的?”
她摇头:“晶晶写给我的,我们一直在通信。”
她一边上楼,一边拆开信封,一下抖出了不少细碎的小黄花,楼道里顿时有淡淡的甜香味道,高翔被小女孩细腻的小心思逗乐了:“晶晶家院子里那棵桂树开花了吧?”
“嗯。”她小心地嗅了一下信封内侧,神情有些怅然,“晶晶说那棵树是她太爷爷小时候种的,只要开花,至少半个村子都闻得到香味,夜里睡觉做梦都是甜的。那种感觉一定很好。”
上到三楼,她才打开房门,就已经听到电话在响,她连忙跑去接听:“嗯,妈妈,我刚进门。”“晚饭已经拿回来了,是刚做出来的。”“好,我知道了。”
她放心电话,去厨房取餐具。高翔上次过来根本无暇细看,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眼前是一套整洁的三居室,与左学军在清岗的简朴住处相比,这里的装修布置也不算有多精致用心,但具有家居气氛,而且收拾得井井有条,十分整洁。
这时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她匆忙跑出来接听,只听了一句就皱起了眉头,声音平平地回答:“是的,我已经回家了。”“不用了。”“我没跟他说什么。”“小超,你去做作业吧,别管我了。”她一下挂断电话,坐到沙发上,样子十分沮丧。
“他是关心你。”
“我知道,但是他不应该来读师大附中的。他成绩很好,清岗高中本来已经答应保送他,并且免去学费。他还是决定报师大附中,结果他爸爸生气了,把他打得头破血流。他妈妈再三给我家打电话,哭着求我劝他改主意。我……真的劝了,连我不想再见到他这种话都说了,可是他根本不听,还是考过来了。”
高翔愕然,不过略一思索便能明白,清岗高中有着与师大附中不相上下的高考升学率,身为清岗人,留在那里读书顺理成章,对贫寒的家庭来讲,负担也会小得多。省城消费水平高,单纯考虑支出,刘冠超的家人就不会支持他报考师大附中,更何况他显然是为了左思安才做出这种选择,更不可能得到家人的理解。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子能这样做非常需要勇气,但是他的家人说服不了他,居然直接打电话给左思安,把压力转嫁给另一个孩子,让她来背负歉疚感,这一点让他很生气。
他轻声说:“你劝过他,已经尽到朋友的义务。他还坚持他的选择,就不关你的事了。”
“不,我劝他别来这里读书,不是为他好,我……是真的不想见到他。”
“为什么?”她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摆了一下手,“算了。你记住,不管他家里人说什么,选择是他自己做的,你不欠他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他大概觉得他欠我。那天……他姐姐叫我和他一起去看电影,后来他姐姐让他和她一起回宿舍拿东西,让我在她学校后面等他们……”
左思安停住,但高翔已经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事,心一下抽紧。屋子里安静得只剩下墙上挂钟走动的声音,单调重复得让人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她重新开口,语气十分平淡:“其实根本不关他的事,他就是不停自责,在清岗的时候天天陪着我,骑自行车回刘湾给我补课,已经做得太多了,现在他又不顾他家人的反对来这边读书,我妈一说要出差,他就不上晚自习送我回家。我真的不需要他这样没完没了地帮我,有时候我忍不住会发火,恨不得直接说不要来烦我了。我也知道我这样对他……有些不知好歹。”
“你应该跟他谈谈,把你的感受直接告诉他。”
“我说了,他根本不听,反而觉得我是不想拖累他。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成了必须接受帮助的可怜虫,没人在乎我的感受,包括我妈妈在内,都在拼命可怜我补偿我。”
高翔有几分意外:“你不能这样想。”
“我没法儿不这样想。”她冲口而出,随即瑶瑶头,“我妈妈也说过我,我这么想是跟别人过不去,跟自己过不去,是一种错误的自我暗示,没任何意义。她说得没错,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
她似乎一下恢复了平静,高翔却没法儿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不,小安。你妈妈说得有道理,但是你有权利表达你的情绪。就像刚才我问得太多,你不高兴了,我完全能理解。你不需要对谁抱歉。”
她默然良久,眼睛里突然泛起泪光,马上垂下眼帘,小声说:“其实我很害怕。”
“怕什么?”
“我怕你们先是可怜我,然后就会嫌弃我,”她的声音更加低微,“没有人会正常对待我。”
高翔再度被这女孩子的敏感击中了。刘冠超对左思安的付出固然超出了正常友谊的范围,刘家人不可能理解,她也觉得不堪重负,而他又何尝不是在努力补偿她呢?他们当然在很大程度上是出于怜悯,努力想让她的生活恢复正常,但是罪恶衍生的影响远比一般人想象的持久而深远,一旦意识到根本没人能充当上帝最终拯救她,他们是不是会选择逃避?她的父亲远走西藏就是最好的例证。难怪她会有如此强烈的不安全感。
他的沉默让左思安退缩了,她站了起来:“我们吃饭吧,要不菜该凉了。”
“小安,如果有不开心的事,不要放在心里,跟我说没关系的,我愿意听。”
她扯一下嘴角,露出一个有些不在乎又有些认命的表情,断然摇头:“不,我答应过我妈妈,不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就算你一直知情,也愿意倾听,我也不能没完没了拉着你说。诉苦诉得太多,就成了祥林嫂,自己都会嫌弃自己。”
她径直进了厨房,在里面待了几分钟才出来,完全恢复了平静,有条不紊地将碗筷摆好,请他坐下,替他盛好饭。吃完饭后,他要帮她将碗筷收进厨房,她说:“我自己来。你要有事就走吧,帮我把门关上就行。”
他突然问她:“今天作业多吗?”
“还好,不算多。”
“那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惊讶地看着他:“去哪里?”
“不用问,不远,最多两个小时就送你回来。”
“可是……”她迟疑一下,还是说,“若迪姐姐知道会不高兴的。”
他哭笑不得,只得暗自承认,孙若迪如果知道这件事,确实不可能高兴。“这不是你需要考虑的问题。你认真想一想再回答我,是愿意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做作业,还是跟我出去放松一下。”
她一脸的天人交战表情,他耐心等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高翔带着左思安上车,径直开到了他曾就读的大学,从西门进去,走了一会儿,她突然站住,悄声说:“这里也有桂花。”
“对。”
路灯昏黄,但空气中有细细的桂花香气氤氲浮动,萦绕四周,不容置疑地宣示着它们的存在与盛开。他指着不远处,说:“这边是我以前住的宿舍,所以我大致知道睡觉也能闻到花香的感觉,其实就好像做梦在吃梅姨做的桂花糕。”
她在黑暗中无声地笑了,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嗯,刚蒸好的红糖桂花糕很好吃。”停了一会儿,她说,“谢谢。”
“别客气,我也恰好想回学校看看。”
“你跟若迪姐姐是同学吧?”
“对,不过我们不同专业,她低我一届,她的宿舍在那个方向。以前我常在那边的公告栏旁边等她。”
不断有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或者三五成群谈笑风生,或者双双对对悄声私语,气氛轻松闲适。
“我爸和我妈是大学同班同学,他们毕业一年后就结婚了,然后就有了我。”她扬起脸看着远方,似乎有些走神,但马上收回了注意力,问他:“读大学是不是很开心?”
他想一想,实事求是地回答:“比读中学轻松许多,没有需要重复做的大量习题,没有升学的压力,可以认识来自不同地方的同学,有机会学更有趣的东西,能够尝试自己为自己做决定。甚至可能爱上某一个人。”
“你爱若迪姐姐吗?”
他笑:“不爱她就没必要在一起嘛。”
“是啊,我也觉得,最重要的还是在一起。”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又想起了父母亲,正要说话,她补充道,“而且不要吵架。”
她那双弯弯的眼睛看着他,带着几分促狭的笑意,让他也忍俊不禁:“我同意。”
6_
高翔跟孙若迪的解释进行得并不顺利,孙若迪甚至不肯接他的电话。他让花店送花到她的办公室,她也全无反应。他有几分无奈,又接到父亲发来的去打通邻省的销售通道的工作安排,只得收拾行李出差,奔波半个月后才回来。
一进家门,他发现孙若迪正和陈子惠坐在客厅内有说有笑,着实吃了一惊:“宝宝呢?”
“在房里,睡着了。”陈子惠站起身,“我去厨房看看。玉姣做事很勤快,就是会做的菜不多,还是得我多教教她。”
高翔放下行李箱,先去母亲卧室看宝宝,小小的木床边坐着一个女孩子正在翻阅画报,两人视线相碰,高翔一下认出她是刘雅琴,一时大为惊愕。
刘雅琴这次穿得相当简单,头发也用发卡卡住,没有化妆,她轻声说:“宝宝很乖,喝了牛奶就睡着了。”
“你是新来的保姆?”
她摇头:“我妈到你家做保姆。我今天来找她有点儿事,顺便帮着照看一下宝宝。”
他没想到母亲居然请王玉姣当保姆,皱眉不语,刘雅琴显然很懂鉴貌辨色,连忙说:“我爸爸腰椎出了问题,需要治疗,我弟弟来省城读书,家里没钱,我妈很需要这份工作。”
他做了个手势:“知道了,别吵醒宝宝。”
高翔出来,看孙若迪翻着杂志不理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好了吧?收花收到手软,也该消气了。”
孙若迪再也绷不住笑了,悄声说:“打电话给花店叫他们住手吧,同事已经各种议论怪话了,我出不起这风头。”
“你以后再跟我闹,我就出这一招。”
“想得倒美,我可不是怕收花才过来的。阿姨今天给我打电话,非要叫我和她一起去看她买的房子,路上跟我解释了,这都是你外公的意思。他老来失子,实在太伤心,又请人给宝宝算了命,说这孩子不能跟他姓,否则会相克。”
高翔只得对陈子惠编故事的能力叹为观止,又恼火她插手这件事,沉下脸没有吭声。孙若迪却误解了他的表情:“好吧,老人家的想法,我们应该尊重。我承认我有点儿任性,可是你觉不觉得你也有错,如果你跟我讲清楚……”
“你一样会生气的,若迪。”
孙若迪瞪着他:“我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你是不是对我讲出实情才是重点嘛。”
事已至此,他摇摇头:“出差之前我就跟我妈妈也说了,仓促结婚是不好,我已经让她去把宝宝的户口直接跟我上在一起,宝宝长大以后,我们自然会有办法跟他解释,别提这件事了。”
孙若迪恼火地说:“你看,这才是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你现在总是避重就轻,对我的保留越来越多。”
高翔正要说话,保姆端了汤出来,果然是刘雅琴和刘冠超的母亲王玉姣。她似乎有几分紧张,孙若迪说谢谢,她只拘谨地笑笑,谁也不看,马上退回了厨房。
晚上送走孙若迪后,高翔回来,看王玉姣母女也离开了,便问:“保姆呢?”
“她送她女儿去搭公交车了。”
“为什么要请她过来做事?”
“上一个保姆闹着要走,我就打算回清岗乡下请人,省城做久的保姆都太油滑太爱偷懒,我早就受够了。”
高翔皱眉:“妈,有些事我一直不想追问你。但是你既然把她弄来做事,我不得不问清楚。在让左家答应把宝宝生下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