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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冠超在梅姨的盘问下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主要给人做架构,编程序,偶尔也设计游戏,有什么活接什么活,没有在哪家公司正式上班,没有头衔,具体什么工作我也说不好,不过我保证我没做犯法的事。”
梅姨对他说的这些事显然没什么概念,将信将疑地看着他,左思安轻声说:“没事的,梅姨,小超是做自由职业,现在用这种方式谋生的人很多。”
梅姨稍微放心,却又叹一口气,“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给你爸妈交代一声,害他们总是提心吊胆的。”
他脸一沉,“跟他们讲不清楚,反正我既没读大学,又坐过牢,不可能让他们光宗耀祖了,说什么他们也不会满意的。”
“小超。”
梅姨责备地瞪他,他只得摆摆手:“好啦好啦,小安难得回来,不说这些了。”
高翔不想加入他们的闲聊,转身走出去,回到池塘边,上车坐下,打开车上音响听着音乐,等到整个刘湾都安静下来,灯光陆续熄灭,他才返回梅姨家,然而走到门口,却听到左思安的声音。
“不,小超,我们十多年没见面,刚才看到我,你甚至认不出我,居然提到要照顾我一辈子,未免太离谱了。”
他没料到谈话还在继续,更没料到涉及到如此私人化的内容,停住了脚步,踌躇之间,只听刘冠超说:“小安,这一直是我的心愿,相信我,我可以的。我是没上过大学,但我现在是业内顶尖的程序员,收入很不错,完全有能力让你生活得很好。”
“谢谢你的好意。”左思安轻声说,“你一向有数学天份,我相信你的能力。可是,我不需要人照顾。我一直独立生活,过得还不错。梅姨不该打电话让你回来的。”
“以前你跟晶晶写信,我还能了解一点你的消息,知道你先是生活在缅因州的波特兰,然后去纽约读大学。后来你突然没了音讯,我很担心。我一再嘱咐大婶娘和晶晶,有你的消息就马上告诉我。幸好我这几天正在清岗处理一点事情,不然又要跟你错过了。小安,留下来吧,不要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流浪。”
“小超,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我的生活想象得那么凄惨。我在巴尔的摩一家医院当住院医生,辛苦是辛苦一些,可是有足够维持生活的收入。等以后成为专科医生,收入就更不成问题了。”
高翔本来不愿意听别人的对话,正打算离开,可是巴尔的摩这个地名将他牢牢钉在原处,只听左思安继续说:“我有固定住处,有正常的社交,有朋友,工作都忙不完,哪有机会体验流浪天涯那么凄美的生活。”
“你是不是还喜欢高翔?不然你为什么一回来就找他,根本不跟我联系?”
谈话如此诡异地急转直下,一阵异样的寂静中,秋虫唧唧兹兹、此起彼伏地鸣叫声,似乎努力要填补上空白。左思安终于开了口,声音温和而无奈,“我为什么一回来就找他,还需要说明原因吗?”
“对不起,小安。”
“以后别再提起这件事,高翔有女友,不要干扰他的生活。"
“那你呢?”
“我也有男友,他已经向我求婚了。”
刘冠超显然大吃一惊,追问着,“他是什么人?他对你好吗?”
“一个律师,对我很好。”她简洁地回答,“小超,不要再为我操心了。”
“我姐姐对你做的那些事,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弥补,请给我一个机会,小安……”
她打断他,“不,别说这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谁都不用念念不忘,好好生活,背着负担没有任何好处。”
刘冠超的声音沉重:“你一定是恨我的,不然当年不会连再见都不说就走了。”
“小超,发生的事情跟你没关系,我并不恨你,只是那时候我还太不成熟,不懂得怎么跟人好好告别。听梅姨说你辍学的事,我觉得很抱歉,你不应该那样做。”
“我父母指望我当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念书,考大学,赚钱,我没办法像他们那样心安理得,一想到你,我就再也没法在那个家待下去了。”
“你我现在一切都好,不必再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了,小超。我这几天都没有倒时差,实在很累。你也去睡吧,梅姨应该已经把你的屋子收拾好了。”
刘冠超出来,迎面撞上高翔,怔了一下,依然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冷冷地看着他,“你最好离小安远点。她被你家逼得远走国外这么多年还不够吗?”
高翔还没来得及说话,梅姨从他家房子里走出来,厉声喝斥,“小超,你怎么能这样跟客人说话。”
刘冠超对这个婶娘始终保持着亲近和敬畏,闭上嘴,一言不发进了自己家,重重关上了门。
梅姨无可奈何地摇头:“小高,别理他,这孩子就是这拧脾气。你今晚就住我家吧,冠文的房间是空着的。”
高翔跟梅姨一起走进院子,正看到左思安仍站在院内原来那株大桂花树移走后留的浅坑边出神。梅姨苦笑:“小安,那棵桂树被我儿子冠文6000块卖掉了,他结婚等着用钱,他爸爸又刚好生了一场病,晶晶上学还需要钱,家里能给他的实在有限。挖走树那天,院子里留了好大一个坑,我的心像被挖掉了块肉,晶晶放暑假一回来就哭了。”
左思安歉疚地说:“梅姨,伤心的事不必再提,重新补种一棵桂树好了。”
她摇头长叹:“老刘也是这么说的,可那不一样了。我只希望那棵树移到一个好人家那里去,可以继续开花。不早了,我先去睡了。”
院子里只剩左思安与高翔,高翔心情也有些沉重:“梅姨太要强,我知道她做乡村医生,收入很菲薄,但从来不跟我提她自己家里的困难,每次跟我打电话,都是为了筹钱给村民治病,坚决拒绝收任何额外的报酬,每一笔帐记得清清楚楚,每年定时报给我。我要是细心一点就好了。”
“梅姨不光是心疼这棵树。她以前跟我说过,她嫁进刘家,意味着断绝了回城的希望,内心十分惶恐。刚好那时院子里桂花开了,味道让她感觉到了安慰。从那以后,她就下决心把这里当家了。看到守了几十年的家不再完整,谁都会难过的。”
两人默然,过了一会儿,高翔突然问:“你要结婚了?”
她一怔,过了一会儿才说:“只是订婚了,结婚的时间没有确定。”
他是什么人?他对你好吗?
高翔几乎要问出和刘冠超同样的问题,但他毕竟不是刘冠超,只是若有所思看着她:“所以这次回来算是做决定之前一个人冷静一下?”
她垂下目光,重复白天时说的那句话:“我只是想回来看看。”
他再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帮忙捉虫的读者。。。
☆、11
三
第二天吃过午饭,高翔和左思安与梅姨告别,梅姨拉着左思安的手,“什么时候放假了,回来多住几天。”
左思安眼里泛着泪光,却没有点头顺口答应下来,她表情里有异样的认真与迟疑,最后只是轻声说:“我不知道,梅姨。”
刘冠超也说有事要走,梅姨扭头呵斥道:“你不许走,给我老实在这里住上两三天再说,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他张了张嘴,可看看左思安,再没说什么。
梅姨将一瓶自制的糖渍桂花塞给左思安,“今年的桂花才开始晒,只做了这么一瓶,你先拿上,做点心或者做甜汤的时候加进去,味道就很香了。”
“这一瓶我可以吃很久很久。”
“这又不值钱,不用省着吃。晶晶那孩子跟你一样,都最喜欢这个味道,每年我都会寄好几瓶给她。你把地址写给我,我也给你寄。”
“不用啊,邮费太贵了,而且我也没时间自己做饭。不过我把地址写给您,您让晶晶跟我联系,我也很想她。”
刘湾渐渐消失在后视镜里,车子驶上公路,开出一段距离,高翔瞥一眼左思安,她仍旧将那瓶糖渍桂花紧紧握在手里。
“你跟梅姨这么多年不通音信,回来看看就走,何必又对一瓶干桂花这么深情。”
左思安苦笑一下,将瓶子收进了包内:“以我这个表现,那件事你更不可能答应我了。”
“你明白就好。”
她眼神黯淡,可是并没继续纠结于这个话题。接下来两人跟来时一样,都保持着沉默。她渐渐打起盹来,睡得并不踏实,突然会在手脚轻微抽动中醒来,迷茫打量四周,仿佛搞不清处身于什么地方,然后重新靠回椅背上,头渐渐垂向一侧,细长的颈项慢慢再度扭到一个近乎危险的角度。
高翔发现自己眼角余光扫视过去,勾起回忆,心神无法宁定下来,只得暗叹一口气,将车停到路肩上探身从后座取了朱晓妍放在车上的一只红色颈枕,正要给她套上,却看到她头发垂到一边,露出一段雪白后颈,发丝之间隐约有纹身图案。他还未及辨认,她已经惊醒,接过来说声谢谢,他重新发动车子上路。
到了省城,她说:“请把我送到长途客运站,我的行李寄存在那里。我自己去机场,谢谢你。”
“我送你去取行李,再送你去机场。”
她怔了一下,“我订的机票是晚上八点的,现在还早,我想在市区随便转转,然后再去机场。”
“我送你。”
“这已经不是礼貌周到了,高翔,你是怕我不经你同意就去骚扰……他,所以非要亲眼看着我上飞机离开吧。”
高翔默认。
她往椅背上一靠,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这么不放心的话,那就看着我好了。”
到客运站取了行李之后,她似乎恢复了平静,彬彬有礼地说:“麻烦你把车开到中山路。”
“那里现在是商业区,你家住的那一片宿舍楼好象已经拆迁了。”
“我还是想去看看,”
高翔没有再说什么,打方向盘掉头,驶往中山路,到了她说的地方,他将车停到路边,她解开安全带,看看手表,“我想一个人在附近走走,一个小时以后回这里,可以吗?”
他没法拒绝这个近乎小心翼翼的请求,点点头,“我在前边那家咖啡馆等你。”
高翔平时喜欢喝咖啡,还接手了老友转让的绿门咖啡馆低调经营着。路边的这家咖啡馆装修得不伦不类,咖啡味道非常一般,他只尝了一口便放弃了,叫服务员上了一杯红茶。隔壁有一桌客人在玩牌,另一桌客人在高谈阔论,实在不适合一个人静下心来消磨时间。更要命的是,一个小时过去了,左思安没有回来。
他看着时间,心情渐渐焦躁,又等了二十分钟,他打电话给家里:“妈,小飞在家吗?”
“他跟同学看完电影才回来,好象心情不好,叫他下来吃水果,他也不肯。”
“家里今天没客人来吧。”
陈子惠哼了一声:“你爸上午来过,他大概能算我家客人了。”
他苦笑,“爸爸来有什么事吗?”
“我懒得问,他看你不在,跟小飞聊了几句,坐一会儿就走了。”
他父母分居多年,他也无心在此时讨论他们之间古怪的关系,“妈,如果有人来敲门……”他踌躇一下,“不要放进来。”
陈子惠狐疑地问:“谁会来?是不是生意上有什么麻烦?要不要报警?”
“不是。”
“你是不是在躲你的女朋友?”
他啼笑皆非,可是知道母亲一向好奇心强烈而且不好敷衍,而他又确实满怀担忧,不得不说:“别乱猜了,妈妈。左思安回来了,我怕她会去家里惊动小飞。”
陈子惠短暂地错愕了一下,一下嚷了出来:“什么?她跑回来做什么?难道她又要……”
“妈,小点声,镇定。”
陈子惠马上压低声音,可是怒气丝毫不减:“你怎么不拦着她?”
他不想再多说下去,“她今天晚上就坐飞机走,未必会去我们家。我只是怕万一……总之,让小飞今天别出门了。她如果来,你别让她进来,也别跟她多说什么,马上打我手机。”
陈子惠的反应并不让高翔意外。他放下手机,懊恼地再度看手表,只过了几分钟而已,他意识到频繁看表,只会觉得时间过得更慢,招手叫来服务员续一杯红茶。喝到一半,终于看到左思安向咖啡馆走来,他马上结帐出来。
“你去什么地方了?”
“对不起,堵车了,我……”
“不是说就在附近转转吗,这么长时间你到底去了哪儿?”
她被他严厉的表情惊吓到,同时也生出了怒气,略微提高了声音,“我只是去坐了一下电车,然后原路返回。我怎么知道现在堵车堵得这么厉害?”
她提到电车,他一下无话可说了,僵了一会儿,她先开了口,“没得到你同意,我不会去见他的。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