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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小师妹-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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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见着阿九眼皮子一抖,我朝天翻了个白眼。
  虽竭力阻止只道他一片好心,事情与他无干,却不知林彰平这人十分执拗,认定了过失在他,别的一概不听。见多说无益,我拎了“死鸟”拔腿就走,林某人一急,冲过来把钱袋子往我手里一塞便跑了。
  我呆看着他的背影几分同情几分好笑,缓缓开口,“差不多得了,蹭得一背臭屎,回头还要伺候你洗澡。”
  手中笼子一晃,刚才明明已经翘辫子的主儿又活了。
  我转身往前走,“别以为给你买烧鹅吃,回头得把银子还给人家,”笼子里一阵气愤地乱跳,我也不睬,继续往前走,“为官之人怎的这般耿直?怪不得有人为难他破那案子。还有,你诈死这一招跟谁学的?倒有几分惟妙惟肖。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愧跟五师兄呆过一段的,别的不会,惯会讹人。”
  ……
  为免碰到秦岚枫一行,我连着七八天称病没去医馆,闲来只背个小篓去偏僻的河道钓鱼。如此一来小九很高兴,不用被拘在笼子里,去时站在篓子上一颠一颠地打瞌睡,回来在篓子里头偷鱼吃。
  他虽牙尖嘴利,但在捕鱼这一招上很欠些火候,往往水面上飞掠过来,抬脚一抓,之后便连鱼带鸟一起咕咚掉水里。只怪他自己,心比锅底灰黑,总挑个头硕大的,死抓住不放,爪子锋利直往鱼背上招呼,鱼吃痛奋力挣扎,连带把他拖进水里。
  第九天上头,我正拿着网兜兜他和爪子底下死不放手的鱼,刚把落汤鸡的阿九扯着翅膀拎起来,冷不防看见远处漂来个布袋子,到近前发现竟是个仰面朝天的人,一个老头,眼睛睁着尚有神志,嘴里吐出两个字,“救命!”
  端了两碗驱寒汤药,老人家还在换衣服,我把药碗放在一边。
  状若无意突然伸手抓向旁边,阿九早有预料,一个翻滚已险险避开,他蹲了身子拍着翅膀就要飞。门掩着,我急忙操起鸡毛掸子扫落窗支,木格窗户“啪——”应声而合。
  我双手抱在胸前讪笑,“看你往哪里跑?!毛烘干就没事了?还不快过来给我吃药?!”
  阿九看了看我,默默背过身,张开扇子一般的尾巴翘起来,撅着毛茸茸的腚对我来回晃。
  “小样儿!活腻味了?!”
  丢了鸡毛掸子飞扑过去,“叫你光着尻见人,看我不拔光你尾巴上的毛!” 他转身逃开。
  一屋子鸡飞狗跳,正在人兽大战,有人推门进来,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姑……娘……”
  此时我正别着头,倒提着阿九两只脚,他小人家扇着翅膀拼命扑腾,听得动响两人动作一滞,瞬间安静下来。
  我咳了咳,把他朝旁边一扔,拍了拍手。他一个拧身已稳稳落在太师椅扶手上,抖了抖身子,顺顺毛,若无其事地从八宝果盒子里叼了块桃脯吃。
  我微笑着转身。“老人家衣服干了?……”
  老人家绕过书案,正在看两个大书柜上放的书。
  我这院子小,一间正厅并后面的厢房,左右连着灶间和柴房。平时就一人,因此也没按着惯常的格局来,直接把正厅辟出一半作了书房。
  老人家大致看完,回过头来又瞟了眼书案,上面压了本翻开的《七侠游记》,最后抬起头来笑笑:“这么多医书典籍,姑娘学医?”
  老者五十上下的年纪,衣着端正谈吐文雅,此时笑地和蔼。
  这已算说得十分含蓄,避了寻常女子的讳。满满书架上,没一本闺阁女子该看的《七戒》《女经》,唯中间两排放的医书,其他一应都是杂文游记,武侠玄幻,不仅如此,上头还赫然夹了本《□□》,这是明面上的,他不知道,最底下的冀州图志里头,另配了两本春宫。
  “小女子不才,在一间医馆帮忙,老人家此番下来,可觉得还有什么不适?”
  我踮着脚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扭头对着天空喊。
  “不要去河里抓鱼,回头没人捞你;记得机灵些,看到背弓箭的人就跑,弄不好是猎人,你再快也快不过箭去;诶,还有记得有哪个鸟姑娘看上你了,带回来让我瞧瞧;另外别回来太晚,可不给你留饭!”
  小九一直在高处盘旋,之前还肯应两声,等说到姑娘他不乐意了,拍拍翅膀飞走了。
  “砌~还害臊了。”
  十六
  老人家撞了头,后脑勺隆起个大包,我与他涂了些寻常消肿的膏药,期间闲聊,问起他如何落的水,他笑笑,看了看桌子上的果盒。
  “姑娘家舍虽式样简单,用的却是金丝楠木,文房四宝连同一应用具,也都是稀罕物,单这乌木浮雕八仙过海的八宝盒,就抵三口之家一年的开销,姑娘这般,是没有过过苦日子吧?”
  “真的?”我说着端起盒子仔细端详。
  老人家疑惑,“你不知道?”
  “不瞒老人家,来时这些东西已是现成。”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住这么个寒酸的院子却家舍不菲,若说有人供养又一个伺候的丫鬟没有,平时还要抛头露面的与人看病,他大约看不懂。
  “老朽是过过苦日子的,家里穷,出生没多久便将我过继给伯父。十五岁那年闹饥荒,跟着伯父伯母逃出来。伯父会裁衣,可当初大家饿得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钱做衣裳?断了生计,他只好每天出去投门路,可人生地不熟,哪得那么容易?我跟了伯母天天去挖野菜,晚上过过油兑些米煮粥。多个人多张嘴,我听伯母偷偷埋怨过伯父,若没有我,他们还能吃得饱些。
  父母丢了我,我怕再被人抛弃,因此能少吃就尽量少吃,平常喝粥只舀面上汤水菜叶的。当时正长身体,一碗稀粥哪里够,时常半夜饿醒掐着肚子勒裤腰带,实在受不住就偷偷起来喝碗凉水垫垫。那时连做梦都想着吃东西啊。”他呆看着窗外桃树。 
  “十五岁,没想过去找点营生?”
  “想过,起初伯父不同意,后来他受了风寒,咳嗽了月余也不见好,治病配药连带着口粮,日子愈发过不下去,这才同意我去一户人家做常工。他们膝下无子,指望我将来养老送终,因此只做事未写卖身契,但奴才就是奴才,不论有没有契约,主子并不拿你当回事。我本安分守己,奈何住一个屋的手脚不干净,在我们屋里头搜出了老爷房里的东西,管家认定我也有份,叫人绑了我俩,拉到后院摁在长凳上打板子,又叫了丫头婆子杂役来看,也是想杀鸡儆猴。
  府里死个把下人是常事,何况做了错事,可我不能死,眼见着伯父伯母都指着那点月饷,于是嘴里大喊‘冤枉’。两个杂役得了命令下手不轻,同屋的挨不住三十棍已昏死过去,我也快坚持不住,但嘴里仍是喊冤。大概惊动了前头,这才被拉下来。当时已疼得神智不清,只听得有个年轻的声音说,‘倒是个硬骨头,带下去吧,若还能活,便接着用。’”
  “这人是谁?”
  “少东家,当时他路过,府里都知道他身体不好,但心善。
  阖府上下不养闲人,同屋的死了,自也没人料理我。趴在床上饿了一天,傍晚时分有个紫衣少女过来与我喂饭,又替我擦拭伤口抹药。我当时眼睛昏花瞧不真切,到第三天上头才认出,她原是逃难以前,对门周家的四女儿周喜儿。她父母饥荒时也死了,两年前被叔叔卖进来当丫鬟,以前一直不得见,挨打那天才认出的我。
  别人只当我活不长,由得我自生自灭,屋里又冷又饿,唯有喜儿每天来照看。大户人家给下人的餐食有定量,不过温饱而已,她拿给我的只能从自己嘴里省下。有一次连着两天托屋里的另一个丫头来,一再追问才知道她因捡食小少爷丢在塘边的苹果,挨了鞭子。三天以后喜儿照常来,神色与往常无异,说前两天身体不适,我看她竭力隐藏手腕子上的淤青,也就别了头只当不知。喜儿心地善良,人也温柔,笑起来嘴角弯弯,很好看。她虽做的是丫鬟,但在我心里,一点不输府里的任何小姐,她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有一丝光彩仿佛在老人家眼里流转。
  “那后来呢?她可知道你的心意?”
  “知道,喜儿懂我。奈何当初手头拮据,若在府里呆一辈子只能混口饭吃,永远攒不了银子赎她出来,当时听府里几个年轻的说吴国有生路,与其不小心死在府里,不如出去闯闯,我当时急于赚钱,于是便辞了工。走时我叫喜儿等我,今生今世,我只娶她周喜儿一人为妻,永无二心!”
  老人家顿了顿,似乎难以为续,我与他递了杯茶,他接过,也未喝。
  “后来连年打仗,吴国与褚商一直不太平,我渐渐有了生计存下银子,却身不由己,初时还能寄些银钱回家,后来连这都不能。一晃已是个华发老儿,三十几年过去,我心里一直存着对喜儿的爱慕,身边也有过姑娘,但只认定她,喜儿与别人不同,没有谁可以替代。多年失了音讯,我一直打听喜儿下落,前不久有消息来,找到了她,不过她早已嫁人。”
  我朝他看看,低低叹了口气。
  老人抬头与我安慰地笑笑,“这也没什么,她一个女子,日子艰难,总不能守着句话过一辈子,姑娘,人总要活下去,我并不怪她。” 
  “那您之所以在褚国……”
  “是跟自己过不去。知道消息以后常常连夜失眠,总想告诉她,这些年,我没有负过她,当初她定是等过,舍不得她伤心。如今是再无可能,只想亲眼见一见她。我这辈子,心里只有她一人。
  不眠不休赶了三天的路,我见到了她。
  站在路边,一个老妇人在做农活,头上带着草帽,背上全是汗。她发了福,衣裳也不甚合体,时不时盯着一旁玩耍的两个孙儿,教训几句。到田埂上喝水,大太阳的如男人般直着脖子往下灌,喝完用手掌抹了把嘴,弯腰放水杯时连带放了个响屁,旁若无人也不甚在意,早已找不见当初的影子了。”
  “您可上前与她说话?”
  他摇摇头,低头喝茶,“见过她,此番心愿已了,这便够了。只是没料到河岸滑,竟失足落了水。”
  ……
  临走时老人与我道别,“蒙宋姑娘相助,鄙姓刘,若有缘再见,姑娘便换我一声老刘吧。”
  我颔首。
  思念是情妇,惯会撩拨人。
  月余之后,马车里。
  “还没说完呐——”我把桃子高高举在手里,阿九两只眼睛盯着桃子,在茶几上来回踱步,“进了城不要乱跑,不能带着你,你就跟着我的气味走。对了,婚宴上千万不要现身,听见没有,点个头?你不点我不给你吃桃——嗯,这才乖!五师兄认得你,这次偷跑出来他不知道,若给他知道非宰了我们不可。给,拿去吧。”
  阿九扑到桃子上。
  我开始往脸上贴假面皮,一边对旁边的阿九笔画自己额头。
  “看到脑门上这颗痣了没?别到时候认不出又死命挠我,可是特地为你挖的这窟窿,好好一张面具算毁了。五师兄也够绝,喜帖不发消息封锁不说,还叫掌柜的连着三月不发工钱,想断我银根?哼,就别怨人当了那八宝果盒子!”
  扬手揭开窗帘,奔腾地马车后面扬起一阵灰尘,往前看,朱红色的城楼上卫兵林立,城墙的匾额上商国京都“燕京”两个字龙飞凤舞。
  “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17;18

  十七
  九月初九。
  园子门口一派喜庆,两只大红灯笼坠金色穗子挂在飞翘的屋檐下,檐上一对麒麟兽,簇花的红绸绕烫金匾额短短垂下一截,匾额上书“楚园”二字,笔锋刚劲有力。门下立着不少人,以一个中年男子为首,奴仆管家候在一边。他看着年过不惑,身着广袖对襟藏青长衫,圆绣福禄寿,耳廓嘴厚,将军肚高高隆起,满脸喜气,一一与客人寒暄,声如洪钟笑声缭梁,我猜此人便是王喜财了。
  轿子马车络绎不绝,排队人多,他们只在门口稍做停留便另拐进后院巷子,贵人们或递帖子或奉礼单,自有人带了入席。
  我在对面徘徊许久,却没办法入内很有些焦急。正待把五师兄的祖宗问候一遍,却见远处有人翩翩骑马而来,定睛一看,喜上眉梢!
  林彰平是得了帖子,但如何让他带我进去?
  他此时已下了马,把缰绳交给马童正待向前,我提了裙子一刻不等便朝他奔去。
  “表哥……表哥!”见他不应,我只好拉了拉他的衣襟。
  林彰平撩了下摆正欲跨上台阶,此时扭过头,细看我面容,狐疑道:“姑娘叫我?”
  “表哥,你说好带我来,怎么说话不算话,撇下我就走了,叫我好等。”说着递上一个褐色钱袋,“呐,东西落了也不知道,人家还特地给你送来。”
  林彰平低头看手里的钱袋子。正是月前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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