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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一盆水又染成红色,看得奈伊猛掉泪。
“别再哭了,这样反而会让我心烦,伤更不容易好。”低头看着覆上的白巾马上又渗出鲜红的血,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自行治愈伤口使之愈合的能力像是消失了似的,细长的血口始终无法完全密合,频频渗血。
“主人!”想到什么事的奈伊,紧张地丢下搓洗的布巾奔到主人身边。“难道是预言开始成真?长老预言说您会有危险,难道说找不到您命定的新娘,您就会失去所有能力,会……”
别信那老头的话。裴迪很想跟自己忠心可爱的随从这么说,但眼前摆明的事实让他不能如愿。
那老头说的是真的,他真的有场劫数,而且攸关生死。
“怎么办?现在要到哪儿去找您的新娘?”从一开始到这儿来便没认真找过,要一下子就找到主人命定中的新娘无疑是缘木求鱼。呜……他早该逼主人去找的,而不是任由主人和左靖臣发生这么多牵扯。
“不要再哭,哭得我心都烦了,奈伊。”
“不能死啊主人!如果您死了我也……我也不要活了,”痴傻的爱恋就只对他一个人啊!他死了,他也活不下去。
“我没有要死。”裴迪好气又好笑地将奈伊的头按在肩上。
他又不是在另一间房里的他,怎会动不动寻死?
但伤口频频淌血自己却依然从容平静,没有恐惧害怕,这算不算在期待,期待自己打破族人长生不老、永远不死的惯例,成为第一个短命的吸血鬼?
“可是……呜……”
“别哭了,再去换盆水来。”
“呜……嗯。”奈伊擦干泪,捧着一盆血水走出房,准备到屋外打水换过。
谁知才一关上房门,便被隐藏许久的黑影捕获,连人带盆拖到屋外,压在墙上不得动弹。
“小畜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光听“小畜生”三个字就知道是哪个家伙。奈伊唔唔了几声,别过脸不看向把他拖到屋外的人。
可左靖臣此刻没心情跟他胡闹,方才听见他断断续续说什么死不死的,他只想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快告诉我!”
奈伊腾出手指着自己嘴上的掌。混帐!捂住他的嘴要他怎么说?
“不准叫我才放。”
白了他一眼,奈伊点头,总算又能开口:“你这混帐王八蛋!该死天杀的猪猡!我唔唔……”
“不准骂我!”左靖臣龇牙咧嘴低声威胁,耐性显然已被磨尽。“我警告你,我可没多少耐性,不要让我动手把你拆了炖汤,听清楚没有!”
他当真该死的一厢情愿拿他当鸟看!奈伊在心里咒骂千百句不止,但眼看形势比人强,只能安分地点头。
“说,裴迪出了什么事?”
“哼,我家公子的事与你何干?少假惺惺了。走开,别碍我做事。”挣脱出左靖臣笼罩的黑影,奈伊双手端着水盆便要往地上泼,却立刻硬生生被左靖臣截住。
皎洁的月光让他看见整盆水的鲜红,这是……
“你还我啦。”奈伊伸出手欲抓回盆子,偏偏长得比他人高马大的左靖臣只消一只手便将他囚在原地,害他使劲伸长手也构不到一点边。“还我啦!”
满眼的鲜红令他错愕地瞠大双眸,匡啷一声,连盆带水落地。
“啊,你看你,呃……”咽喉突然被紧紧一掐,按压在墙上,奈伊喘息困难地猛咳。“咳、咳咳!”
“他到底发生什么事?”黑眸眯成危险的细缝,大有“再不说就把你拆来熬汤”的气势。
奈伊握拳不断捶打掐在咽喉上的手,他不放要他怎么说?
左靖臣会意,松手前不忘要胁:“若再胡扯,我绝对拆你熬汤!”
我又不是鸟,差点大吼的奈伊想起他的威胁赶紧捂住嘴,等把话吞回肚里去之后,开口述明一切,包括他们的来历、此行的目的,还有最重要最重要的事——
裴迪血流不止的伤势。
???
听见门板开合声,正背对门解开不小心沾上血渍衣衫的裴迪没有回头,开口笑道。“这么久,难不成你上山打水去了?”
回应他的,除了水盆搁在桌上的声音外,没有奈伊断断续续的哽咽。“怎么,眼泪流干了是吗?”他依然笑道,动手脱下外袍,不料竟从后头被拦腰抱住。
“奈伊?”裴迪单手覆上叠合在自己腰腹的手,垂眸看见麦芽般的色泽后,黑眸眯成细线,语气转趋冰冷:“放手。”
“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受伤无法愈合却不告诉他?为什么瞒着他?
“出去。”该死的他又在同情他!裴迪拉开圈住自己的手,往两旁甩开,始终背对身后的人。“别让我说第二次。”
对他,他已经彻底死心,无法停止爱他,但已经放弃追逐。
累了,倦了,也无力再承受从他嘴里吐出不属于他的名字。
“看着我,我有话……”强行扳过他,看见他胸前的红渍,左靖臣当场骇住无法成言。
白皙的胸膛上一道鲜明艳红的血口细长地横过浑厚的肌理,触目惊心。
“为什么?”为什么无法愈合?之前在船上他不是在他面前自行将伤口愈合吗?为什么现下却……
“够了。”裴迪甩开他的双手,脱下外袍直接按上伤口,再痛,也痛不过他脸上的错愕与随之而起的同情,该死的刺目!
他还要同情他到什么时候?
钳制住左靖臣的腕,裴迪将他往房门拖,丢开手上的袍子欲开门。
“不!”左靖臣先他一步用身子挡住门板,不让他将自己赶出去。“你不能!”
“我可以。”裴迪摊开双手压低身势,将他因在自己与门板间,口气强硬。“我要你出去。”
“我有话跟你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又要怪我多事是吗?哼,从今以后我不会再多事,管你寻死寻活都与我无关,我不会再缠着你,你满意了吗?如果满意就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裴迪绝然无情的言语让左靖臣瑟缩了身子,起了怯意。
他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意,曾经有过机会,却在什么都来不及说的情况下结束;而现在,孤独了这些年的他,更是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让眼前的人明白他的心意。
好不容易开了口,又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奈伊……”
“这是你第一次不叫他小畜生。”见他怯弱瑟缩的模样,裴迪终究还是于心不忍,放软了口气。
退开身,弯腰欲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袍子,左靖臣比他更快一步捡起,压在他胸口,瞬间缩短彼此的距离,呼吸间,净是对方的气息。
依然是烈阳般的炽热……裴迪眯起眼,半显沉醉。
左靖臣则嗅进更浓郁的蔷薇魅香,味道最浓的地方,是裴迪不停渗出血珠的伤口,他才知道这香味来自他的血。
压在他胸前的手沾上被血湿透的袍子渗出的血,在裴迪接过衣袍之后,左靖臣盯着自己沾血的手直看。
愣了愣,他伸舌欲舔……
裴迪及时抓住他的手腕阻止他,回过神的脸色异常紧张。“你在做什么?”
“我……”
“奈伊跟你说了什么?”不悦的阴霾笼罩在俊美的容颜上,看了就让人觉得阴邪,忍不住打起哆嗦。
但左靖臣不,因为他知道他为什么会瞬间厉色对他。
“他什么都说了。”
裴迪深吸口气,重喝:“奈伊!”
门外传来抽气声,里头净是无法掩藏的胆战心惊。
“是我逼他说的。”左靖臣挡住他往房门走的身子说道。大丈夫敢做敢当,没有道理要别人承受。“不干他的事。”
“即便如此……”裴迪拉起他的手至唇边,舔去每一处血渍。“你也用不着这么做!”
“为什么?”他疑惑。
竟然还敢问他为什么!“你该知道喝下我的血会有什么后果。”
左靖臣点头。
裴迪反而艰涩地扯开一抹苦笑。“你一心想追随那个人到九泉之下,却要来喝我的血得到永生?靖臣,你不觉得自己的作法太过矛盾?”
其实早在他吸下他的血之际,他已成为他的族人,只是……
“我……我不想死。”他想活着,活在他怀里,纵使背叛往日所爱的那个人,他也要选择眼前这个爱他深切如火的人。
不因亏欠、不因同情,只因为也爱他。
只是他说不出口,好难,真的很难。
“哈!你不想死?”三番两次赴死的他说不想死!裴迪闻言只有摇头苦笑的份。“你的同情及施舍到此为止。出去,否则别怪我伤你。”
“你不会伤我。”虚假无力的威胁说给谁听,他左靖臣会信才有鬼。
“必要时我会。”就像那日对他索求无度一样,他会狠狠伤害他。“我说过,绝不原谅别人的同情及施舍,即使对象是你亦然。滚出去!”
左靖臣明显退步,但一会儿后又立刻挺身向前。
“不是同情也不是施舍。”为什么他不懂?“如果我真要找死,就不会想喝下你的血,我……”
“你敢说你是真的想要变得跟我一样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只能靠吸食人血维生,拥有冰冷的身躯,再也感受不到温暖的滋味?”
“有你在,两人一起取暖便不冷了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哈……”他的同情与施舍究竟能到什么地步?裴迪跌坐桌边的圆凳,弯身大笑,不在乎扯痛伤口。
他给的,比这痛上千倍!
“裴迪?”
“很有趣的话,哈哈、哈哈哈……”
“我是说真的。”被忽视至此,再怎么忍耐也有个限度。“我是认真的。”
裴迪还是止不住笑地摇头,青色的袍子已沾满鲜血,激动起伏的身子让他扯动伤口,流出更多鲜血。
左靖臣见状,赶紧上前。
裴迪却避开他。“别过来。”
“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这点血还死不了。”
“可是……”
“你方才说的话是代表你也爱我的意思?”
左靖臣愣住,麦芽色的颊逐渐浮现绯红,久久没有明白回应,只是一径沉默。
看在裴迪眼里,那是一种犹豫,近乎拒绝的犹豫。
这让他更确定自己正在被同情、被施舍。怒火正以燎原之姿由心口窜升,直冲脑门。
“那么,证明给我看,证明你爱我呵。”轻柔的口气与脸上狰狞的表情不相称,却也依然诡魅诱人。
左靖臣不明白他要他做什么,只能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一团白雾突然汇集在裴迪掌心中浮沉,愈来愈大,大到足以让两个人并肩穿过。
“抉择的时候到了,证明给我看,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爱我,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左靖臣瞪着迷蒙的白雾,随着时间流逝,原先的迷蒙愈来愈清晰,待肉眼可见分明时,黑眸倏地大睁。
那是——
第十章
额头扎绑红巾的乱贼成千上百,高声吆喝齐冲进安庆城里,乍看之下有如红火燎原,所到之处净是血腥杀戮、奸淫掳掠、烧杀抢夺。无辜百姓的哀号声,只是更加燃起红巾乱贼作恶的愉悦。
这个是……左靖臣看着眼前白雾呈现的景象,呆愣中痛苦地摇头。
他认得这个地方,安庆,他的故乡,他和家人还有……
难道……惊慌旋回身,他看见裴迪朝自己扬起邪笑。
“是的,这里就是你的故乡安庆,意外吗?我拥有追溯时光的能力呵。”
“你这是什么意思?”满眼的杀戮,一幕幕刺痛着眼和心。
那是他的故乡、他的邻人……
抉择的时候到了,证明给我看,如果你真如你所说的爱我,你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前一刻才说过的话,如今突然在他脑海中回荡,变得再鲜明也不过。
同时,开始心惊!随着逐渐明白话中的涵义,他止不住胆战心惊地打起哆嗦。
难道他……
“你怎么能?该死!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竟然让他再一次面对生离死别,再尝一次那样的痛!
“这是对你的同情与施舍所给予的回礼。”裴迪说得丝毫不诚恳,脸上邪恶的笑容令人心惊。“看着,你所住的老家就快到了。”
左靖臣别开脸,一只大掌却扣住他下颚,逼他面向杀戮不停的人间炼狱。
“不准闭眼,否则我会一次又一次让你看见安庆城。”
“你!”
半晌,白雾围绕出的景象呈现一张俊雅且严谨稳重的容颜,这面容的主人正以不卑不亢的从容神态面对为数众多的红巾贼。
瑾!是瑾!左靖臣开始挣扎,裴迪的手却像囚笼般将他牢牢制住。
以少敌多的窘境让他所注视的人陷入困境,而红巾贼人数又有增多之势,个个带着恶意邪笑逼近神色从容的男子。
左靖臣终于受不了所看见的景象,出声哀求:“不看了,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