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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儿的峡谷看起来晦暗阴森,正如她第一次经过时感觉到的,带有一些不祥的征兆。
“这个峡谷,看起来好象一个什么东西趴在那里似的。”她心想,接着竟失声笑了起来。
“我胡思乱想得未免太离谱了点。”
回转头来看看另一面的情景,伸展在她眼前的草原,散发着自由的气息,石南花的芳香随风飘送,而她在城堡时的那份抑郁,已消逝得无影无踪。
想到在城堡的那份恐惧,此刻她又记起每当夜深人静时,她常会从梦中惊醒过来,躺在床上倾听,虽然她从未听出什么,可是在她脑海里,总是浮现着一种可怕的阴影,每一想到这可怕的阴影随时可能会来侵袭她的时候,就让她不寒而傈,她真不知道这段日子是怎么过来的。
她看到大石冢已在眼前,灰白的巨石,一块一块地向上堆砌着,她的心不觉抨然地跳了起来。
她知道,再过一会儿,就会在斯特开伯爵的土地上了。
她向大石冢骑了过去,到了那里,将马勒住,然后望向南方,第一个映入她眼底的是洛克湖,接着是城堡,这些正是她离开那个美丽宁静的地方后,一直渴望再见到的。
环绕着湖水的山头上,灯光点点,平静的湖面,甚至比她记忆中的还要美。
远方的城堡,有如梦幻中的仙境,就好象她在童年时所读的神仙故事里描写的一样。
经过这段长距离的爬登之后,她的马不再那么气力充沛,因此,很乐意地停歇在那里。
她很清楚这时马夫惟恐被人责怪不该将她带到边界上来,一定心急如焚地紧跟在她后面追赶上来,可是她并没有让马移动脚步。
当她想到斯特开伯爵在这段时间,没有得到她的消息,一定会期望她现在出现在此地的这个念头时,连她自己也觉得真是滑稽可笑。
可是,她仍然象小孩般,天真地盼望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敢骑马下山去找寻他吗?”她有点犹豫。
令她忐忑不安的是,假如她这样做了,公爵一定会非常恼怒的;可是,当有人告诉他,她曾经骑马来到边界时,他还不是同样的会恼怒吗?
“反正都是挨骂!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蕾安娜思量半天,终于打定了主意。
她双腿用力一夹,马于是飞快地向凯思堡方向直奔而去。
“小姐!小姐!”马夫激愤地喊叫着,“这是一种非法侵入啊!那是斯特开伯爵的土地,我们不应该跨过边界的!”
“我是被邀请来的。”蕾安娜高声答道,同时继续向前行进。
马夫在她后面一直不停地叫嚷、抗议着,从他气喘吁吁的语调听来,她知道他心里确实是非常着慌了。
她必须骑廿分钟。城堡渐渐近了,现在,她已能看见伫立在城墙之间的角楼以及飘舞在灰色楼顶上的旗子。
她也看见了那些沿着湖畔搭建的小小田舍,于是满心欢喜地告诉自己,“在伯爵的土地上是见不到羊群的啊!”
当他们骑马奔过小径时,惊动了大群的松鸡,它们愤怒地鸣叫,飞往隐蔽的地点。
就在这时,蕾安娜看到远方有个骑马的人,她的心又怦然地跳了起来。
起初,她还不敢确定是否真的是斯特开伯爵,因为草原上地形起伏不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他就不见了,要过好一会儿,才会再度出现。
这一次,她确定没有弄错,那的确就是斯特开伯爵,他正向着她这边奔驰而来呢!
他和她一样骑得飞快,而现在蕾安娜更是快马加鞭,于是马儿向前冲了过去。她是多么热切地想会见她日夜思慕的人呐!因此,对她自身的安全,也无暇顾及了。
马夫一直在咕哝着,她知道他害怕伯爵会斥责他们擅自侵入。
等到他们终于面面相对时,才看到伯爵脸上,显露出绝非装出来的欣喜。
“我几乎要放弃希望了。”他说。这时他将马头拉近了蕾安娜的座骑,然后伸出他的手。
她将手指轻柔地放入他的掌中,他握得是那么地紧,紧得几乎令她有点作痛了。
“你正在……等待……着我?”她低声地说,感觉有几分难以启口。
“自从你离去后,我每天都在了望着,盼望你的归来。”他答道,“事实上,我派在边界暗中监视的人中,有一个就在你通过大石冢的那一刻,立即用镜子给了我信号。”
这正是蕾安娜所希望的,也正是她所期待的。当她知道她过去的想法并没有错时,真是何等地高兴啊!
“在这之前……我……无法……来……。”
“你想要来?”
他问这个问题是想探测些什么?因为她觉得害羞,所以不敢正视他。
“我……我……给你写过信……”她说,“可是,这封信永远也没法……发出了。”
她看到他的嘴唇紧闭着,过了一会,他说:“因此,你今天就来了?”
“公爵同一位邻居打猎去了。”
“你要到堡里坐坐吗?”
“今天下午……以前,我不必急着……赶回去。”
蕾安娜明白,此刻还想假装不想见他是毫无意义的。
她心里暗自思量,她回去后,必定会面对十分难堪的场面,与其那样,还不如现在就作最周全地逃亡准备吧!
“你将知道你是多么地受欢迎!”伯爵说。
在他的声调里仿佛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使得蕾安娜回过头来,向他微微笑了笑。接着,深情地凝视着他的双眸,久久不忍离去。
“赶紧走!”他说,“我们还有许多话要谈呢!”
她知道他的意思是,他们的谈话,最好不要让第三者听到。所以,他们默默地骑着马向前走,马夫跟随在他们后面。蕾安娜很清楚,他心里一定担心着——为了今天发生的事,不知道会遭受怎么样的责罚呢!
他们到了城堡,在马夫还没来得及上前扶蕾安娜下马时,斯特开伯爵已抢先一步了。
他举起她下了马,她感到一种突然的激动,因为他的双手正触着她的身体。她是多么希望他能抱起她进入城堡并且到楼上去,就象前一次一样。
然而,这一次,他们是并肩走上楼的,接着进入了一间可以俯瞰湖面的特别客室。
蕾安娜走到窗前,说:“眼前的景物,甚至比我记忆中的还要美!”
“你也是一样呀!”斯特开伯爵沉静地说。
“你真的这样想?”
“我真的这样想。”他带着微笑重复她的话。
“我真高兴!我要你……看看我所穿的这身……新装。”
斯特开伯爵向她的帽子和最新款式的衣着瞥了一眼,好象才第一次注意到它们似的。
“它们是新的?”他说得很缓慢,好象她刚才说过的话才进入他的脑子里。“你的脸是那么的娇美,我不可能再去注意别的任何东西了。它们是礼物?”
“是的!公爵……送给我的。”
从伯爵的脸色,她现在反而希望没有提到过这身新装,只是她曾经一直这样希望,每次穿上一件新装,总是想要给他看看。
斯特开伯爵从她身旁走到房间的另一边。
“你在亚耳丁堡快乐吗?”
“我……应该是的。公爵……他……太好了!”
“那并不是我所要问的。”
“我知道。”蕾安娜答道,“不过,那似乎显得我太不通人情了。当公爵给了我那么多,让我拥有任何一个女孩子想要的每一样东西时,我还要去埋怨他,实在说不过去啊!”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事令你不满意的?”
蕾安娜稍微迟疑了一下,说:“当我离开……此地的那一天,我……一路上看到好多公爵的……人民,一个个被……强迫驱逐出去。”
她说话时,不敢正面向他,因为她觉得,他可能产生的愤怒,多少总会对她自己引起反应。
他以几乎毫无表情的声音问道:“对你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
“你期望这件事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这件事多么……可怕,多么卑鄙……多么不人道……实在难以形容……真叫人欲哭无泪啊!”蕾安娜答道。
她的声调中的情绪是如此的激动,以致所说的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屋子的四周震荡。
“那么,你曾向公爵提过这件事?”
“我极力尝试过,”她答道,“我向你发誓,我试过……但是公爵根本不予理会……我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可以查问关于那些人们的命运。”
斯特开伯爵又走回到了她身边。
“我真抱歉!想不到你竟然会将这件事看得如此严重。不过,你现在也许会了解,为什么公爵和我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你是对的!当然你是对的!”蕾安娜说,“不过,怎么办呢?”
“没什么!”他答道,“我已经设法去帮助这些麦克亚耳丁人。不过,我也不能牺牲自己族人的福祉,让他们涌进我的土地上来。”
“那当然不可以,我了解这点。”蕾安娜点头同意他的说法,并且轻微地叹了口气。“不过,那些人们!那些穷苦的,可怜的人们!我现在仍然仿佛听到他们的哭叫声……在放火烧他们的房子的时候,有一个小孩,几乎被活活地烧……死!”
“实在是难以忍受!”伯爵说。他的声音激厉而刺耳,“这正是在苏格兰各地发生的事——地主们的贪婪,以及土地经管人的残暴,使得高地人受尽了折磨和苦难,并且连他们的灵魂也一齐摧毁了。”
“我知道你会这样想的!”蕾安娜叫了起来。“这也正是我母亲的感受!可是,你对这事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确实一点也没有!”他答道,“我曾经尽一切可能地,尝试过各种办法。我也曾和好多位地主会过面,并且同他们认真地讨论这个问题,我们还在爱丁堡举行过会议。”
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说道:“可是,已经有成千成万的苏格兰人被送往海外,流落在世界各地。单是在一八三一年那一年里,就有五万八千人被迫离开。”
最后,他带着辛酸的语调说:“目前,还没有为羊群占用的土地,已所剩无几了。”
蕾安娜这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在她内心深处,一直隐含着一个信念——她相信斯特开伯爵正如同一位穿着发亮盔甲的骑士,会拯救那些被强迫迁移的苦难人们。
他似乎知道她正在想什么,他走到吧台那边,为她拿了一杯雪利酒。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他说,“还是让我们谈些愉快点的事吧,譬如说,谈谈你自己。”
“可是,我倒想谈谈关于你的事。”蕾安娜说,“我要你告诉我,在你的土地上,你打算做些什么?我想听听你的计划,关于这些人们,沿着湖畔,住在田舍里,你会为他们做什么安排?”
“你对这些真的感兴趣吗?”
“当然是真的。”她答道,“我要了解一下苏格兰人的问题。我怨恨自己有被隔离的感觉,我更怨恨我既使在苏格兰,却不是苏格兰的一份子。”
“这就是你在亚耳丁堡的感受?”
“这也是所有住在亚耳丁堡的人的感受。”蕾安娜答道,不过,他们都是客人。他们来到高地,只是为了游乐。所以高地的问题,并不是他们的问题,因此他们也就不关心了。“
“这些正是你所关心的?”
“正是我一直关心的。”
他们的谈话中止了,这时她觉得,他正带着沉思的神情注视着她。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已经决定把亚耳丁堡当成你的家,在那里长期住下去吗?”
“我已别无选择,”蕾安娜答道,“我没有钱,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同时公爵非常热切地要留我在那里。”
斯特开伯爵没有说话,于是她又继续说:“我是多么希望那座城堡能够象……这里的一样。”
“什么地方有差别?”伯爵询问道,“当然,除了建筑物的本身之外。”
“你是知道的,我的意思并不是指这点。”蕾安娜答道,“差别在气氛上。我想你会认为……我傻……,不过,我总觉得在那里,我好象是个……囚犯似的。”
他看上去有点吃惊的样子,然后,他提高了声调说:“为什么你竟然会这样想呢?”
“我一直将这个想法压抑在我的脑海里。”蕾安娜答道,“或许是死者们的鬼魂仍然停留在那些空旷的房间、狭长的走廊,当然还有那个塔里!虽然我极力避免去想这些,但事实上却总感到一些莫名的恐惧。”
“我相信绝不至于象你想象得那么可怕。”
“在这以前,有没有害怕过,我记不得了。不过,那地方似乎显得阴森、隐蔽……似乎有什么……我只是希望知道究竟是什么……使得我感到恐惧。”
她觉得她讲话有点孩子气,同时也想改变一下话题,不要再谈论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