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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金自鸣钟敲了几下,李德全上来道:“主子,该进晚膳了。”雍正对我笑道:“就在这里陪朕一起用?”菜碟子端上来,四菜一汤:青笋木耳肉片、素蘑菇、炒黄豆芽、炝锅藕片、酸菜鸭子汤,饭也是极普通的御田稻米。
有小太监上来轻轻取走菜里的银牌,又拿了乌木镶银的筷子一一尝试后,退下去。雍正方举起筷子,先让我道:“随便点。”我望着菜,只见一样荤菜,不禁叹息一声道:“四哥,你也太俭省了。日日那样辛苦做事,就吃这些怎能……” 雍正只吃了很小一碗米饭和一些素菜就停了筷,荤菜几乎没动。我心里忽然想起前世那句:“食少而事烦,岂能久乎?”我如雷击般,一手执筷一手端碗愣怔着。雍正见我不下箸,问道:“嫌饭食不可口?朕顿顿都是这样过的。我一向茹素,你是知道的。”我继续发神中。李德全凑过来,碰碰我:“雪格格,皇上问您话呢?”我:“哦!”了一声,急切对雍正道:“四哥,你不可以只吃这么一点点!平日里公务繁重,消耗大,你身子吃不消的!”雍正净了口手,笑道:“朕习惯了。本来在吃上就不怎么上心。何况虔心向佛,所以吃长斋。”我焦急道:“佛祖惠能还吃肉边菜呢,四哥也太诚心了些。你日理万机,营养跟不上,身体很快就要垮。”雍正笑了,插开话题:“你难得进宫,怕不是简简单单想劝朕多进肉食吧?”我低头不语。雍正一笑:“那看来是没什么事了。天色不早,你也早些跪安吧。”我抬头看他,面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四哥,一千万两银子和百万石粮食,能不能换来我后半生的平淡生活?”雍正一惊,手指我道:“难道……是你!?”我微笑,凝视他:“四哥只需要回答我,能,还是不能?”雍正压低声音怒道:“你在要挟朕?”我故作惊讶道:“皇上何出此言?我并没有做什么?”雍正手指的骨节捏得“咔咔”作响,额上青筋隐隐暴出。我只微笑看他,眼里的笑意并没有因为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减少。屋里的太监们都吓得瑟瑟发抖。
约莫一盏茶工夫,雍正面色渐渐平和下来,冷冷对我道:“只此一次,若他再有什么犯上的地方,莫要怪朕不留情面。”我针峰相对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愿皇上念及他已无心国事,放他一马,我愿随他归隐林泉,终老此生。”“放肆!朕不同意!”雍正失态,擂桌大吼。我笑道:“既然不同意,当初为何要将我嫁他?既然将我嫁了,他便是我的男人,是我一生的依靠,所以请四哥念在往昔我对你情谊上,让我们平淡幸福过一生吧。若四哥不念旧情,我也将不顾一切了。”我起身向他拱手:“告辞。希望呆会儿,我能和他一起回家。”话音未落,我人已飘然而去。
宫门外的车里,我等了一个时辰,听见仆人请安,忙挑开车帘探头出去,允禩在两个家人的搀扶下,正上车来。我忙伸手扶住他,待他坐定后,我细细一打量,才发现,允禩穿的不是今早的朝服,而是里面一件浅金的褂子。他的脸色很不好,手也是冰凉,一看就是冻着了。“朝服呢?”我将他的手拢进我袖里,暖着,“怎么咱们后面多了四名侍卫?是皇上加的封赏吗?” 允禩苦笑着摇摇头:“才从宗人府给放出来。白天朝堂上和皇上说话说恼了。皇上直逼问我:‘将政事都交与你处理,如何?’我忙跪下以死相推辞,皇上震怒,将我锁拿,交宗人府审问,是否有谋逆之心。适才才有旨放出,但令上三旗侍卫每日派四名侍从随侍,等会儿回家你也可以看到,王府周围肯定已经有若干侍卫驻守了。”我淡淡道:“随便他,就是他再调十万大军,我也不怕。人少了,打起来还不闹热呢。” 允禩抽出一手搂了我,下巴抵在我头顶:“纱纱,今儿你是不是去求了皇上?”我轻笑道:“我哪里会去求他?我只问他,一千两银子和百万石粮食换得回我们下半生的幸福生活不?”“你威胁他?” 允禩惊讶,搂紧我道:“别这样,他多疑,心胸狭窄,必定会狠命报复你的!”我微笑看着允禩,轻轻而坚定地吐出三个字:“我不怕!”允禩叹息着摇摇头,低头吻住了我……
廉亲王府周围果然驻扎了不少兵马。
八福晋从我出门后,就一直站在二门等我们回来。见允禩平安回来了,她念了一声佛,再也支持不住,软软倒下去……允禩忙抢上去,在她未落地前将她抱起。我亦跟上去搭了福晋的脉息:“不碍事,本来很紧张一放松就支持不住了。有些累,八哥抱福晋去歇息吧。” 允禩凑近我耳边低声道:“那,今晚……”我淡然一笑:“八哥好好陪福晋,她今天实在为你担了太大的惊吓。”我拍拍允禩的手:“放心。”允禩点点头,抱着福晋进去了。
独自回屋,躺到床上,一想起允禩在福晋屋里,我心里竟然有些酸的感觉……我吃醋了?以前他也偶尔在福晋屋里过夜,我从来都是无所谓,为何今日?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闭了眼睛,强迫自己尽快进入梦乡,只有睡着了,我才不去想眼前的烦心事……
(三十三)大厦将倾
雍正一共三子:弘时、弘历、弘昼。三个儿子都很出色,不过弘历较那两个要宽厚聪明些。雍正继位初,即下旨说明在位期间不立太子,只将未来新君的名字写在密诏里,封了放在“正大光明”匾额后面。待他龙归大海时,再拆开拥立新君。以防出现康熙年间“九王夺嫡”的惨烈局面。
雍正三年的春天,我与允禩在雪舞居的院子里喝着清茶,商量去哪里看桃花。
“去好好摇摇桃花,默默祈祷今年我走个大大的桃花运,遇上一个如意郎君……”我一脸沉醉的样子。允禩从塌上跳起来,抓了我的手,故作恼怒状:“你敢!看我不家法伺候!”我娇笑道:“莫非八哥要拿猪笼装了我沉塘?甚好,甚好,我不怕水,只怕……”“只怕什么?”他的唇又腻歪上来……我大笑着推开他,跳到松树上:“就怕晚上有蚊子咬我!” 允禩展开双臂,仰面对我道:“下来,别摔着了!我接你!”我乐不可支:“八哥,小心我落下来砸晕你!”两人正逗趣,有仆人来报,说是皇三子弘时来拜访廉亲王,已在花厅奉茶。允禩说声:“知道了,我马上过去。”再转脸对我道:“你下不下来,再不下来,我可走了。”我跳下去,却没有跳入他怀中,而是落在他旁边。“不去见见你侄子?” 允禩道,我躺回塌上,拿扇子盖了脸:“不去。我这会儿正好做我的‘桃花梦’去。”“看我等下回来怎么收拾你?”允禩拿手指刮了下我鼻子,出去了。
弘时大约是一年前开始与允禩接近,初时是假借探望我——他雪姨之名前来拜望。和允禩搭上后,时不时直接来找允禩。我没问允禩,但估摸和正大光明匾额后面的密诏有直接联系。
平心而论,弘时也是个聪明的孩子,他若做了皇帝也会是一个不错的君主……〃奇〃书〃网…Q'i's'u'u'。'C'o'm〃
我在绢扇后面露出一抹淡淡微笑……
个把时辰后,允禩回转来,坐回到他的塌上,伸手拿我盖在脸上的扇子:“睡着了?要是困了就回屋去,在这里睡,冒了风不好。”“谁睡着了?”我拿开扇子,“八哥,弘时老找你什么事儿?” 允禩看了我一眼,凑近我耳边低声道:“他希望我能做周公辅政……”我躲在扇子后,低声道:“那你怎么想?”“你觉得呢?” 允禩反问我。我笑着拿扇子拍了他一下:“大男人的事儿,自己拿主意,别问我。我是小女子,只管吃喝玩乐!” 允禩又气又笑,拿手胳肢我:“三天不打,还上房揭瓦了!我就不信治不了你!”我一面躲一面笑,允禩故意正经着说:“若是求饶,爷可免你一死!”我大笑着说:“头可断,血可流,坚决不投降!”“还嘴硬!”……两人在塌上笑闹成一团……
弘时与允禩走得越近越,他离那个位置就越远。允禩心里终究对雍正继位耿耿于怀,他多多少少还是寄希望于弘时登基,他就效仿周成王姬诵年幼继位,由叔父周公旦辅暂时代理朝政,主持国家大事,面向南方,身靠屏风,来朝见诸侯。其实,当个摄政王又有什么意思呢?明里好象全了未曾谋逆的名声,暗里一样是乱臣贼子……没意思……允禩,你若真想要那位子,还不如直接起兵。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天下本来就是天下人的天下,老百姓只管自己吃饱穿暖,谁做皇帝跟他们都没直接关系……老百姓要的是实在的东西!
不过……能借这个机会除去弘时,也不错……也好,让允禩彻底断了争权夺利的念头!
雍正四年二月,篡位心切的弘时,事情败露,被大怒的雍正开除皇室,在玉牒内除名。又因此事,允禩谋划其后,着将弘时作为允禩之子,允禩一并革去黄带子,撤销亲王爵位,暂押府中。
“被彻底软禁了?”我笑谓一介布衣的允禩。允禩亦笑对我:“有你在身边,我想,就算只能看见高墙上四角的天空,我也不会寂寞。”“说得好听。我可是关不住的哦。改明儿,我去求求咱们的四哥,让他给咱们几亩薄田,一间草屋,我们结庐耕田去。”我不以为然道,“再不然,我就把你那花园全部开成田地了。咱们自己种菜吃。” 允禩抚掌大笑:“娘子所言极是!”
说干就干,我把自个儿手下的丫头们,太监们招集起来,在王府花园了开出一亩三分地,种上时令蔬菜,又搭了扁豆架子,丝瓜架子,除草捉虫,浇水施肥,不亦乐乎。八福晋初时不大乐意我们天天耕耘,软禁的日子略长,日子越发郁闷,便也加入了种地的队伍,多少也是个打发时间的法子……
种的菜吃不完,我拿银子买通围困我们的侍卫,让他们给我送到胤祥府上去,给我的云舒尝尝鲜。
“我们要过得幸福快乐!”我告诉允禩,“雍正想用软禁来拖垮你的意志,我们不能让他得逞!越是这样我们越要高高兴兴!”八福晋皱眉道:“爷的银米是早就革了的,我的首饰也当得差不多了,这一大家子人,以后可怎么维持呢?”我微微一笑,对允禩道:“我嫁来时,给你的那匣子珠宝呢?拿出来些,当几个也够咱们嚼裹一阵子了。”“可那是你的陪嫁……” 允禩叹道。八福晋也说不好,不能动我的东西。“怎么?我不是这家里的人吗?”我笑道。允禩惊道:“胡说!”“既然是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呢?只管拿出去用,用没了我自有办法。”我不以为然道。
囚禁一月,雍正降旨,着允禩改名“阿其那”,老九改做“塞思黑”,一并从宗室中除名!再令允禩休妻,革去福晋名位,逐回外家!家人流配塞外,永不许返回:“嗣后,允禩若痛改其恶,实心效力,朕自有加恩之处。若因逐回伊妻,怀怨于心,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将伊妻处死,伊子亦必治与重罪。”
八福晋郭络罗氏瑶月初闻雍正命允禩休妻的圣旨时,如遭晴天霹雳!她一言不发,把自己关进屋里,反锁了门,丫头婆子都给撵了出去。
我叹息一声,拉开守在门口拍门大喊的允禩,道:“我和福晋说几句。八哥,先别着急。”
隔了门,我柔声对里面的福晋道:“福晋,如今圣旨已经下了。对于你,我知道,抗旨也是死,不抗旨,你也想死。但是,死亡能解决问题吗?不能。死亡只能让敌人更加高兴!达到他想要的目的。眼下的情况看来,福晋被休回家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我顿了顿,继续道,“至少福晋能为主子保全孩子们。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屋内想起一声低低地悲鸣,我料定无事,便对允禩道:“爷,福晋回娘家需得有些积蓄。爷这事怎么办?” 允禩苦笑:“我能有多少?该抄的都抄了……不过还有十万两银子的私房吧……再有就是你那匣子猫眼之类的。”我正色道:“请爷速速召集家人,分派银两。我那匣子首饰剩下的全部给福晋。”
允禩在一遍狼籍的正堂里,把家人都聚集起来。我捧了装猫眼的屉笼递给福晋:“福晋请收下。嫁出门的姑娘泼出门的水,娘家再好,终还是不如自己腰包硬气来事。” 郭络罗氏满眼泪花,嘴唇颤抖着:“雪纱……我……”“事不宜迟,福晋,这时不是伤感的时候。”我安抚她,再自袖内拿出当日飞星给我的嫁妆,那迭银票,递给允禩:“八哥,这是我的嫁妆,当日没拿出来,原本是想留着养老的。你拿去分给大家吧。”允禩不接银票:“既是你的养老的,就留着吧,有这份心就可以了。”我硬塞到他手里,他的目光飘过时,立刻大惊失色:“十万两金子!折合一百万两银子!”我拿手打了他一下:“快快分了,这是我的箱底了,若是被四哥抄去,我就再也没有了